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仁呜咽着，似乎挣扎着要说些什么，但裴穆不让他开口，枪管抵住他的上颌，由于长时间维持着一个姿势，崔仁的口腔内壁被磨出血来。

    崔仁一边挣扎一边在脑海里过着他曾得罪过的对象，听到榛桐脚步声的时候，他还期待过是不是有人来救他了，可仔细一想，这个公司除了他哪还有活人？

    果不其然，裴穆的话让他如坠冰窟。

    他好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虽不至于被吓得屁滚尿流，但手和脚仍控制不住地哆嗦，可很快，他听到新来的那人朝他靠近，脚步稳当，没有丝毫慌乱，熟悉的臭味在房间内弥漫。

    崔仁比任何人都要熟悉这股臭味，为了躲避这股气味，他甚至躲到了防弹柜里，可以说，比起绑匪，崔仁更害怕这个臭味。

    崔仁感受得到，在那人出现后，顶住他上颌的力量消失了。

    枪掉到地上，被人捡起来，随后，崔仁清晰听到手指玩弄扳机的声音。

    “嘎嘣——嘎嘣——”声音一下又一下，像子弹一样打在崔仁灵魂上，他能感受得到那人在盯着他。

    将裴穆传送出休息室后，榛桐并不急着给崔仁松绑，崔仁休息室桌子上有一叠散乱的资料，几乎都是拆迁公司和一家有机农场往来的消息。

    榛桐将那压根没装子弹的手枪放在桌面上，然后开始翻阅起桌上的资料。

    榛桐发现，拆迁公司近半年拆迁公司一直都在和一家名为白鸟的有机农场进行交易。饶是榛桐对食品行业不熟悉，她也知道白鸟的名字，这是至暗时代最大的食物供给公司，在土地被污染的当今，白鸟农场依然可以种植出没有被污染的正常蔬菜水果。

    这是一件很值得品味的事情，半年前，白鸟农场与拆迁公司合作，黑市被划定在拆迁范围内，半年后，靠外卖起家的齐三拜托她来杀拆迁公司的老总。一家拆迁公司，两家食品公司，这很难不往利益方面去想。

    榛桐猜测，这件事的起始是由于七号楼的生意越做越大，导致白鸟农场利益受损，白鸟农场便雇佣拆迁公司帮助其拆掉黑市那片危房，而齐三并不知道白鸟农场的存在，他只是单纯认为，只要杀掉拆迁公司的老总，黑市的拆迁计划就会被搁置。

    可齐三不知道，白鸟农场的管理人和伊甸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以白鸟农场的实力，他们能迅速拿到拆迁掉黑市的计划书，就证明哪怕不是崔仁，拆迁掉黑市的也会是其他人。

    七号楼和拆迁公司就好比蝉和螳螂，而白鸟农场才是那只黄雀。

    现在还未明确的，是暗光组织究竟与哪方势力密切相关。到底是齐三信不过她，刻意吸引她过来，试图将她和崔仁一网打尽，还是白鸟农场做了个局，刻意将黑水泼到齐三身上，亦或是两者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是一个问题。

    如果是后者，那么问题就大了，这意味着维和者已经像毒素一样渗透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一个由政权支持的杀人组织，这是多么荒谬又可怕的事情。

    榛桐知道这些资料是裴穆想让他看到的，通讯器的信号还未恢复，榛桐将这些资料默默收起，然后将崔仁眼睛上的黑布条扯了下来。

    在看清榛桐的脸后，崔仁明显一愣，他没想到第二个追杀者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断了手臂的仿生人。

    一瞬间，崔仁脑海里闪过几种不自量力的想法，但被枪指着脑袋，崔仁不敢将那些想法表现在脸上。

    第一个暗杀者像油盐不进的四季豆，无论崔仁提什么条件，对方都提不起一点兴趣。虽然不知道这个仿生人要什么，但应该比第一个暗杀者好糊弄，崔仁这样想到。

    可崔仁却没想到，在双方都没有开口的情况下，榛桐先举起自己的枪，直接给崔仁的小腿肚来了一枪子，随后，她才开口缓缓说道：“我向来喜欢我问你答的审问方式，如果你回答得让我满意，你能在失血过多前前往医院就医，如果我不满意，后果你自己承担。”

    榛桐的长刀从崔仁的小腹划到他的心脏，警告的异味很明显。

    崔仁惨白着脸，他没想到榛桐比上一个人还要狠，一来就动枪，被震慑住后，崔仁如捣蒜般点了点头。

    “是谁把这里变成鬼样子的？”

    “我不知道......呃！”

    又是一枪，榛桐避开动脉，榛桐打中崔仁的大腿。榛桐扫了一眼休息室内被强行破开的防弹柜，开玩笑，如果崔仁不知道这里的情况，他为什么躲进柜子里。

    “是一个物资盒！是一个物资盒把这里变成这个模样的！”又被打了一枪，崔仁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本身被裴穆揍了一顿就已经让他的心理防线濒临崩溃，现在挨了枪子，疼痛使他趴在地上，大声道。

