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正言顺

    春杏叹息:“那唐娘子先是在国师开阳城外的别院中牢房中被关了七日,受尽了磋磨,才被接到宫中的,一开始唐娘子还怕他怕的要死,转眼又亲自每日为国师簪发了,啧啧。真不是奴婢说,那国师都能当唐娘子爹了,如此不知羞,就让人家没名没份地跟着他……”

    春杏讲得摇头晃脑,那小表情八卦中透着惋惜,惋惜中透着不屑。看着寿妃震惊的表情,春杏暗自对老天陈情:玉皇大帝在上,我只是稍稍润色了些,算不得说假话罢,千万别减小人功德,我可是在做为国为民的好事。

    春杏说的话,每一个字寿妃都听得清楚,连起来却让她一时无法思考。

    ——别院?禁脔?簪发?

    寿妃不敢相信,背后却忍不住一阵恶寒。春杏虽说的离谱,可条条都说得通,毕竟这些年她也经常买通宫人打探国师的事,确实听说过他的别院中有一个秘密牢房……

    寿妃挣扎:“你怎么知道这些?”

    春杏换上一脸不屑:“自然是那唐娘子说的。她虽可怜,却是个贪财的人,您没瞧着她那穷人乍富的嘴脸,当真刺眼得很呐。”春杏又凑近些:“且奴婢怀疑,她那个一起带进宫来的小姐妹,应当也被国师收用了,不然她一个新来的宫女,怎会穿的和主子一样?”

    寿妃彻底信了。她也曾在御花园偷偷观察过唐娘子,确实如春杏所说,还有另一个貌美招摇的女子陪在一边,后面跟着的愁眉苦脸的小宫女,可不就是眼前这位么!

    寿妃心中信念有了丝丝裂隙——她愿意用性命成全国师的原因,便是她心中感谢他的相知,二人这些年保持距离的相守,是灵魂的陪伴,现下乍然知道他灵魂脏了,清白没了,她还要为他舍弃生命么?

    她虽不在意自己的性命,认为若是一死能帮他实现心愿,背些黑锅也无所谓,被骗也无所谓,她自己对自己的感情负责就好,她什么都可以包容原谅。但若他连清白都没了……

    寿妃越想越委屈,眼眶逐渐红了:“都是你一面之词。”

    春杏无所谓地耸耸肩:“娘娘不信便罢了,横竖您也……对吧,奴婢就是来积点福报,顺道说点子牢骚罢了。”

    “娘娘,依奴婢看,现在知道了是好事,总得明明白白不是?只希望等后日国师回来,还能惦记着从前的情分帮您说两句。”

    “他不会……”寿妃喃喃。他怎么会帮她说话,也许他早就等着自己钻进陷阱了……不过哪怕她供出国师,也一样难逃一死,那狗皇帝也不会信她,不是么?

    春杏看寿妃已经信了大半,见好就收:“娘娘快趁热吃罢,奴婢还要赶回去伺候唐娘子,就先退下了。”

    春杏甫一出门,寿妃的泪水就失了闸。她在边关长大,自小习武,并没有许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只是凭着一股韧劲横冲直撞罢了,第一次真正开始从头反思,究竟是不是真的爱那个人。还有最重要的,自己这条命还有没有可能保下。

    ……

    竖日清晨,温暨望便随着池荇三人守在望香楼门口。

    倒并非他们汇合得早,而是昨夜与周婴在小河边谈的太久,将分别时已很晚了,池荇一时嘴快邀请温暨望去他们小宅中过夜。

    本就只是客气一下,没想到他只颌首道:“那就多谢唐娘子收留了。”

    回去的路上气氛凝重,三人绞尽脑汁想着那一亩三分地儿中哪里配得上太子殿下落脚。最终还是师兄以今夜天气不错,要去绕护城河练功为由,将自己的床铺让了出去——自然出发前已换上了一套崭新的被褥。

    看着师兄眼下硕大的两个黑眼圈,池荇凑过去小声问:“师兄,你该不会真跑了一夜罢?”

    师兄打个哈欠,挠着脖子道:“我又不是傻子。只是现下天气暖了,桥洞下蚊虫已生,昨我可做了一夜大善人。”

    望香楼还没开张,那个用鼻孔看人的伙计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对他们行礼道:“诸位,久等了。请跟我来。”

    态度倒是恭敬不少,池荇与温暨望跟了过去,阮烟儿和师兄去准备出远门要用的马车。

    ……

    许是因为心情不错,池荇再看密室里的满堂金玉也顺眼了许多。王渊换了一身灰蓝直裰,仍是一副笑脸,但可看出神情不似昨日放松自在,一阵寒暄后,几乎挂不住脸上的笑意。

    他坐回案后,将木匣推出,道:“完璧归赵,在下幸不辱命,侥幸查到了。此虫名为‘朱虫’,生长于骊国火山附近,虫卵可耐酷热,逢火山休眠,气温适宜且周边有食物时,便会自行孵化,快速成长、繁衍、死亡,寿命最长不过一日而已,很是稀有。”

