榛桐的虎口发麻，手臂肌肉不可控地崩起，她像是一个木偶，麻木地，空洞地看着汩汩鲜血从周焕文身下流出。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渐渐流失，很快，一分钟过去。

    “呼哈——”寂静的小巷外，是嘈杂的集市，尽管声音很小，但榛桐依然听到了那细微的喘息声，宛如做噩梦的人猛地苏醒一般，周焕文的头不可控地向上抬了一瞬，瞳孔也在瞬间放大。

    随后，周焕文青白的面颊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突然涨红起来，身下暗红的血液也如同倒放似的回到他的体内。

    残存在地面上的几块血肉蠕动起来，仿佛是某种奇怪的生命体，眼看这几块血肉即将组合在一起，突然，一只有些干瘦的手突然笼罩在它们上方，在其四处躲避以前，周焕文熟练地吞掉了那些血肉。

    “嘎吱嘎吱——”，咀嚼的声音在面前响起，偏长的头发盖住了周焕文的大半张脸，榛桐看不清周焕文的神情，只能看到他的脸部肌肉上下鼓动。

    终于，周焕文停止了咀嚼，他手肘撑地，以一个有些狼狈的姿势坐了起来，榛桐这才看到，周焕文今天没有穿平日穿的工作西装，取而代之的，是一件不知道破了多少洞的白色短袖，脖子上还挂着各式各样的金属链子。

    榛桐的子弹最终只是给衣服多加了一个洞而已，作用恰如鱼失去了自行车。

    “榛桐，你的头发丑死了。”周焕文坐在地上，低垂着头，发自肺腑地预言攻击道。

    “闭嘴下头男。”榛桐揉了揉头发，不耐烦地回怼道。虽然早知道周焕文是涡虫污染物，但是真切看到，心里又是另一回事。

    沉默两秒后，周焕文突然举起了双手，正当榛桐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的时候，却见周焕文将双手撑在地上，一前一后缩起了双腿，以一个跪姿出现在榛桐面前，然后身体向前，抱住了榛桐的小腿，十分诚恳道：

    “榛桐，我告诉你，你别惹我，你如果敢惹我的话，我就死定了，我们老实人不惹事，但也怕事。”

    榛桐：........

    好好好，她这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了。

    “你先起来。”榛桐抬抬腿，试图将周焕文甩下来，他这动不动就抱人腿的毛病究竟是从哪学的。

    “你先答应我别再让我挨枪子儿了，真的疼，而且我是真的虚。”

    “打你有用吗？又死不了。”还浪费她子弹。

    周焕文余光一瞥，直到确认榛桐的手指没有在扳机上后，才缓缓站起身，然后提着满身是血的衣服，委屈巴巴地说道：“看，都脏了，我待会还要演出呢。”

    “别岔开话题，我就问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应宁的计划？”虽然被周焕文打乱了节奏，但是该问的还是要问。

    “应宁？应宁是谁？什么计划？”谁料，听到应宁的名字，周焕文两眼都露出了迷茫的神情，榛桐可以清晰地观察到人瞳孔的收缩，周焕文眼神里没有半分闪躲，只有莫名其妙。

    但周焕文眼色满分，不等榛桐再次开口，立马五指并拢发誓道：“你相信我，我只对你隐瞒了我身体的奇怪症状。关于你说的什么计划，我一点也不知情，我是今年才苏醒的，醒来的时候周围就我一个人。”

    “我知道我有问题，但是我也确实没办法，毕竟我人都醒了，想死又死不了，一不小心还会多制造几个自己出来，加上我实在没勇气去举报自己，就只能这么活着了。桐姐，你是我恩人，我不想瞒你，但这个世界不是谁都能接受污染物的。”

    “只瞒了我这一件事情？”看着周焕文无比诚恳地面孔，榛桐双手环抱，眉头微挑，“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黄金树被掉包了。”

    黄金树被调包的前提是打开硬皮箱子，100个箱子，100个生物信息，要想在最快时间内打开，最好的方法是将所有人聚集在一起。

    “好吧，两件事情。”周焕文立即改口，变相承认了知道黄金树被调包的计划，眼看榛桐还要继续问下去，听到巷子外的喧闹声，周焕文看了一眼时间，打断道：

    “桐姐，我表演的时间要到了，等我表演结束后我再告诉你行吗？”

    “要多久？”

    “十分钟的事情，这可是我一直期待的，你也一起呗，我给你vip位置，这里还有其他员工。”

    周焕文扇了扇衣服上的血迹，幸好这衣服够杀马特，晕染开的血迹并不突兀，将抹了发胶的头发往后梳了梳，周焕文在巷子口，对榛桐背光笑道。

    迁城会比想象中的还要热闹，每个商铺前都挂上了纸糊的黄色灯笼，电线上挂满了彩灯，一直绵延到街道的另一头，在地下钢板的映衬下，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榛桐不明白，明明还有几天灾难就要降临了，人类为何还有狂欢的心情，这并不符合情感逻辑。

    周焕文却说，迁城会代表了人类对今后的美好祝愿，对于人来来讲，期盼是最为可贵的，打工人期盼放假，游子期盼团圆，迷茫者期盼未来。既然已经身处黑暗，那就期盼光明的到来，日子总会越变越好的。

    难受了就睡，睡不下去了就哭，哭完了大家就抱一下，总会有办法过去的，自第一次毁灭性的灾难降临人间，人类年复一年的在痛苦中自愈，城市在灾难中变成废墟，废墟之上又建立了新的居住地。

