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

    二十、

    莎士比亚曾经说过

    :我想啐你一口,又怕玷污了我的唾液。

    阿拉贝拉把这句话引用给戴维斯。

    马车的行程本来有五天,在车夫的努力下,缩短成了四天,阿拉贝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直觉告诉她赶紧回到墨梭,回到王庭,越快越好。

    更具体而言,她想见到赫里,而且是迫不及待地想见到。

    “你是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了吗?这么着急。”克拉拉看她心不在焉,有些担心。

    “没有,我们到的时候应该已经过了正午,待会马车留给你们,自己先回到庄园安顿好,剩下两辆马车的车夫,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们不用操心。”

    “那你怎么办。”

    “我骑马过去,”在克拉拉质疑的目光下,阿拉贝拉补充道“我骑慢点就行了,你不是教过我了吗。”

    “算了,我骑回去,反正我父亲那我回来跟戴维斯打声招呼,早晚要去一趟。你坐我后面,就你那技术,我怕你没到王庭,命已经飞了。”

    阿拉贝拉的脑袋朝伊文斯的方向晃了晃“不用,而且他怎么办?你总得先把他安顿好。”

    此时,一直不出声的伊文斯开口

    “我不用安顿,你们去哪,我就去哪,而且我也会骑马。”同样在克拉拉质疑的目光下,他补充道“而且骑的很好。”

    克拉拉无语总结“既然都要去,还骑什么马阿拉贝拉,让马夫坐我的位置,我来改马。”

    伊文斯和阿拉贝拉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

    阿拉贝拉在正门口与克拉拉分别,戴维斯的办公区在另一座宫殿里,王的寝宫方向与其相反。

    仔细想想,这个时间赫里应该在午睡,现在赶过去,未必能见到,可她还是掀开了裙摆,飞奔了过去。

    她穿过那座锦绣绵延的花园,跑过石桥,最后走进了那座通往琉璃门的小径,她努力平复着呼吸,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了。

    一切都是她熟悉的模样,那条长廊里像往常一样左右各有四位严肃的骑士站立着,她们以前寒暄过。

    因此阿拉贝拉经过的时候摘下帽子,向他们简单地行见面礼。“好久不见,先生们。”

    “哦,瑞拉小姐,你回来了,我们整整有三个星期没见到你了。”

    “感谢惦念了,有看到彼得夫人吗?”她询问。

    “在前面那个房间。”热情的骑士用手一指,阿拉贝拉与他们告别后走了过去。

    进到房间,发现彼得夫人正与一个陌生的先生交谈,夫人听到开门声转身望了过去,顿时惊讶像被雷电穿过,她放下手中的针线,直愣愣地站起身,双唇颤抖着,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

    那双眼眸很快湿润,让阿拉贝拉手足无措,他握着夫人的手,一时都忘记跟陌生的先生行礼,只听到夫人一直呼唤自己的名字。

    她也相应地回复着,夫人把她朝自己的方向拉过来,对着原先攀谈着的伯恩先生介绍道,这位就是瑞拉小姐。

    伯恩说:“百闻不如一见,小姐。”

    “你谬赞了。”

    彼得夫人攥紧手帕,她拉着阿拉贝拉坐下

    “我以为戴维斯把你赶走了,我一直在问你什么时候回来,问了好多遍,他都说快了快了,可是你一直没回来。”夫人泪眼婆娑。

    “原定是一个星期的,戴维斯也派人来了,是我自己拒绝的,侯爵夫人的病当时还很不稳定,我不敢不负责任地抽身离开。”

    “说到底还是那老东西的错,他的脑子现在简直可以用来当铃铛,你知道吗?小姐。”彼得夫人义愤填膺,导致伯恩先生一直想说话,但没插上嘴。

    从对方的话语可以推断,发生了不好的事。他小心翼翼地发问,生怕得到不尽人意的回答。

    “发生什么了。”她的声音颤巍巍的。

    伯恩先生抢先一步,“小姐,我想跟你单独地聊一下,”随后他又转头看向满脸倾诉欲的彼得夫人“可以吗,夫人。”

    “这当然最好。”夫人可能也知道自己情绪过于激动,说话也很语无伦次,将交代事情的任务交给客观的伯恩先生再合适不过。

    待夫人离去,伯恩先生单刀直入

    “小姐,王病了。”

    阿拉贝拉的精神一直紧绷着,听到这句话终于宽慰的叹了口气“我知道,先生,他梦魇的很严重。”

