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乔小珍才知道，乔伊华和许总并不是上下级关系，简单的说就是股东，许总公司一年前被他入股一些，占比不算很大也是股东之一。
乔伊华来深圳并没打算来这里，许总非要请客吃饭而且再三邀请。吃完午饭闲聊一会儿来到办公室谈了下新项目合作进展，事关年底分红，多少听一听，给了几个意见。他们能成功小珍公司自然可以跟着喝汤。
项目推进很顺利，一两个月就拿到部分款项。
老板每天像大喇叭一样在只有二十多人的公司汇报进展，到账都可以大呼小叫全公司听见。
还说等款项到齐一起去泰国旅游。
财务说真是败家子啊。
不知怎么总觉得他和老黄很像，长得也不咋好看，年龄差不多都是四十多岁不到五十，应该比老黄更暴发户一些，人很大方不过有时候是真的苛刻，工资说扣就扣。
说他败家不是旅游，而是经常没啥法律意识的取钱逍遥，买豪车好房子。
下班后乔小珍被单独叫到办公室，老板那搓手颇为为难的样子以为要干嘛。
“乔小珍，你来公司快三年了对吧？”
乔小珍点点头。
老板：“我还记得你来公司的时候什么都不会，公司培养了你啊，无论国内大型展销会广交会，还是国外部分出差是不是都给你锻炼机会，你现在能独当一面，不过当算一同成长，一起发扬光大。”
他绕来绕去说什么呢。
“所以说，对吧，咱们为了尾款，有些事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有老婆怎么了，咱们光明正大不做道德败坏事，到时候我在外面等着，你有啥事喊一声就可以。”
说来说去还是许总想邀请乔小珍吃饭，她上周拒绝了一次。
不过老板不清楚缘由，许总想乔伊华加大投资为了自己开分公司，他多猴精的人以为乔伊华看的眼神是对小珍一见钟情有意思，瞎凑合给他俩配对约吃饭，压力就给了老板。
不是她了解内情目的，前段时间去对接工作时友方领导说的开分公司，她推测就这么点事。
很无语。
这边老板昏了头，以为许总打了两三次电话点名要乔小珍过去是看上她想包二奶呢。
真的乱套了。
乔小珍说：“大家来深圳就是为了赚钱，何必弄一些虚头巴脑的事。人家能不给钱吗？不给可以去法院告啊，老板你真的多虑了。”
老板着急说道：“这钱到的快慢能一样吗？打个官司两三年要回来黄花菜都凉了，你就吃个饭什么都不做，下个月升主管，涨五百块钱工资，就这么定了。”
“......”这种诱惑是有吧，主要是想想很尴尬，还是答应了，“行吧。”
乔小珍工作之后脾气真的好多了，越来越打工人心态。
工资发了之后和几个西南省份过来的同事去吃了顿火锅，当初同事看到身份证地址还惊讶，说你长相真的很像川渝那边人，怎么会是北方人。
小珍一开始含糊其辞，熟了才说出生长到十几岁才去其他地方。
不过过去的事她向来不爱多讲，直到老板想给她介绍对象时不得已说，我是已育你没看我来时应聘简历吗？
填写栏婚姻和生育，就填已育不是很明显生孩子离异，看状态是没要孩子抚养权。
老板感叹一句，年纪轻轻就结婚生孩子，真的浪费大好时光。
后面意思大概就是，要是来深圳多少男人可以玩多少有钱人可以选择，何必在老家嫁人生子。
至此相亲事才作罢。
聚餐是周六，周日睡的昏天暗地，还喝了一点酒更不省人事，被外面“咚咚”敲门声扰醒，她稀松睁开眼睛发现已经下午一点，以为是房东或者门卫，她迅速套上裙子，洗了一把脸穿着拖鞋去开门。
因为窗帘拉着，筒子楼又没有光线，开门后外面还是微微昏暗。
可是看到眼前这个人陌生到她傻愣着一动不动，不知道触动哪根心弦，忽然“哇”的一声像个孩子一样哭了。
因为开门后，即便昏暗的光线还可以清楚看到乔伊华头发白了很多，特别两边的鬓边几乎全白，在人的意识中，人的头发白就是老了。
而老是让人很难接受的事。
她哭的很伤心很难过，抵着他胸口说：“你怎么了？你怎么了，要死了么？”
乔伊华搂住她的腰关上门，实在没想到两个月再见是这样的场景，已经中午，他在外面敲了下门又等半个小时没人打开，以为不肯见面生气。
止住哭声后，眼睛还是不敢一直对视看。
房间很小，除了床就是小桌子，上面又放着饮料电脑，剩下一把椅子，他拉开坐下。
“没得绝症没有要死，你先去洗漱吧。”
小珍把睡衣和昨天喝酒脱掉衣服扔进洗衣机，洗了下澡洗洗头，等收拾好已经半个小时后。
