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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看这张小报之前,高圣川依着祝玉那天没说完的半句话,大概猜测这跟关澈的母亲有关,加上她在云川说的那些话,初遇时对人的冷淡和防备,拼拼凑凑,他以为他早就拼出了她身后的阴影,但等他真的把上面的内容一字一句读完,才发觉,他对恶意的想象,还是太过肤浅。

    泛黄小报上印着的照片,清晰度竟然不错,他隔着九年光阴里数不清的分秒,跟十八岁的关澈对视。那双望着镜头的惊恐闪躲的眼睛,连带着悲伤和麻木,像是一双漩涡,把他整个人狠狠搅进去,让他毫无还手之力。

    照片上的她很青涩,瘦削得让人心惊,她肩膀瑟缩着,双手将一样东西紧紧护在胸前,表情近似哀求,可镜头并没有因为这份哀求手下留情,而是精准抓住了她生命中如此无助的一刻,并穿越时空,将它送到高圣川的面前。

    下面跟着的是一张更大的特写,她手里抱着的东西,是A大的录取通知书。

    那一天她的同学朋友们雀跃着去学校拿通知书,迎接他们的都是欣喜骄傲的家长和远大前程,只有她,迈出校门,就被蹲守在门口的镜头围堵,像一只在森林中被围猎者逼到绝境的鹿。

    那本来应该是她人生中很值得庆贺的一刻,却被人间的恶意毁得体无完肤。

    而报道的标题更是其心可诛——

    《妙龄少女目睹父亲照相馆香艳出轨经过,告知母亲致其伤心绝望投湖自尽》

    事情的主角巧妙地被替换成了无辜少女,而不是那个当着女儿的面出轨的男人,也不是那个私轻生死、毫无责任感可言的女人。

    好像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都是看到了一切的小女儿。

    高圣川的喉咙似乎被无数碎石堵着,它们细碎、尖利,咽下去一块总有更多更硬的填上来,哽得他几乎窒息。

    有那么一秒,他忽然明白了当时关澈的感受。

    就是这种避不开、逃不过、分分秒秒萦绕在身边的窒息。

    这只不过是万分之一吧,他想,她那么小,还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她得多害怕,多难过。

    想起昨天她上来抢夺手机的决然和事后惊恐恍然的表情,想起自己黑着脸说她“不负责任”,他简直想抽自己一个耳光。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愿意把自己最不愿面对的前因后果全部亮给他看。那伤口经年未愈,溃烂丑陋,可是她多想要有人看到她的伤痛,哪怕过程要剜疮割肉,刮骨疗毒。

    多年来自以为站在勇气巅峰的高圣川,此时此刻,完全臣服于一个女人的孤勇。

    “你看吧,”关澈轻轻道:“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是我没有守好秘密,也是我把看到的都告诉了她……是我害死了我妈,家破人亡,说得很对啊,都是我活该。”

    她说得无比畅快,像在用一把锋利的刀自残,一刀下去血肉横飞,除了痛,还有一种近乎病态的酣畅淋漓。

    就好像她真的信了这一切,并抽离出来,跟所有人一起戳着自己的脊梁骨辱骂,这样她就不再是那个千夫所指的人,而是“别人”之中的一员。

    那样她就不会恐惧,也不会孤独。

    “放屁吧!”无处宣泄的怒火烧高圣川口不择言:“谁让你这么说自己的?我现在是你老板,你经过我同意了吗就这样骂我的人?”

    他拳头攥到手心发疼,声音不妙地战栗着:“一个个的都是畜生,有权有势的不敢惹,就会欺负一个小姑娘,是不是人?啊?他妈的是不是人?真别让我知道这些狗东西在哪,不然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打成二级残废!”