    “小姐,不仅如此,你主修药理,精通对症下药,而我主修心理,往现在的心理状况很糟糕。这样说可能太抽象,举个例子”

    阿拉巴拉连忙叫停,她不希望在这件事多费口舌,她想立刻明白现在什么是关键

    “我理解你的意思,请不用举例了。”

    “好的小姐,我看过你的配方,近乎完美的对症,他所有的症状,易出冷汗,反呕,胃口不佳,即使身躯抽条枝长,任然赢弱。”

    “说重点,先生。”伯恩先生铺垫的太多了,阿拉贝拉在焦急之中逐渐没有了耐心。

    “重点就是他现在无法控制这些症状,是他的身体无法控制地产生这些症状,我们药理的配方可能只是得到一点缓解,但大多时候都是循环往复,原地踏步。”

    “我不明白,我只是离开了三周,他的身体怎么就到达了如此无可转换的地步。”

    “小姐,再次强调不是身体,而是心理,那不是短短的一朝一夕,或者是三周能改变的,这必然是多年来的潜移默化造就的,但是在最近,这条心理防线崩溃了,于是消极的因素攻城略池,而戴维斯苦心设计小姐的离开就是导火索。”

    伯恩先生叹了口气,“这件事情很复杂,我不知道你对王族的早年秘辛了解多少,但我现在全都告诉你。”

    “早年时期,先王在世时,三位亲王联合反叛,王城的士兵也不在少数,只比他们私兵的数量多了一点,打得难舍难分血流。到了胶着期要换布防,由戴维斯发出最新布放的图纸,他当时年轻,想的多,不敢在花里胡哨的信封里放重要的内容,买了几十只鸽子,并且一次性放飞。

    每只鸽子上都放了一样的纸,只有两张张里面有字,其他都是空白,可即使是这样,敌人还是发现了,没错,他们捕获了所有的鸽子,找到那两张正确图纸,一对比发现两张一模一样,敌军自信地涌入王城,王庭里的太子和太子妃以及一众相联系的权贵全部遇害。”

    “赫里当时五岁,找了个逼怂的地方躲了起来,戴维斯千辛万苦混进皇宫,把他救了出来,可又在离开皇都与现在这位樊艾亲王会合的行军路中,意外与他走散了,等到亲王的队伍挥兵南下,夺回王城之后,小王子的信息更是少的可怜。”

    “戴维斯既愧疚又自厌地活着,他不断向别人阐述自己的忠诚,是因为他从内心深处就认为自己去杀死先太子和太子妃的元凶,他是不忠的。”

    “前三年,他拼了命地找赫里,每天精神紧绷,生怕漏掉什么蛛丝马迹。刚打完仗,你也知道乡野乱的可怕,我不说你也知道王那颠沛流离的日子过得多可怕,后来戴维斯知自己的小王子在妓院待了两年,紧赶慢赶的接回来之后,别的不说,他心理落差很大,想着之前阳光有礼的小王子,仅仅两年分别变得蓬头垢面不说,再也没了之前所谓的高贵气质,后颈还多了一道狰狞的疤,他就觉得自己更对不起小王子的父母。”

    “他带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洗了一个大澡,甚至都没有给王宽慰,再后来他一边逼自己加班加点地工作,一边逼王子去短时间内接触大量的文件和知识,他迫切地想要把小王子变成原先的模样,好让自己的愧疚感我一些再少一些。”

    “而最主要是他们一直都羞于启齿小王子的过往,其实五岁之前的事,赫里几乎没什么印象,而对于五岁之后的事,他尤其印象深刻,他呢起初一边自卑着,一边努力地不想辜负别人对自己的期望,怕又被赶走。后来发现自己不被赶走之后,有一段时间耍性子,不想过得那么辛苦,你知道戴维斯怎么做吗?”

    阿拉贝拉抬起头,看见伯恩先生眉毛,皱成一个川字表情里全是无奈。她几乎是屏着呼吸的,听完这么多事,突然抖给她一个问题,让她措手不及,她只能迷茫的摇摇头。

    对方深吸了一口气说 “戴维斯他自己跪在了那座画像的房间里,整整三天三夜没吃饭,出来跟个丧尸一样摆给王看,满嘴都是辜负和愧疚的说辞。后来,王就再也没有不听他的话,这种道德绑架实在高级,等我来到这的时候,一个因为担心皇室的丑闻外露而不愿意治疗,甚至不承认这是一种疾病,另外一个整天活在痛苦之中,希望自己早点疯掉,好让戴维斯去寻找下一个继承人,我根本无处下手。”

