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

    生死

    沈宓强自镇定,质问他:“紫凡呢?”

    他一手攥住她的手臂,一手持剑抵在她脖颈处,“殿下说的是您的婢女么?”

    他有意顿了顿,“已经被我割断脖颈了。可怜呀可怜,倒是个忠心护主的奴婢,临死还不瞑目地看向殿下这里。”

    沈宓心中悲戚,但还要打起精神与他周旋,“你放了我,我今日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也不计较你杀害我的婢女。毕竟这事说出去,我阿爷脸上也无光。”

    他目含讥诮,“殿下好生薄情!你的婢女为救你而死,你为了活命竟然说不计较我杀她之过。她想必没走远,不知道听到这话,会不会向你索命。”

    她镇定地说道:“她的命早就是我的了,我若出事,她必死无疑。况且她今日如此勇猛,舍命护我,你觉得她还会计较我说的这两句话?”

    “我一向说话算话,你今日放了我,我绝不会管这事,我全当今日没有见过你。”

    徐斌看着她的脸,脑中忽然蹦出一个人影。

    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美人,穿着雪白的道袍,洁净而庄重,凛然不可冒犯,谁曾想,她年纪不大,心性这么刚强冷硬,不愧是皇家公主。

    可惜可惜,任她舌灿莲花,他也不敢拿自己的命来冒险,今天她必死无疑。

    不过,她生得真的美丽动人,尤其是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勾魂摄魄。养尊处优和多年来的居高临下,滋养出的煌煌气度,无疑加成了她的美貌,让她拥有摄人心魄的魅力。

    他持剑将她抵在假山上,腾出一只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庞,说:“这世间的钟灵毓秀莫不是都集于殿下一身了。”

    他有些踌躇,若是能同她云雨一场,该是何等美妙快活。

    这样想着,身体便热起来,伸头要去吻她。

    沈宓被他吓了一跳,但是剑架在脖子上,她不敢乱动。

    他尝了点甜头,越发肆意,按着她要得寸进尺。

    正要伸手去摸她,却冷不防太阳穴上一阵钻心的疼痛,竟让他头晕目眩,剑也拿不稳了。

    沈宓趁他不备,拔下自己头上的发簪,往他太阳穴猛地刺去,顿时鲜血喷涌。

    徐岑今日两度栽在女人手上,心里恼恨非常,再也没有寻花问柳的心思,此刻只想要沈宓的命。

    他强撑着,一把按住她。沈宓不防,摔倒在地。

    他从身后抱着沈宓,捂住她的嘴,防止她叫喊,一路拖着她来到池边。

    用仅剩的力气,将她的头按在池水里。

    恐惧和绝望在沈宓心中蔓延,没想到他两度被伤,还能有力气害她。

    沈宓感觉到冰冷的池水进入到她的胸腔肺腑,她渐渐失去了挣扎。

    徐斌见她不再挣扎,便匆匆将她推到荷叶深处,见碧绿的荷叶遮住她的身影,才离去。

    他将坤和公主的死,营造成溺亡的假象。若是让人一眼就看出坤和公主是被人所杀,定会引起建兴帝派兵大肆搜查,他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善后。

    接着,他又回到方才的山洞里,去收拾血迹和紫凡的尸体。

    他必须拖延她们尸体被找到的时间,紫凡被割喉,这是无法掩盖的事实,一旦紫凡被找到,就意味着坤和公主之死不是单纯的意外。

    他需要找个地方,将紫凡的尸身藏起来。让人一时找不到,好以为她是因为没有看顾好公主,导致公主溺水身亡,而畏罪潜逃。

    他知道,尽管这些存在诸多漏洞,譬如山洞中喷涌的血迹,可能难以完全清楚干净,然而现在也没有办法了,他只能尽力去做,然后逃离这里。

    沈宴今日有些心神不宁,心里突突地乱跳,偏生朝会上,徐岑不知死活地同他唱反调。他按下怒气,下了朝后,便径直回到东宫。

    周围伺候的人看见太子面色不善,侍奉起来越发谨小慎微。越是紧张,越容易出错。一个婢女上前送茶,太子只看了她一眼,她便吓得打翻了茶盏。

    “无用的废物!”

    沈宴心中陡然涌起怒气,顺手拿起茶盏狠狠砸在她头上。

    鲜血混着茶叶和碎瓷,淋漓地从她头上顺流而下。

    周围的宫人便吓得齐刷刷跪了一地。

    他仍旧余怒未消,“将她拖出去,交给王韬处置!”

