“什么意思？”
看着莫柳音用绑着止血带的手臂，一箱一箱地将物资往外挪，榛桐皱眉问道。
“字面意思，藻旋丸，也就是所谓的隔绝药，目的在于在人体刻意地植入微弱剂量的藻元素，当藻元素达到一定剂量，人体可以与藻类共生，不仅可以减少进食频率，也能减少对污染物的吸引力。”
“为了生产出达到可植入标准的藻元素，研究员利用人体逐步筛选，在这其中，有些污染藻类混在里面，就会导致正常人类变成没有自主意识的污染物。”
“这也是五个月前，渔湖区污染物数量激增的原因，但是这些新闻全被压下来了，我们没有办法，参加人体实验的人为了不伤害到家人，只能将想要保护的人全部转移，而所谓的绑架案，也只是期待着能引起官方关注。”
“事实上，除了救世主队伍，没有人关注过我们，但未起到实际作用。”
榛桐终于明白，为什么出现了污染症状，检测仪器依然判定没有被污染的原因。藻元素使人的身体发生变化，但并未到变成污染物的程度。
也许渔湖区的人也想过不吃药品，张雷未动的药瓶就是最好的证明，但不吃就不能参与实验，不能参与实验就没有物资，他们别无他法。
“没想过反抗吗？”
榛桐纯粹是好奇地问了一句，没想到却引来莫柳音的怒视。
“反抗的定义是，限制自由的抵抗，在明白遭受了不公待遇后产生的抵抗，反抗的前提是有多少人吗？还是有多少武力？不是的，反抗的前提是‘看见’。”
“渔湖区的人民从未看见，他们从出生起就被抛弃到了渔湖，反抗的提议，是因为你作为上位者看到了参差，但他们没有，牧民没资格职责被圈养在羊圈的羊为什么不逃离羊圈。”
“他们只是在正常生活而已。”莫柳音垂头，看着地面，小声道。
“听起来你并未将自己摆在渔湖区居民的位置。”听到莫柳音的话，榛桐兀的开口，她的眼睛紧紧盯着莫柳音，没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怔愣。
“不是要拉铃铛吗？需要我帮你吗？”看看停住行动的莫柳音，榛桐的目光停在她手腕上20的能量值上，开口道。
水下城很挤，靠各式各样的污染物骨骼和珊瑚化石隔绝出一个又一个房间，头顶是海水，脚下是未知，脱离了安全区，谁也无法保证会不会有污染物突然袭击。
昏黄的油灯照亮空间，莫柳音白皙的手指攥着拴在巨大兽骨上的铃铛上，听到榛桐的话语，莫柳音拉下巨铃。
铃铛声在空间内响起，房间门轻微煽动，榛桐看到，一双双的眼睛出现在门背后，无数目光凝滞在她的身上，害怕又警惕。
其中还有仅仅只有绿豆大小的黑色眼珠。
没有人出来，又是一阵铃铛声响起。
终于，有人大着胆子走了出来。这是一个戴着一只眼罩的小男孩，虽然消瘦，穿得也破破烂烂的，但是是正常人的模样。
男孩拿着棍子，剩下的一只眼睛透着倔强。
“莫柳音，你是被挟持了吗？我来救你！”男孩大吼。
“挟持个屁，滚过来！”莫柳音又气又笑，挪动着木制腿，像提鸡仔一样将男孩提到物资前。
“怎么又瘦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莫柳音擦了擦从自己身上滴到男孩头发上的水，佯装不满地问道。
“喂！你！你是谁？皮肤怎么这么白？是不是被污染了？”男孩被提溜着，不服气地朝榛桐喊着，随后，他又朝莫柳音大声喊道。
“莫柳音，都三点钟了！他们都回来了，为什么我爸还没回来！”
“小屁孩，皮痒了是不是，冲谁大呼小叫呢？”莫柳音一巴掌拍到男孩头上。
“别打阿阳，别打阿阳。”看到莫柳音一巴掌扇到阿阳头上，一个中年女人冲到莫柳音和榛桐前面，将被叫做阿阳的男孩护住，女人动作慌张，眼神带着和这个年纪不符的懵懂。
“喂！跑什么跑！不要命了？”看着女人冲出来，一个皮肤透明到眼框周围的神经都看得清楚，穿着工作服，同样只剩一只脚的男人一瘸一拐地快步跑过来，他粗鲁地扯过女人，用仅余的一只脚踢在阿阳身上。
“□□崽子胆子真大，快给老子滚回去。”
男人虽然用词粗鲁，但揣着草叉的手在第一时间就将阿阳和女人护在身后。
渐渐地，周围的人多了起来，榛桐看到，除了报纸上刊登的被绑架了的人的面孔，还有渔湖区那些有着怪异症状的人。
这些人都认识榛桐，看着榛桐在水下城出现，他们的目光复杂，警惕，愤怒......还有害怕，像是炸刺的刺猬一样，紧紧攥着身边家人的手。
“从原则上来讲，清理污染物，逮捕未触犯法律的人并不在我的工作范畴，我只是一个推销员而已。”
榛桐已经习惯面对不善的目光，她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毕竟多干工作又不加钱。
听到榛桐的话，榛桐周围的人明显松了口气，但并未完全放松警惕。
“舅你放开我！莫柳音，你告诉我，我爸是不是死了！”阿阳被男人钳制着胳膊，像一颗带棱角的石头一样，喇着嗓子问道。“别人都回来了他还没回来，他肯定是死在外面了。”
听到阿阳的质问，榛桐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实验室里那滩像死鱼一样的身体。