    “也就是说,你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他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对吗?”阿拉贝拉双手紧紧攥在一起,说话一顿一顿的。

    “如你所言,小姐,可不单单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你,让我看到了救他的契机。”

    “能再具体些吗?”她对抽象的东西不敏感

    “他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偏爱,这并不是承了谁的情,又或者是出于长辈的关爱,而是完完全全因为他是他自己才得到的,所以他分外珍惜,他才刚开始给自己搭建一座新的心灵城堡,而你是城堡里的那块水晶,他可能类似为自己预设了什么规则,比如,或许终日与你相处,并且有这座心灵城堡,他能感到快乐,便可以忍受现实城堡里的生活以及戴维斯的耳提面命。

    “可是戴维斯二话不说,就把你送走了,连一句道别都没有,他苦心建造的城堡,被同样的人踩踏,于是轰然倒塌,开启了自暴自弃的状态,在你不在的日子里,他开始间接性失忆,幻听,甚至有自残倾向,这无疑是以前所有症状的累积而成,啊,于是他们终于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开始依赖我了。”快到尾声,伯恩先生翻了个白眼。

    上帝曾说,要她帮忙治好他,她也因此获得了这个纯粹的世界,可在她所涉及的世界之外,没有什么是真正纯粹的。

    这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畴,并不是药理能够解决的问题了,她有些迷茫,不知道是否还要继续践行任务。

    “如果我同意你的看法,你会需要我怎么做?”

    “我希望你陪伴他,上次我来的时候跟他聊天,因此我可以更主观地说,目前而言,他只有在跟你相处的过程中才算正常,而这种正常对他来说却是奢侈的。”

    戴维斯就不用多费口舌,至于彼得夫人,她很爱赫里,但是她的爱可能包含了太多的泪水,大部分时间起不到什么忙,但是她会哭,会睡不着觉,所以愧疚又再一次回到了赫里身上,他过于敏感是一个问题,而更可怕的是整个王庭有那么多人,但是他还是失去了倾诉的权利。

    “而你不一样,你会因为他打扰到你睡眠而情绪不佳,没好气地责怪他,会因为想要让他喝药好起来而绞尽脑汁想出华美溢彩的词去夸赞他,不过追的溯源一点有一个一个更抽象,但是影响力更深刻的,你是唯一一个在直面他梦魇之后,还没有对他抱有鄙夷心态的人,这是他对你敞开心扉的根源。”

    “那如果我认为自己没有那么重要的作用,不愿意接受你的建议呢?”

    伯恩先生努力尽力不外露情绪,客观地陈述着“那王无非是按照原先的轨迹,精神变得更加紊乱,而寿命的长短也不言而喻。”

    语言像顽石,跌入她的心湖,荡漾层层叠叠的涟漪,阿拉贝拉想,做了做不好怎么办?

    那可是他的生命呀。

    而话又说回来了,她纵然可怜他,期盼他向好而生,可不论如何,这跟她有关系吗,她心虚地问自己。

    不论完不完成上帝的任务,她都要在这个世界待上十年。不如提前抽身离去,不再掺和这些麻烦事了。

    阿拉贝拉平生最厌麻烦,这些事情本身也不是她造成的,为什么一定要她来补救,反正也从来没有真正答应过上帝什么,是啊,她一直以来就是这样一个卑劣而自私的人。

    根本没有必要因为产生这样的想法而感到愧疚,

    涟漪触碰到远处水珊瑚,慢悠悠的回荡归来,此时,她的心回复了自己,“可你是为他而来的,他的祸福当然与你有关。否则为什么要在意他的健康与快乐,做一件事情哪有中途退缩的道理,就算别人不怪你,你自己也于心不忍呀。”

    “这个世界不是现世,你不用伪装自己的品性劣等,来避开失落与伤害。”

    阿拉贝拉想起侯爵夫人的话,“我永远不会苛责你”,是呀那荒谬的现实早已远去,他根本不需要在这个世界诚惶诚恐,规避风险,而既然如此,为何不大胆一些,反正出去了以后照样可以隐入尘埃,继续平庸。

    那么现在大胆一点,哪怕会麻烦,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想帮助赫里,仅仅只是陪伴而已,她最擅长的,毕竟她是个话唠子,心不大不小,还算思虑周全。

    他过得那样压抑,要是自己有这样一份微光,散发出来照亮他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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