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既然承舟的蛊毒已有解决的法子，剩下的事情就是陛下的家事，臣等先行告退。”一直未曾开口的晋王缓缓开口，他不是要为儿子讨回公道，而是要避开。

    阿渝迅速朝顾承舟看去，顾承舟靠在软椅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传说中蛊之人离母蛊越近，蛊毒的威力越大，现在的他应该很痛苦吧。

    阿渝上前一步跪下：“陛下，阿渝身为世子妃，也曾多次目睹世子毒发时的痛苦，严重的时候还会伤害自己。阿渝很难想象这么多年，世子一个人是怎么过的。现在既然已经知道是有人下蛊谋害，臣妇请陛下做主，还世子一个公道。”

    成帝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成帝虽是看着下方的刘嬷嬷开口的，但是贺贵妃却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随即扑跪在成帝跟前，未语泪先流：“陛下，一个低贱之人的话陛下也信吗？你我二十多年的陪伴抵不过一个低贱之人的胡言乱语吗？”

    “铁证如山，贵妃还要狡辩吗？”成帝挪开被贺贵妃抱着的腿，从始至终也没有看贺贵妃一眼。

    “父皇明察，母妃定是被人构陷，母妃为何要害晋王世子，这根本说不通。”凌王怎么也想不明白，母妃怎么会凭白对顾承舟有这么大恨意。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承认吗？你的儿子还要挖空心思的为你编造理由。”成帝这才看向脚下的贺贵妃，这一眼里有恨铁不成钢有难以置信，却唯独没有爱意。

    贺贵妃仿佛是被这一眼刺到，竟然站了起来，直视面前的王，一字一句道：“臣妾为何要这么对顾承舟，陛下您真的不知道吗？”

    在贺贵妃强烈的注视下，成帝竟然别开眼，贺贵妃继续道：“若不是因为您，臣妾又怎么会这么对待他，这些年当着外人的面臣妾要对他好，真让臣妾觉得恶心。”

    贺贵妃从上面走了下来，每一步都走的极稳，她径直走向顾承舟，看着顾承舟苍白的脸色，双眼也蒙上了灰尘，双手因为疼痛死死的抓住软椅的扶手：“看着如今你这幅模样，本宫仍觉得难以抚平心中怒气。”

    “贵妃娘娘，慎言。”晋王再一次开口，从顾承舟毒发到现在，这位父亲从未上前安慰过自己的儿子。

    “你闭嘴，你这个懦夫，你不配与本宫说话。”贺贵妃一双魅惑的桃花眼愤怒的看了眼晋王，也只是一眼就移开，似乎生怕脏了自己的眼。贺贵妃看着顾承舟的眉眼道：“满朝文武都没人发现你这双丹凤眼和陛下的如出一辙吗？”

    “贵妃。”成帝大喝。

    “贵妃娘娘。”晋王喊道。

    “母妃。”凌王跪在地上。

    贺贵妃轻笑几声，“怎么，没人敢说出实情吗？”

    只有顾承舟平和的望着眼前癫狂又可怜的女人。

    “本宫命令你，不许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宫。”贺贵妃呵斥顾承舟：“那个女人即便是死了也要阴魂不散，明明我和弘郎才是天生一对，先有姓薛的那个贱人，后有王佩瑶这个娼妇。”

    贺贵妃口中的姓薛的贱人应是已故的皇后薛氏，而王佩瑶正是顾承舟的母亲，晋王的结发妻子，也是成帝的表妹。

    凌王像个无助的孩子抱住贺贵妃的双腿哀求道：“母妃，求你别再说了。”

    “你起来。”贺贵妃恨铁不成钢，厉声喝道：“母妃往日是怎么教导你的，已经为王的人，遇事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凌王松开贺贵妃的衣裙，浑身像是被抽走了精气，颓然的跪坐在原地。

    贺贵妃走向晋王，居高临下俯视坐在案几后的男人：“一个男人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护不住，就算是镇守一方的王，本宫也照样看不起。这些年还要尽心尽力的抚养顾承舟整个野种，顾琛，你永远只配做条狗。”

    晋王并未答话，往日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已经闭上，脸上是一惯的没有表情，只有握住酒杯的手显出根根青筋。

    “不过本宫也比你好不到哪里去，他在金陵的这些年，本宫也要忍住心中的厌恶和恶心去关心他。”贺贵妃摸着指尖上红艳艳的丹寇，红艳艳的唇瓣里吐露出压在心底最深的秘密。

    成帝并不看说话的贺贵妃，而是盯着躺在软椅上的顾承舟，脸上的表情已经从最开始的抗拒，到已经接受今天这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贺贵妃的每一句话都暴露出极大的信息量，阿渝被震惊之余有点心疼顾承舟，这都是什么事。都是上一辈的恩怨，后果却要让孩子来承受：“贺贵妃话不是这么说的，世子当年也不过是一个毫不知情的少年人，为何要凭白受你这么多年的折磨？上一代的恩怨为什么要让下一代来承受和偿还？”