“死了。”没有丝毫弯弯绕绕，莫柳音直接道。“没回来就是死了。”
“你可以哭。”看着下颌陡然变得僵硬，双手忽然不知道该放哪的阿阳，莫柳音沉重道。
“我不会哭。”他挣开舅舅的手，倔强地转过身，用粗粝的衣袖不断摩挲眼眶，直到眼眶被磨得通红，硬是一滴眼泪都没掉下来。“你分物资吧。”
莫柳音沉默地点点头，周围也极为安静，按照计划分完物资后，在天亮之前，有怪异症状的居民乘坐圆台回到上面的渔湖。
“所以我恨莫川，他是研究药品的人之一。”在周围人全部散去后，莫柳音用带伤的手整理着箱子，片刻沉默后，莫柳音喃喃道。
“据我所知，不断重复加强调是为了暗示自己，你所谓的恨其实是来源你的爱。”
“我的爱是错误的。”莫柳音垂着眼睛，冷静地阐述道。
“你错了，莫柳音。”看着莫柳音的背影，榛桐忽然动了，她走到莫柳音背后，“不是你的爱是错误的。”
“是你根本就不应该有爱。”
“伤口还痛吗？我想应该并不严重，不然你能量屏上的能量值不会不发生变化。”
莫柳音的背陡然僵直。
良久，莫柳音回头，看着穿着宽大外套的榛桐，杂乱的短发底下是看不出感情的脸，身后背着的长刀很有威慑力，但和她手中的手枪比起来不值一提。
在出门之前，除了长刀，以防万一，榛桐还拿了一把手枪傍身。
“我救过你，榛桐。”莫柳音的嘴角僵住，看着榛桐琥珀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所以我不会在这里杀了你，残次品。”
榛桐的话语中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成分，莫柳音直起身，放下了手中的箱子。
在榛桐的挟持下，莫柳音登上圆台。
“你真冷血。”
“从仿生人嘴里得到这样的评价，我感觉还挺稀奇的，不准备以真面目面对我吗？”
和预想中的一样，莫柳音伸手，摸上发际线，随后，将假发扯下，露出原本的面貌。在水池底的时候，榛桐就察觉到有一从单独的头发缠住了她的小腿，但她后来并未找到这从头发，直到后来她扛起莫柳音的时候，感受到不正常的重量，她才反应过来。
“仅仅是因为我是仿生人吗？”莫柳音不知道看哪，周围石墙的纹路变换着，圆台升到无非一分钟左右，他的生命只剩下了一分钟。
“难道就因为我从非血肉组成的子宫里诞生，所以我对这个世界的情感共鸣，我为渔湖所做的一切，甚至对人类产生爱的情感，就都是错误的吗？”
莫柳音闭眼，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你的记忆来自莫川，在逃出阿尔瓦罗城市的时候，你脑内的爆炸程序就已经启动了，是她重新组装了你。莫川将自己的所有记忆都移植在了你身上，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你就是另一个她，而你本身一无所有。”
“但是我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记忆会催生情感。”
“不管是你，还是其他仿生人，最终都会变成残次品，榛桐，你会遭到报应的。”
“砰——”枪声在出口到来前响起。
能量液从驱动器喷涌而出，莫柳音的眼神渐渐丧失生气。
“送往污水厂的样本会分裂.......飓风......发布会.......人类有危险。”仿生人至死都不能背叛自己的主人，但在死前，他对人类的情感依然高过了命令。
莫川说，不准喜欢她。
莫川说，绝对服从她。
莫川说，他就是她。
但是莫川说要离开的时候，没有说要带上他。
哪怕不死在榛桐手里，按照莫川的命令，他作为替罪羊应该和藻类污染物死在一起。
“我想见莫川.......”
“我想抱抱她.....”
残次品莫柳音终是断了生机。
而那颗子弹不仅仅是打在了莫流音身上，也打在了榛桐的大脑上，榛桐久久不能平静。
莫柳音说得对，榛桐的最终目的就是获得自由和情感，但一旦拥有了自由和情感，她也就成了残次品。
人类真的会允许她有自由和情感吗？
她杀莫柳音是受任务驱使，但是任务本身就是对的吗？这个世界又是对的吗？榛桐一直以来接收到的教育观念，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产生了动摇。
【恭喜通用型仿生人F9521榛桐通过“生命培育计划”初试，成为完成初试的第十人，渔湖区绑架案告破，根据目前的状况，完成初试的十个仿生人需立即清除当前所有对公司不利的情况，完成任务后，根据表现发布奖励。】
【此次任务是多人任务，目前任务进度为0%.......】
在杀掉莫柳音后，白字出现，榛桐却并没有收起枪，出口被打开，一个坐着的人影出现在榛桐眼前。
“我以为会骗过你。”莫川将枪口对准了榛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