    他正要去提笔写字,不曾想,笔竟折断了。

    周围侍立的宫人见了,更加胆战心惊,都觉得不祥。

    沈宴眼神冰冷地看着这支笔,思忖了片刻,对身旁的近侍说:“去把坤和公主接到东宫来,孤想见她。”

    “是。”

    末了,他又改口,“算了,她身子弱,这时候该是休养的时候,孤去朱镜殿,看看她在做什么。”

    他心里莫名有股焦急的情绪,只想快些见到她。

    他没有乘步撵,大步流星地往朱镜殿去。

    到了朱镜殿中,见殿中宫人有些稀少,心中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

    正巧张淑妃也在,他去上前请安行礼。

    朱镜殿只是隶属于兰崇殿的东南方的一座配殿,距离兰崇殿正殿并不远。

    早上有太子看着月奴喝药,张淑妃也就没来打扰,方才她听人回禀,朱镜殿这边空荡荡的,没几个人,她有些不放心,便亲自过来看看。

    听宫人说,月奴去曲江池游玩,到现在还没回来。张淑妃有些担心,便打发了身边得力的内侍聂升带人过去寻找。

    沈宴见到这空落落的院子,也察觉出不对劲,心中更为焦虑,问淑妃:“张娘子的人已经去了多久?”

    “约莫一刻钟。”

    “娘子稍候,臣跟过去看看。娘子留在这里,查一下都是哪些人跟着月奴去游园的,留下的有又哪些人。”

    张淑妃心头直跳,她想起月奴八岁那年出的事,不安越发强烈,“太子觉得哪里有不妥的地方?”

    “臣也说不上来,只是凭感觉。还有,张娘子,下次不要让月奴单独出去玩,她玩心重,身边的人也劝不了她,不安全。”

    淑妃点点头。

    沈宴阔步离去,赶往曲江池。

    他才到曲江池,就看见一群宫人神色慌张地围在芙蓉园门口,禁军肃着脸,驱赶呵斥着宫人,手中按着兵刃,像是即刻就要拔刀而出。

    他心中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

    已经有人看到他了,忙跪下行礼。

    少顷,他正待进去,便看见一个黄门,浑身湿淋淋地,怀里抱着一个同样湿淋淋的,白衣裳的女孩。

    他脑中轰然炸开,耳边轰鸣,眼前一阵眩晕。一瞬间,他觉得周遭的人和事都如走马灯一样。她身边的扈从都在抹眼泪,是在哭么?为何他感觉自己什么听不见了。

    肺腑间的空气好像被抽离,他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心里抽痛不止,这种痛,恐怕他此生都难以忘却。

    她是死了么?

    这怎么可能?早上他临走前她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他冲过去看她,只见她小脸煞白,双目紧阖,没有一丝生气。就这样软绵绵地,死气沉沉地,窝在别人怀里。

    周围的宫人都看见太子面色骇人,无不惊恐万状,皆栗栗然不敢发声。

    抱着沈宓的黄门名叫陆珩,他焦急地说:“殿下还有气息,请太子殿下快寻医官诊治!”

    此话入耳,沈宴好像才又重回人间,空气又重回肺腑中,猛然回神,从他手中接过沈宓。

    沈宓溺水的消息迅速传遍宫廷,建兴帝赶到时,朱镜殿外已经跪满了宫人。

    他踏步进去,看见外间等候着各宫的妃嫔,素日鲜少外出的顾氏正暗自垂泪。发觉他在看她,神色便有些拘谨,怯怯地行了一礼。

    他大步入内,只见皇后和宁儿正立在一旁,张淑妃在床榻前垂泪,而太子正盯着太医令诊脉,一旁的医监和医正吓得伏在地上发抖。

    众人见他入内,都纷纷行礼。

    他见太医令诊完了脉,忙追问:“如何了?”

    “所幸殿下被及时救下,呛水不多。但是春水寒凉,殿□□虚,本来就在服药,本应该好生休息保暖,但此番落水受寒,元气大伤。故而这两日对殿下来说,极为凶险,须得小心看护。臣去开好药方后,煎药服下每日两次服下即可。”

    建兴帝还是担忧地看着沈宓,末了,对其他人说:“留淑妃和医官在此,其他人都出去罢,人多气味污浊,反倒耽误月奴养病。”

    想想又补充,“顾氏也留下照看公主。”

    顾氏听此,忙跪下谢恩。

    建兴帝走到院中,面色郁郁,看着院中跪了一地的人,沉声喝问:“公主好端端地为何落水了?你们怎么看护公主的!”

    宫人们都瑟缩着,伏低身子。

    “好,好,都不答!既不答,朕也不必容情,就将你们全部处死!”

    宫人之中开始传出哭声,绮灵抬起身回答:“回禀圣人,奴婢今日去了太医署为殿下取药。”

    言冰说:“回禀圣人,奴婢今早带了两名黄门,去了尚服局去夏衣。”

    语夏说:“回禀圣人,奴婢昨日为殿下守夜,故而晨起侍奉过汤药后,便回到下处歇息了,不在跟前伺候。”

    有去抬缸的,有去搬花的。

    最后朱镜殿竟走了泰半的人,留下的都是不常进殿伺候的粗使。

    越是合情合理,越是巧合,沈宴就越是怀疑。

    建兴帝问:“公主出事前,是谁在跟前侍奉?”

