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解

    晌午时分,黎珩没有回来。安北棠坐在窗口翻着一本诗集,若有所思。院子里箬竹在炉子边煮茶,前几天新来的小丫鬟正打理花坛。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有人来报:\"丞相府陆小姐来访。\"

    箬竹把茶送给安北棠先开口道:“便是之前丫鬟口中心悦王爷许久的那位陆小姐。奴婢出去打听过,此事几乎满城皆知”

    安北棠接过茶没有喝,放到桌上。倒吸一口气,有些疲倦地扶了扶额。

    该来的还是来了,不过是迟早要面对的。以前她不在意这些,毕竟他与黎珩的婚姻只是顺从皇意,相安无事就行,她也没想动真情。然而痛失双亲对她来说就已是失去一切,绝望之际有个真心待她的人出现若说内心毫无波澜那是不可能的,或许仅仅就是依赖吧,因而她不想失去现在的生活,她也害怕失去黎珩。

    为了守孝,两人从未有过夫妻之实,平日里相敬如宾。安北棠甚至觉得他待她更像是兄长待妹妹一般。

    想到此处,她对来通报的门人道:“告诉她王爷不在,请回吧。”

    “陆小姐说她是来找王妃的。”

    ”找我?”安北棠疑惑,权衡半天,想着是推辞不掉了,只好说:“带她进来吧。”

    很快一个估摸着十八九岁的少女出现在她面前,目若朗星,朱唇微翘,肤白胜雪,姣若秋月,着一身东方既白般的锦衣罗裙,腰间系一翡翠玉佩,莲步款款,一貌倾城而不失端庄典雅。她对着安北棠屈膝行礼:”臣女陆芸,见过景王妃。“

    好一个名动京城的美人,安北棠暗想,怕是寻遍整个涔洲都难找第二个能同其相媲美的女子。

    等请她坐下后,安北棠缓缓开口:“陆小姐今日来访,所为何事?”她不想拐弯抹角,便直奔主题。

    “前些日子有人从洛城送了些沐菓茶来,便想着给王妃送来些。”

    她身边的侍女捧出一个精致的盒子交到箬竹手上。

    “陆小姐有心了,这礼我便收下了。”安北棠嘴角浮出一抹浅笑,又说:“若只是为了这茶,陆小姐何必亲自跑一趟,打发人送来便是了。”

    陆芸此时侧过身,声音低沉了几分:“只是有些话,还是要当面和王妃说清楚。\"

    屋里其他人都退下,门关上 的那一刹光线幽暗了几分。安北棠摩挲着手中的茶盏,余温渐凉。

    陆芸:“想来王妃早听说过我对王爷心悦已久的传闻。”

    “略有耳闻。”她抿了一口茶,凉茶微苦。心道:她果真是为了此事。面上却平静异常

    见安北棠没有任何反应,陆芸有些局促。她忽而起身,认真道:臣女此行便是来告诉王妃,这些都是假的。若因此让王妃心生不安,乃是臣女之罪过。”说着便要跪下。

    安北棠起先还在愣神,接着便傻了眼。陆芸还比她稍年长几岁,且又是身份尊贵的相府千金,这一跪让她很不自在。随即便也起身将陆芸扶起。“陆小姐何必如此,”

    陆芸望着她,目光诚恳:“其实当初我本是要嫁给当时还是储君的二皇子 ,可我知这一入宫门便囚禁一生。只好放言称我心悦于三皇子,求皇上赐婚,因为我知道这事不可能成。最后圣旨还未下,王爷便进宫将其驳回。此事不了了之 ,而我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景王妃, ”她抬眸,目光真诚“臣女一时着急才出此下策,还望您恕罪。”

    安北棠听得了事情缘由,便也释然了几分。

    “不过是为自保,何来罪过”

    但一想到黎珩她又只能苦笑:“我与他也不过只是顺了皇意。”

    “可依我看,一道圣旨可约束不了他。”陆芸突然问:“王妃可知他的生母宁太妃?”

    安北棠:“我只知她原是昭国的嘉柔公主。”

    陆芸点头:“没错,她是上一任昭帝的三女儿,当今昭国君王的亲妹妹。瘟疫爆发不久她就染病离世,当时昭帝听闻后悲痛难抑,念着女儿还留有一子,派使者来北邯要求带走黎珩。先帝本意当然是拒绝的,将皇子送往他国,这种事有损国威。可当时皇城内外因为瘟疫人心惶惶,动荡不安。已是内忧难解又怎能再惹外患,最终还是答应了。此事不能对外宣扬,黎皇只是召集了几个大臣密谋此事。我父亲便在其中,我也是后来从他那儿听说的。当时参与此事的还有安将军,也是他把王爷护送往昭国的。”

    安北棠一听说父亲,心里一颤。回想起瘟疫时,她几乎没见过父亲,不过当时安北棠才十岁,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

    陆芸接着道:“王爷入昭国边境没多久,便下令改了路线带队朝南窈和昭国边界处的密林的方向行进,据说密林里面住着的都是南窈养蛊人,因而危险异常,是一片禁地,来接他的那队人将此事上报给昭帝,同样也传给了黎皇。当时两道圣旨传下来阻止他继续前行。结果到了晚上他竟是孤身纵马闯了进去。后来昭帝借此机会,以寻找失踪的皇子为由,加派人马进攻密林。之后的事我也不太清楚了,只知道双方都死了很多人,但王爷也平安无事地出来了,他在昭国待了四年,一直到二十岁才回北邯加冠封王。“

    安北棠听她说完这些也是倒吸一口气,他竟还有这样的经历。

    “所以啊,对于什么圣旨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宁太妃去世后他也没有在意的人了。“陆芸意味深长地看了安北棠一眼,:“娶你,也许是他自己的意愿。”

    陆芸这一句话,让安北棠乱了心神,接下来说了什么也没再细问。

    艳阳已斜,陆芸要离开了,安北棠将她送到王府门口,临行前陆芸叮嘱她:”不必告诉王爷我来过。“

    安北棠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心绪复杂。

    已是夜深人寂,窗外竹叶簌簌作响,月下竹影斑驳,窗棂半开,从里面透出隐隐烛光。

    独倚窗边,她思绪万千。脑海里反反复复在问,如果他可以违抗圣旨那为什么还要娶我?为情?可我与他素不相识。为权?父亲已故,我与将军府再无瓜葛。一个个回答,又很快被否定了。

    轩王黎玹从边境传回的消息里说,南窈提出北邯划分五分之一的国土作为停战条件,显然是无心求和。忠王黎珖唤来黎珩和将军府现任掌事者扬武将军叶洑天,经商讨决定召集兵马,由叶洑天领军,打算即日启程。

    黎珩回到景王府时已是丑时。

    清澜院的门被轻轻推开,暖黄色的烛光摇曳了几下。黎珩一走进来,就看见安北棠一个人坐在窗边,青丝披散。烛光晕染她白皙的面颊,相较于她刚来王府时那种病态的苍白,现已有了一抹红润。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他关切地道,声音里却透着疲惫。

    安北棠知道他回来眼里流露出喜色,她没说自己一直在等他。只道:“准备睡了,王爷也早些休息吧。”

    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心中原本的疑虑就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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