    “你,”高圣川眼底覆上一层火烧似的薄红:“你不许当真,不许觉得这些都是你的错。你一个受害者,扛什么罪犯的大旗?为什么不报警呢,是不是害怕,不敢?那时候你要是认识我就好了,我……”

    语无伦次说到最后,他终于一句话也说不出,垂着头沉默下来,把筷子扔在一边,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关澈静静地凝视他,遽然觉得在很深的地方,有一处很重要、但很隐秘的缺口,被一股力量严丝合缝地悍然填平。

    那是在最艰难的时刻身后空无一人的惶恐,让她在之后的人生里,不敢靠近,不敢信任,于是干脆把自己的生命也一并封存献祭。

    她需要的只是这样一份同仇敌忾的愤怒,甚至不用真的去做什么,只要有人为她愤怒、为她难过,她就能用它做燃料,继续走下去。

    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她等了九年,竟终于在一个认识一个月的人身上,以一种玉石俱焚的方式得到了。

    “已经过去了,”关澈几乎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说出的话,在今天终于说出口:“你不要为我难过。”

    “我怎么可能不为你难过,”高圣川声音低哑得不像话:“祝玉那个……”他一时竟然找不到一个又能表达愤怒,又对未成年不那么过分的词来,只能含混着揭过去:“明天别让我见到她。”

    “上次我看到你罚了她,就算了吧。”关澈摇摇头:“我不是九年前的我了,没有那么容易再被伤害。”

    这九年里,有的是比祝玉更过分的人,就算要算账,最后也算不到她头上。

    关澈垂下眼睛,想,我跟他们是不同的,他们会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下手,但是我不会。

    高圣川看着她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一下一下咬着自己嘴里的软肉,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是啊,她已经不是九年前的她,不那么需要别人保护了,她从那样的地方走来,有热爱的事业、亲密的朋友,百度百科有自己的词条,下翻两页才能翻完,还做得一手好菜。

    她真的凭自己,重建了一个世界,任谁听了,都该替她高兴,为她鼓掌。

    可他好难过啊。

    他想起采访的时候关澈问起,最想回到什么时候,最想改变什么,那时候他说没有,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他好想回到九年前,哪怕他年纪小呢,十四岁的他是最混不吝的,家里长辈都拿他毫无办法。即便真的做不了什么,也能亮出自己的利爪獠牙,砸几台相机总不成问题吧,或者用钱堵他们的嘴也好,他家大业大,扔钱难道还砸不死几个狗仔么?

    再不济,也能在她身边,跟程琦一样乖乖叫一声姐姐,她听了也能开心点,总不会那样害怕又孤单。

    一直被他压抑、刻意忽视回避的某种感觉忽然松动,暴涨的潮水一般迅速席卷了他的意志。

    他好像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叫遗憾。

    那天晚上,高圣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打开手机:凌晨三点零五。

    想了想,还是给一个号码发了条短信:在?

    那边很快拨来了电话:“小川少爷。真稀奇,您竟然会主动联系我。”

    高圣川:“……洪叔我真的错了,您别这样,不是说好不这么叫的吗,搞得我像个封建余孽……”

    那边低声笑了,儒雅中难掩揶揄:“这么晚了,怎么了?”

    “总裁大人,”高圣川不甚熟练地撒了个娇:“您帮我查几个人,方便吗?”

    高圣川的妈妈去世后,外公大受打击,退休移居国外,将集团交给一手培养的管家黎洪打理,顺便照看留在国内的高圣川和高圣翊。

    高圣川明明能当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可他偏狂得没边儿,天老大他老二,最看不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米虫,非要跟家里撇清关系,对外从来不提及家世,有事也不麻烦洪叔,全部自己摆平,反正干股分红按时到账,俱乐部主席负责给他的运动员生涯尽可能扫清障碍,其他的一概与他无关,最近更是连电话都懒得接,大有要自立门户的意思,搞得他外公一天在国外骂骂咧咧,骂这个混小子带坏自己的宝贝小翊。

    “什么人?”

    高圣川拍了小报的照片发过去:“写这篇报道的人,拍照的,做采访的,执笔的。要伤害别人,就得付出代价。”

    洪叔笑道:“看来他们得罪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别问,”高圣川声音闷闷的:“问就是我大爷。”

    “可以,我交给底下人去办。”洪叔问:“最近怎么样?怎么也不给你外公打电话,他……”

    高圣川挂了电话。

    第二天,被高圣川勒令不许去俱乐部上班,必须在家休息的关澈,忽然接到了霍世平的电话,语气犹豫又客气,问她能不能一起吃个饭,有点事想跟她聊。

    关澈觉得神奇,想着大概是那天的事让教练觉得自己越界了,又想敲打自己,只能答应下来,卡着点去赴了约。

    霍世平挑了俱乐部附近的一家水煮鱼,早早到了,冲着门口不停张望,看到关澈进来,才放下心安坐。

    两人打了招呼,霍世平似乎难以启齿,半低着头,时不时偷偷观察关澈的脸色,一副欠她钱的样子。

    关澈:?