    人类是这片土地的创口贴。

    榛桐环视四周，发现很多小贩都是打工的普通人，和白天死气沉沉的模样不同，现在，在他们自己的时间里，他们渐渐变得生动，并非是一个数字，而是一个由家庭，梦想，信念，价值观等构成的鲜活生命体。

    周焕文的演奏风格偏重金属风，说实话，榛桐听不太懂，但是在绚烂的光线中，他感受得到周焕文和周围人的热情。

    如果没有人捣乱的话。

    榛桐没有忘记黄金树的事情，她的追踪器一直持续锁定在奥方科技公司员工的身上，在演出的后半段，榛桐察觉到有两个提着黑箱子的员工在人群间消失，想都没想的，榛桐立刻追了上去。

    但哪怕使用了异能，榛桐依然比不上子弹的速度，待她从异空间穿梭过来，两个员工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两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蹲在地上，正准备将箱子从员工手上取下来。

    “等一下，为什么41和42号箱子会在这两个人的手上？”其中一个人刚想拿走箱子，余光却不小心瞥到员工的脸，他突然愣住，疑惑道。

    可还没等他们找到答案，榛桐出现。

    看到凭空出现的榛桐，那两个人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下一刻，立刻掏出装上□□的枪，对准了榛桐。

    子弹在射出的一瞬间，再次落入榛桐面前异空间之中，不等那两个人反应过来，异空间突然在他们背后出现，正中他们的后背。

    能量液喷洒而出，两个仿生人连痛觉都没感受到，榛桐的脚尖就已经踢中他们的太阳穴。

    零件碎裂的声音在小巷里响起，从异空间抵达他们背后的榛桐踩在仿生人的躯体上，一手持枪，一手拿刀，同时毁掉两个仿生人的能量驱动器。

    拿长刀挑开两个仿生人的兜帽，果不其然，是未通过生命培育计划，而被淘汰的仿生人。

    只要能量驱动器被破坏，迎接这具身体的只有死亡。

    当然，这是在他们没有其他躯体的情况下。

    和以往蓝色的能量液不同，暗红色血块从熄灭的驱动器里流出，与地上的人类血液混合在一起，像是某种宗教仪式，血腥又残忍。

    看到从驱动器内流出的血块，榛桐不禁想到当时顾海良在被她杀死前，也喝下了周焕文的血液，这应该是顾海良自救的方法，但是他并未成功。

    如果榛桐没有猜错的话，涡虫只能在能量值70以上的躯体内生存，仿生人的驱动器在植入涡虫污染物的血液后，血液渐渐生长成血肉，使得仿生人的一部分拥有人类的特性，能量值提高，与涡虫成为相生相伴的关系。

    植入血肉后，只要拆下其部分零件或者提取样本液，随着时间的迁移，就能生长成为新的躯体。

    但是顾海良的驱动器没有植入涡虫污染物的血液，他植入的是榛桐的复制体，不仅没办法获得重生，还会不断消耗他的能量值，以至于哪怕他喝下了周焕文的血液，他的躯体也无法供涡虫生存。

    应宁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

    只是，榛桐在杀钟民和龙辉的时候，他们的能量驱动器并未有变化，是涡虫污染物没来得及生长？还是应宁他们有自己的选择标准？

    如果龙辉没有获得重生，那她为什么会在蝴蝶工坊门口看到龙辉？

    这种好不容易解决了一个问题，新的问题又源源不断冒出来的感觉让榛桐觉得无比烦躁。

    “呼哈——”突然，似曾相识地喘息声传来。

    榛桐一回头，就与地上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起来，脸色苍白的员工对视上，员工没有理会榛桐还滴着能量液的刀尖，半跪半撑在地面，飞速的将地上蠕动着的血块抓在手里，大口大口的吞咽下。

    榛桐知道，这是为了防止另外的自己产生。

    榛桐的怔愣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行为，而是因为他们的身份。应宁一派的仿生人为什么会对涡虫污染物下手？而且仿生人好像也很震惊的样子。

    除了自己的血液，两个员工还吞下了两个仿生人的暗红色血块。

    处理完这一切后，他们站起身来，朝榛桐伸出了手。

    “孔怀财，可以叫我money，这是唐西，amy。”男性员工率先介绍道，顺便还介绍了旁边的女性员工。

    “不是……我叫唐茜，英文名是Emily。”唐茜个子小小的，脸也圆圆的，一和别人说话脸会变得通红，但她还是小声地向榛桐介绍自己。

    “榛桐，没有英文名。”榛桐握住了唐茜的手，温温的触感使得唐茜的紧张感淡了几分。

    “没有英文名很正常，奥方科技公司是前十强企业，又是互联网公司，不是什么小企业都能比得上的。”听到榛桐的介绍，孔怀财自以为是地解围道。

    “确实，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当然，时常也有东西把自己当鸟的情况出现。”榛桐用最真诚的表情说最狠的话。

    “原来你就是榛桐，我听周焕文提到过你！你很厉害。”听到榛桐的名字，唐茜握住了榛桐的手，与此同时，握着手机的周焕文经过巷子口。

    空气在一瞬间寂静，只听得到榛桐手机的震动声，看了一眼榛桐，周焕文仰天长叹一口气，随后任命地搓了搓脸，走到榛桐面前，说道：

    “是的，桐姐，我们有一个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