    “折磨，这点折磨和本宫比起来算什么？本宫日日夜夜都活在王佩瑶的阴影之下，心不能安夜不能寐，一个女人夜夜守在心爱的人身边却要听他在睡梦中叫着别的女人的名字，这种折磨，你又怎会懂？”贺贵妃眼角沁出一滴泪，缓缓的滑下，在殿内明亮的烛火下闪着光。

    “妍妍，你现在已经是贵妃，六宫之主，惟儿也是亲王，朕这些年待你如何，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许久不曾说话的成帝缓缓开口，自己一直以来被宠在手心的女人心中竟有这么多的不满，强烈的惊愕和挫败让成帝的心情更加灰败。

    “陛下是不是想说我贺家从偏远山村的农户到如今加官进爵满门风光，都要多谢陛下的恩典？”贺贵妃拭去脸上的泪水，大笑起来：“当初是我们贺家不顾生死救下还是皇子的陛下，让您躲过杀手的追捕，这才有了后来的登基为皇，今日贺家的一切不过都是当初我们用性命换来的罢了。”

    “王顺，贺贵妃得了失心疯，即日起关在月华宫养病。”成帝支撑着站起来，王顺扶着成帝朝后殿行去。

    阿渝有些难以置信，成帝打算就这样轻飘飘的放过贺贵妃吗？

    “咚”的一声，是疼痛让顾承舟从软椅上翻下来，身体撞击在大殿的地板上顾承舟也闷哼出声。阿渝上前掏出之前岚风给的药丸要让顾承舟服下，顾承舟用眼中制止。这一刻阿渝好像明白顾承舟要做什么，只能关切的退到一旁。

    顾承舟强撑住站起身来，走到贺贵妃面前：“贵妃娘娘心不能安夜不能寐的痛苦，是不是因为您的手上沾满了太多无辜的鲜血呢？我娘又有什么错，她一生纯真善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却要遭遇心爱之人的抛弃，表兄的侮辱，她的痛苦又要找谁说呢？可即便是这样隐忍和退让也没让她能安静的过日子，最后也要被您派去的绣娘杀害。”

    “承舟，你说的可是真的？佩瑶是被......”成帝颓然的跌坐在龙椅上：“是朕对不起佩瑶。”

    晋王如炬的目光扫向贺贵妃，里面有惊人的恨意和懊悔，想来他也是真心爱着顾承舟的母亲吧。

    “是又如何？本宫早就想杀了王佩瑶那个娼妇，只是她虽然被晋王嫌恶，却也被晋王保护的很好，直到那天才让我找到机会杀了她，她早就该死了。”还有什么不能承认的了，嫉妒让贺贵妃扭曲。

    “陛下，佩瑶是臣的结发妻子，当时去的蹊跷，如今才知是被人杀害，请陛下为臣做主。”晋王跪下恳求着，刚毅的眼睛里竟然划出泪水来。

    “父皇，母妃失了心智，她的话不能当真，请父皇明察。”凌王到底是贺贵妃的儿子，这个时候还不忘为母妃求情。

    “她的话不可信，那这些呢？”顾承舟掏出一沓纸，王顺公公很快下来拿走，呈给成帝过目。

    成帝看后，从愤怒，惊愕，痛苦到悔恨：“妍妍，你真是好糊涂啊。”

    凌王也在成帝看罢后也一一看了起来，这里有母妃杀死晋王妃的详细过程口供一应俱全，有这些年纵容贺家欺男霸女霸占田产疯狂敛财，还有杀害薛皇后的口供。凌王瘫坐在地上，这次母妃恐怕难保，自己的至尊之梦也将付诸东流。

    贺贵妃这才收敛起方才的张狂，知道这次是真的大势已去，却仍旧不肯服输：“本宫做下的事本宫认，但这桩桩件件凌王并没有参与，他全然不知情，还请陛下不要波及凌王。”

    “母妃，母妃。”凌王只能一遍遍喊着母妃：“父皇，您救救母妃，母妃只是一时糊涂。”

    “贺贵妃心思不纯，行巫蛊厌胜之术，废除贵妃称号，念为皇室育有一子，特移居冷宫，永世不得出。凌王李惟，未尽到规劝母妃之责，令禁足府中三月不得出。”成帝说罢，不再理会众人，在王顺的搀扶下离开大殿。

    很快就有人将贺贵妃带走，凌王也失魂落魄的离开大殿，顾承舟这才松下心劲，轰然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