    一个黄门小声地回答:“回禀圣人,是宫女紫凡。殿下不许我们跟着,去芙蓉园后面时,只带了紫凡一个人。”

    他又唤来金吾卫大将军赵起,问:“公主身边的那个宫女找到了么?”

    赵起低下头,惭愧地回道:“禀圣人,臣无能,暂时还没有找到。”

    “宫禁之中,如何能走脱一个宫女!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那名宫女找到,若是找不到,你这正三品大将军之位便让与别人罢!”

    赵起脊背有些僵硬,回答:“是!臣遵旨!”

    建兴帝正待说什么,便察觉胸口一闷,喘不过气来,接着一阵眩晕,竟几乎无法站立,要摔倒在地。

    皇后、沈宴和沈宁见他身形摇晃,心中大惊,忙过去扶住他,扬声传唤医官。

    近身侍奉的李秉德也吓得不轻,赶忙将他扶进内殿歇息。

    太医令不敢怠慢,诊治完便躬身回禀:“禀圣人,您这番急怒攻心,动了肝火,才有方才眩晕的症状,只需静养即可,不可再劳心劳力。”

    沈宴听罢,说:“阿爷,儿已经长大了,保护妹妹,守卫禁中的事就交给儿来办罢!阿爷安心休养,切莫在费心劳神,儿一定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

    皇后攥着建兴帝的手,紧张地说道:“圣人,咱们的儿子已经长大了,这事就交给他办罢!您要听从太医令的谏言,莫要再劳心劳力。您身系苍生社稷,万不可有任何闪失!”

    建兴帝拍了拍皇后的手,“让皇后忧心了。朕真是老了,身子越来越不中用。罢了,就听皇后的,将这里交给太子去查,月奴有任何状况,都要报与朕知道,朕会给她斋戒祈福。”

    说完,就上气不接下气,想要在临行前再去看一眼沈宓,还得由一群人搀扶着才行。

    皇后对建兴帝的身体极为上心,此刻紧张万分,非要亲自送他回长生殿。

    沈宴见沈宁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便也打发了她回去。

    他对赵起说:“谁先发现公主落水的?”

    赵起听到后,立刻去办,少顷,便将陆珩拉到沈宴跟前。

    陆珩心知会有此问,于是早早换下湿衣裳,预备着有人找他来问话。

    他拿出一早就在心里准备好的说辞,“回禀太子殿下,臣最先发现并救下坤和公主的人。”

    沈宴让他抬起头。

    他长得五官端正,还算眉清目秀,眼中没有许多黄门有的狡黠和谄媚。

    “那你说说,你是如何发现公主的?”

    “臣本是芙蓉园负责洒扫的黄门,园中养了两对白孔雀,臣很喜欢它们。前段时间孔雀产卵,孵化成了一些小孔雀,但前几日不知什么原因,开始陆陆续续生病,最后只剩下五只。臣于是每日晨起,做好手上的活后,便去看护小孔雀。”

    “芙蓉园里有专门饲养鸟兽的宫人,何需你来看护?”

    他静默了片刻后,似下定决心一般,说:“春天,贵人们总去上林苑,或是南北东三海池游玩,来芙蓉园中的贵人少,宫人们便爱躲懒,园中时常空荡荡的,里头的飞禽也跟着有一顿没一顿的,臣便常来喂飞禽。”

    沈宴对赵起使了个眼色,赵起便吩咐士兵,去芙蓉园证实他说的是否属实。

    “既然芙蓉园少有人来,那公主好端端地为何会想到去那里?”

    绮灵语夏和言冰是沈宓近身伺候的人,此刻都在拼命回想。语夏记得昨天有个宫女说起的这件事,她急忙禀告,“启禀太子殿下,奴婢记得,有个宫女叫兰儿,是她昨日对坤和殿下说,芙蓉园里有白孔雀。”

    扈从听此,便四处去找这个宫女,待找到时,才发现这个名叫兰儿的宫女已经死在河里。

    沈宴听到回禀,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劲。

    去芙蓉园查探的人也来回禀,确实有五只小孔雀,刚孵化不久。

    沈宴皱着眉头思忖着,但即便这样,也不能证明陆珩说的话就是真的,他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

    有又金吾卫将官来禀告,“禀太子殿下,臣等拿了火把在假山山洞里搜寻,发现有血迹,还有离坤和殿下出事不远的一处草地上,有明显的草被碾压过的痕迹。”

    他点点头,“好,再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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