    “谁送来的物资盒？”

    这次崔仁不肯说话。哪怕榛桐将枪抵住他的额头，他也不肯再多说一句。

    “是白鸟农场对吧。”

    崔仁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是齐三送来的物资盒，无论齐三做得再怎么隐蔽，崔仁也会将情况详细说给榛桐听，崔仁守口如瓶，只能说明他知道对方是一个他得罪不起的存在。

    看着崔仁骤然变了的神色，榛桐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在确认了自己的目标后，榛桐收起枪，她起身，看着在地上挣扎的崔仁，冷漠道：“既然知道物资盒有问题，还要把物资盒留在这里，让员工变成污染物，这样的你挨两发子弹也不委屈。自己叫救护车吧。”

    之后榛桐打开异空间原路返回，而在她重新回到休息室的走廊上后，她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边的裴穆。

    裴穆似乎是在想事情，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榛桐。等榛桐走到他旁边，将手枪扔给他的时候，裴穆才回过神来。

    “他能活下来是托你的福，如果不是你，我会直接杀了他。”

    看着裴穆的眼睛，榛桐直言道。榛桐知道，裴穆大费周遭地搞这一出，是因为不想让她杀掉崔仁。裴穆的枪里没有子弹，他一开始就只是为了恐吓崔仁，如果没有裴穆，崔仁的心理防线不会这么快崩溃，她也不会这么快得到想要的消息。

    榛桐现在的境遇可谓是一团糟，因此她也不太在乎会不会多背一条人命，虽然当着军方杀人会很麻烦，但为了得到消息，这点麻烦算不了什么。

    可裴穆却冒着被人认出来的风险，在协助她达成目的的同时，帮她消解掉了这个麻烦。榛桐很难描述这样的感觉，说不感谢是假的，但比起感谢，她心里还多出了些其他的东西。

    “如果不是我，以你现在违反的条例，要从沙漠监狱逃狱的话，光挖墙你都要挖两年。”裴穆看着榛桐，眼底隐隐有笑意。

    “不怕被监视器记录下来吗？”

    “我身上有干扰器。信号中断不会让江屋起疑，我事先跟他说我会监督你，他不会怀疑我。”

    “将资料放在桌上的目的是什么？”榛桐知道裴穆处事向来周全，想起自己手里的资料，榛桐双手环抱，问道。

    “向你展现我寻求合作的真诚。”两人都不是喜欢绕弯子的人，榛桐开门见山，裴穆也大大方方的，“我的目标是贺绥。”

    贺绥是伊甸园的人。

    当今城市堡垒由伊甸园的十三位管理人进行把控，除了领导人，其中十二位管理人暗地分成了激进派和保守派两方，贺绥作为资源部部长，是激进派的人，也就是他，在与白鸟农场的管理人在进行联系。

    裴穆虽然并不属于伊甸园，但他却负责对伊甸园的管理人进行督察，正因为此，他才被伊甸园的所有人视作眼中钉。

    榛桐终于知道当时裴穆为什么改变主意接受这次任务了，贺绥作为伊甸园的管理人，却疑似与暗光组织有接触，无疑损害了人类的利益。

    “如果我和你合作，你能撤销我的犯罪记录吗？”和裴穆合作带来的只有益处，她现在处处受限，如果有裴穆给她打掩护，她可以大展拳脚。

    “我可以一直当你的监察者。”裴穆学着榛桐双手环抱的模样，嘴角噙着笑意说道。

    三、二、一.......裴穆在心理默默数道。

    “裴穆，你要点脸。”当裴穆三二一数完，榛桐看着裴穆，皮笑肉不笑地回怼。

    “哈。”看着榛桐如预期一样露出要咬人的表情，裴穆突然被戳中笑点。

    不知为何，裴穆看到榛桐总想起曾经在生物课上看到过的河豚污染物，那时所有人都对其退避三舍，唯独裴穆觉得河豚为了自保，对任何人都竖起尖刺的样子很可爱。

    裴穆一笑起来，他身上那股像死水一样沉静的气质消退，像是被赋予色彩的黑白画，整个人都变得鲜活起来。看着裴穆莫名其妙笑起来，榛桐更不爽了，她不爽，她也不想让别人爽，榛桐眉头一挑，想方设法地恶心裴穆：“救世主，你其实就是想和我待在一起是吧。”

    榛桐曾经用这样的招式恶心过看不惯她的人，她喜欢看对方狗急跳脚得的模样，榛桐原本以为裴穆也会变了脸色，却不曾想，听到她这么问，裴穆缓缓收起了笑容，随后，以一种极为专注的神情注视着榛桐。

    裴穆的眼睛本就黑亮，专注地看着人的时候更像是要把人吸进去，榛桐就这么看着裴穆的眼睛，不知为何，自己明明没有心跳，她却感觉全身上下的能量液都在叫嚣着，指尖传来麻酥酥的感觉，榛桐觉得自己的体温有一瞬间升高，鬼使神差地，榛桐将一直压在心底的话问出口：

    “裴穆，你是不是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