    池荇惊喜:“天下竟有如此奇虫,难怪宫中遍寻不到它的记载。”

    王渊道:“虽稀有,但宫中若有心追查,应当还是会查到的,只不过速度定没有在下这般快。”他顿了顿,道:“骊国人相信火山是炼狱与人间的通道,一向将这种虫子视为不详,即便二位找到了它的出处,相信利用朱虫之人也另有解释。”

    “不错。”池荇目光灼灼:“天降此虫到宫中,就已经足够引起非议了,更何况……”

    她深深看了一眼温暨望,在王渊探究的目光里接着道:“更何况它是从太子殿下吐的血中孵化而出的。”

    王渊诧异池荇的坦率,他还没给他们引荐医师呢……见池荇主动挑明身份,王渊也不好再装作不知,撩起衣袍下跪行礼:“草民王渊拜见太子。”

    “请起吧。”温暨望神色淡然,依旧时之前从容的态度:“既然王公子好奇,本宫便将所知朱虫背后之事悉数相告。几日前,本宫与太后娘娘服过陛下所赐仙丹后,皆吐血昏迷,当天夜里,污血中便飞出了朱虫。”

    “国师大人夜观天象,发现‘荧惑守心’的大凶之兆,兼之他用寿元卜算,亦得出了荧惑星降世,国将不国的卦象。”

    王渊脸色几变,浑身都在颤抖,他咬牙道:“他怎敢,他怎敢……他究竟想做什么?”

    池荇为他斟上茶递过去,平静道:“自然是要将这江山彻底断送。”

    王渊脸色灰败,接过茶喃喃:“为什么?他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并不像醉心权欲之人。莫非他身后另有其人?”

    池荇不置可否:“极有可能,昨日我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猜想,一位友人认为国师可能曾经是宫里一位宦官。”

    “咳咳……宦官?”王渊被茶水呛住,憋得脸通红。

    池荇点头:“正是,若是如此,如今那几位藩王便都有可能是他身后之人,等了这些年,恐怕就是等荧惑守心那日的星象出现,好名正言顺地拉晟昭帝退位。”

    若非图的是“名正言顺”四个字,恐怕国师早就能将皇帝杀死。

    "也不排除他彻底是他国细作,想兵不血刃将盛国收归囊下。"温暨望平静补充。

    “王公子是聪明人,既然冒险查朱虫的由来,自然也非国师友人,对吧?我们倒是可以通路而行,不知王公子是何意愿?”池荇缓缓道,她脊背挺直,眼神坚定,声音不大却让人信服。

    “在下昨日顺手查了唐娘子的来历,还请唐娘子不要介怀。唐娘子原本姓池,对么?”

    温暨望双拳在袖中握紧,果真是她。

    少女坦然一笑:“正是,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听到除了烟儿以外的人这样叫我,都不习惯了。王公子既然查到了这一步,也不难查出为何我会出现在许府,又进入皇宫的吧?”

    王渊深吸一口气,再次跪下,却是拜池荇:“在下乃前吏部左侍郎王尧三子王渊,替家中十三口至亲,叩谢池娘子报仇之恩。”

    原本池荇还在好奇王渊与国师有什么渊源,现下全部明了了。王荛当年也被卷入了巫蛊冤案,全家被秘密处死。当年跑掉的孩子,不止她一个。

    池荇扶起他道:“不必谢我,凭王公子能力,杀许敬不过动动手指的事,想来也是一直隐忍,想将真相公之于众,将幕后真凶绳之以法,对么?”

    确实如此,他的金银可买多少杀手,杀许敬多少次?又有何用?唯有眼前娘子所行之路,可为他亲族平冤。

    “在下惭愧。纵使坐拥金山银山,拥有天下线报,却根本无法接近国师。还是靠池娘子已身入局,现下我们才有在此商量的余地。

    “若无池娘子,恐怕我与天下百姓并无区别,只能等着家国倾灭。”王渊沉重道:“如今最要紧的不是叙旧,我请来的神医,二位该见见了。”

    说着他推开一道暗门,一个周身被幕篱遮着的人正端坐在暗室正中蒲团上。

    见到进来的二人,他显然有些惊慌,起身就要绕过三人逃出暗室。

    王渊并不阻拦,只冷声:“你答应过我爹……”

    已行至门口的人顿在原地,几息后,他大力扯下幕篱扔到地上骂王渊:“狂悖小儿。”又回过身跪下:“微臣孙杏林,拜见殿下。”

    被拐进贼窝了。孙杏林脑中只剩这几个字。

    池荇笑嘻嘻,蹲下身拍拍孙御医的肩膀:“这不是巧了么,孙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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