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后放寒假了。
离开学校那天我在校门口遇到华芷茗。她手里拎着两大袋从寝室整理出来的需要换洗的东西，身旁跟着一个同样提着大包小包的中年男人，从相似的眉眼中不难看出，这是她父亲。
我知道学艺术的家里或多或少都有些本钱，所以当他们坐上一辆宾利离开时我并不感到奇怪。
我突然想起上次不知道谁说：“我上周在校门口碰到女神她妈来接她，她妈超美！超酷！还开帕拉梅拉！”
......
———
我随我的父母回到老家莲塘过年，我的爷爷、外公、外婆都在这。奶奶前几年心脏病病发走了。
爷爷一见我就直夸我越长越俊了，说我长高了，问我学习累不累，有没有好好吃饭......说完还要往我兜里塞钱，说是给我的红包，别让我爸妈知道。我不肯收，他就和我生气，说白夸我了。我奈何不了他，只好收下。
这次回来，我发现爷爷的背更佝了，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条，头发也几尽花白。记得小时候奶奶给我讲过许多他们年轻时的故事，她说谁年少时候不是这样风风火火过来的？可现在奶奶走了，爷爷也老了，人的一生，最终都是一样的。
真是应了那句歌词：不同的悲欢离合和相同的生老病死。*
老城里年夜饭后就放起了鞭炮，好不热闹。这在南城或者别的城区是看不到的。
伯伯和伯母老在弟弟妹妹们面前夸我文采好，于是他们硬要拉着我去猜灯谜。
说不上才华横溢，但我的作文确实不错，初中时还代表学校到市里参赛，获过奖。平时我的爱好有打球、打游戏、刷视频，还有读书、写诗、背名句。前面几个听起来都是正常男生会干的事，后面几个听起来就有点装逼的味儿了，但我是真喜欢这些。
猜灯谜是莲塘特色——天灯节里的一个项目，天灯节就只在除夕前的那一天举行，现在已经结束了，但镇上依然有举行猜灯谜的活动。
猜完灯谜，弟弟温扬终于不闹了，乖乖地被我牵着手走在江边。还在上幼儿园的他，指着一对正忘我地抱在一起接吻的情侣，问我：“哥哥，他们在干什么？”小脑袋一歪，眼神里充满了天真无邪，手里还拿着猜灯谜得来的奖品——一个糖画和一个小灯笼。
“他们在接吻，这是一种表达爱意的方式。”我思考了一会儿，向他解释道。
已经上初三的妹妹温何一脸八卦地问我：“哥？你有女朋友不？”
我如实回答：“没有。”
“那你以前总谈过吧？”
我摇了摇头。
温何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不是吧？！！大哥！你长得又不丑，甚至还有点小帅，人又这么好，虽然性子是闷了点、嘴笨了点......但最关键的是你身材好啊！这肩宽腰窄大长腿的！你们学校的人都瞎了吗？没一个人喜欢你？？！不至于吧！”
喜欢我的人，应该是有的......初中时我还收到过匿名情书。
可再多人喜欢我有什么用？我喜欢的人太耀眼，她又不会看到我。
想到这里，我的神色不禁有些暗淡。
妹妹见我不愿多谈，只以为我混的很惨，没再继续说下去。
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始跟我分享她丰富的感情经历，她与我说这些的时候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语气已经没有什么波澜了。
说实话，我有些羡慕她的敢爱敢恨、利落洒脱......
爱，
原就是自卑弃暗投明的时刻。
自卑，
或者在自卑的洞穴里步步深陷，
或者转身，
在爱的路途上迎候解放。*
......
有人做为爱冲锋的勇士，而我却甘愿做畏首畏尾的胆小鬼。
有时候我真瞧不上自己。
———
过完春节回南城的第二天，我约了姜幕元来家里打游戏。一起连麦的还有班里其他几个男生。
快开局的时候王皓突然说：“等下，我再拉个人进来。”接着一个id叫柠檬糖的人被拉进了我们的队伍里，从主页信息来看，这显然是个女孩。
“哟，王皓，够骚的啊！带妹上分？”姜幕元打趣道。
“妹妹，别被他的外表欺骗了啊，他就是个花心大萝卜。”大家只当“柠檬糖”是王皓打游戏认识的网友。
“行了行了，你们别逗她了。咳......这是我女朋友。”王皓语气有些不自然地说。
“我操？！！！！”姜幕元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扑腾的那一下，他的脚正中我的小腿。
“嘶......”我疼的直倒抽冷气。
姜幕元立马朝我投来抱歉的目光，然后开始追问罪魁祸首：“真的假的？我不信！这不可能！”
谁料王皓的语气里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成分。“当然是真的了，我骗你干嘛。”
可姜幕元等人还是不信，完了还要带上我来一句：“你看！阿述也不信。咱们阿述可是老实人，你骗他会哭鼻子的！！”
在一旁旁听的我：“......”
行吧，你说什么是什么......
这时候一直没有发言的“柠檬糖”发话了。“他说的是真的，我们在一起了。”
刚才还鸡飞狗跳的语聊间，一下子全部陷入沉默。
......
这是......楚一檬的声音？？
这回我也陷入怀疑了。
不是我认为这俩人会闲的没事干，演场戏来骗我们，而是王皓和楚一檬平时实在是不太对付。就连我都不止一次听到楚一檬和自己的姐妹喷王皓为“那个小脑萎缩的男的”，而王皓跟我们骂楚一檬是“那个脑残的疯女人”。
结果现在......
我们沉默着打完了这盘游戏，谁都没再说话。这二十分钟过的漫长无比。一结束，王皓就在群里主动认罪。
【王皓】：你们拷打我吧，我什么都招。
【姜幕元】：呵呵^_^
接着王皓被阴阳怪气了一通......渐渐的他也有些不服气了。
【王皓】：我就谈个恋爱，你们至于这么......偏激吗？
【姜幕元】：我？偏激？^_^
【姜幕元】（语音）：我□□你王皓！你他妈赶紧去死！你上次跟我骂楚一檬我还帮着你一起骂，结果你这傻逼转头就跟人家好上了，那我到底算什么？！！！
姜幕元“妙语连珠”，可谓是“鸟语花香”......最后这一声撕心裂肺的“那我到底算什么”大有男友出轨，伤心欲绝的气势。我真的很想笑......但看他控诉得这么投入，我还是不忍心地硬憋着。
之后的十几分钟，几个人轮番上阵骂王皓不讲义气，其中还是姜幕元最凶猛，“阿述，老子骂不动了，你顶上。”
......
能不能别老cue我......
打闹归打闹，该祝福兄弟的，还是得祝福的。
据王皓所说，他和楚一檬是先“相杀”，杀着杀着，就相爱了。
“我还是觉得你俩在一起的那个画面很惊悚。”姜幕元点评道。
“这你就不懂了，我们这叫欢喜冤家。”王皓语气带着满满的自豪。
相爱相杀吗？我在心里默默想。
我不善表达的性格注定了我没法与人相爱相杀，纵使我心中汇集了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成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什么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小说爱情情节，统统与我沾不上边，平平淡淡、细水流长听上去才像我的风格。
在这个追求刺激和荷尔蒙的时代，我似乎注定成为大女主爽文里的深情男n号。
我以为我可以一直忍住，什么也不贪，只要能偶尔看看她我就心满意足了。
可我忽略了我内心的这种平衡感，是建立在“我得不到，别人也得不到”的基础之上的。
但这怎么可能呢？小说中的男主，迟早是要出场的。
注：
1.*《你一定能够成为你想要去成为的人》——姜云升
2.*《病隙碎笔》——史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