    服务生刚好端了水煮鱼上来,霍世平热情道:“关老师是宁桐人,吃辣应该厉害,吃,多吃点。”

    他一边说一边用漏勺殷勤地撇着盆里浮着的辣椒和花椒,丢进自己盘子里,不一会儿就堆了油汪汪红彤彤的一堆。

    关澈始终注视着他近似讨好的笑容,这时候才道:“霍教练,您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霍世平哈哈一笑:“啊,不急,先吃饭嘛。”

    关澈看了眼时间,道:“一会儿祝玉该上课了吧,您先吃,不然来不及了。”

    霍世平忙着招呼的手停在半空,凝滞了一刹那,勉强笑道:“关老师连祝玉的时间都记着啊。”

    关澈客气地一点头:“职责所在。”

    祝玉跟高圣川同出一门,两人的关系自然比高圣川的其他关系来得重要,这一点上,她当然要尽可能掌握。

    霍世平沉默一瞬,为难地开了口:“我就知道,那天那个事,你这儿有点过不去。”

    关澈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霍世平以为自己这是在点他。

    于是她立刻解释:“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霍世平给自己倒了一满杯茶,端起来道:“我一会儿还给孩子上课,就以茶代酒,替祝玉给关老师赔个不是,还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件事……迁怒高圣川啊。”

    她根本来不及拦,霍世平饮尽一杯茶,低下声絮叨地解释:“祝玉这孩子心眼不坏,就是这两年吧……那天她撞到你,我看了监控,她应该不是故意的,当然你肯定也不信,我也不是……”

    “我信的,”关澈打断他:“高圣川给我解释过了,我相信。”

    这下换霍世平傻了:“他那么说,你就信了?”

    关澈笑了,轻轻点了点头:“嗯,信了。拍他这么长时间,我觉得他值得这点信任。”

    她一笑仿佛融了爬在窗户上的晶花,世界都亮了点。

    霍世平仿佛还是不敢信:“那、那你……”

    关澈:“您放心,这件事高圣川处理得很好,我对祝玉没有什么微词,只是希望您告诉她,专注训练,早出成绩。”

    “哎呀,关老师,你看你……”霍世平竟然有点脸热:“高圣川能认识你,真是福气,要不是他……”

    后半句他猛地咽下去,留下一片古怪的停顿。

    关澈问:“他怎么了?”

    “既然话说到这那我还有个不情之请……”霍世平本着死马当活马医、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态,道:“高圣川吧,艺术表达这方面真的……关老师是艺术家,能不能给他,就是,特训一下?”

    关澈:“……”

    这个真训不了……

    霍世平当她是在犹豫,立刻道:“没事,就他那个底子,没有再往下的空间了,你教他点什么,对他来说都是进益,看看电影啊,听听音乐会啊什么的,都行!”

    关澈是真有点为难,心说您当年P分不也是老大难,看电影有用您怎么不看呢。

    她刚想开口拒绝:“这个一时半会儿也……”

    “刚好他今天休假嘛,”霍世平一拍手,一锤定音:“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关澈拒绝不及,只能应着:“……那、那行吧……”

    直到关澈木着脸敲开高圣川宿舍的门,她都还在想自己是不是被算计了。

    高圣川要拿不到世界冠军,真都对不起他老人家这份机关算尽的心。

    罪魁祸首无知无觉地打开门,像是刚刚洗完澡,手上还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看门口是关澈,大惊失色,砰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关澈:“……”

    真是欠这对师徒的。

    她才被算计了,又在鼻尖被拍了门,心情着实一般,冷言道:“我数三声,不开门我走了。一,二——”

    门“哗”地一声开了,带起的风险些把她头上的玉簪都掀掉。

    高圣川竟然换了身衣服,刚刚擦得像鸡窝似的头发也梳好了,浑身带着潮湿蒙蒙的水汽,暖洋洋地冲她笑出八颗牙:“嗨,关老师,你怎么来啦?”

    关澈面无表情:“来给你开小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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