窗帘已经被拉开，他站在窗户旁可能在沉思可能在欣赏外面的风景，总之很装。
“你中午吃饭了么？”
乔伊华这才转过身，慢慢走过来，“我在门口等了你半小时。”
“啊？”小珍还是不能看他样子，太不习惯了，不知道是不是人总是把第一印象留在脑海里，十几岁遇到他时很年轻很活力很拼的大哥哥，之后朝夕相处根本感受不到他的变化，上次见面不欢而散都没瞧上几眼。
今天冲击力大到悲伤，可仔细想想，自己都这个年龄，他变年长很正常。
每天看不出自己的变化，看到别人成这样总是感叹又伤感。
乔伊华说：“小西一直生病反反复复，我下午就得走，不吃了，周三过来，你过去吧。”
“许总么？”
乔伊华点点头，“你不是一直拒绝么？该不会吃个饭都逃避吧？”
小珍说：“我已经答应了，可能我老板还没告诉他。”
他们之间没交流很多，乔伊华就走出门，他拿出钱包抽出一张银行卡，“你拿着。”
乔小珍摇摇头，“不用了。”
即便闯荡了几年，她依然对这些很敏感很拒绝。
不过小珍一拒绝他没有勉强，很平淡的语气：“我一直都很担心你，你自己要保重。”
来不及多说什么话，他摆摆手意思不让送，很快下了楼。
周一老板很兴奋开心的宣布，周三他要和乔小珍王琦一起到AHL公司吃饭，为时四个月的项目正式完成，等结算后一起丹霞山三日游。
“......”
刚说去泰国，立刻就变成省内游。
除了公司聚会外，乔小珍很少去跟人吃饭喝酒。
并不是说不会喝酒和不会说冠冕堂皇的话，而是和不熟悉的人谈天说地尬聊浪费时间，无论啥时候都讨厌饭桌上吹牛的男人。
许总还没到，老板已经领着他的两个兵做好，许总公司来了负责项目的两个中层领导和女总监，老板很后悔，应该带来全公司最能喝的人过来，最起码不会被这女总监干下去。
许总打电话过来让先上菜，没人敢动筷子，彼此谈论一些有的没的话题。不一会儿和乔伊华姗姗来迟。
乔伊华头发已经染成黑色，穿的很得体，穿着西装没有打领结，衬衫解开一个扣子，确实比前几天年轻帅气很多，就是这打扮有点做作故意，不知道要干嘛。
乔小珍年龄和应届毕业生比肯定算大，不过在这群人中是最小，毕竟能上桌都是小领导，她作为王琦的师父还比她小一岁。
一进场许总先跟小珍要走三杯，不是真的因为外貌长得说得过去，而是打压一下她可能产生排斥心理漂亮女人常有高高在上心性。
桌子上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心态都沉默不语，老板更是装作没看见跟乔伊华点头问好。
乔伊华都不带吭声。
看推脱不了，于是真的连喝了三杯。
许总说：“好，女中豪杰啊。吃菜吃菜。”
这张桌子主客是许总，许总又是为了乔伊华组织的饭局，不知道是在捧杀还是恭维小珍，说ppt做的很好，内容扎实详细，方案好，甲方特别满意，还说小珍人长得漂亮做事细心，以后有机会一定再次合作。
幸亏老板是觉得许总对她有企图，来之前让她为了尾款忍耐，不然越级表扬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自始至终乔伊华都没啥表示，一会儿出去接个电话，一会儿低声和许总说话。
好在整个饭桌没人抽烟和吹牛世界局势，大多都在客套一起赚钱一起发财以后多合作，很务实的求共同富裕。
其他人和乔伊华不是很熟，没人敢灌他，许总、老板和小珍就是前三个喝酒对象。
她这几年酒量是提升很多，耐不住一直有人故意，老板起初还挡一挡，后面自顾不暇。
好可怕的酒桌文化！
内心骂了一万遍！乔小珍开始晕，酒杯有点重的放在转盘玻璃上，声音有点大的说：“不可以再灌我了！”
然后越过老板看着乔伊华，很使唤的语气说：“给我倒杯热水。”
众人：“……”
乔伊华似笑非笑，他压根没喝，也没怎么动筷子，餐具都是干净的，把茶水倒在自己餐具里递给她。
小珍接过一口气喝完又递过去，还是命令的口气：“再倒一杯。”
她是微醺根本没醉，老板还看不出来吗？
微醺都吃熊心豹子胆指使人了。
许总赶紧起身：“我来我来我来。”
乔伊华松开手并不客气，许总边倒边说：“人家一个小姑娘，还就一个人，不能再喝了，现在谁都不能跟她碰杯。”
小珍又是一饮而尽。
饭局快结束时，大家都商量着怎么打车合伙回家，乔小珍口齿很清晰的说：“我跟我哥一起走，你们不要管我。”
她哥是谁没人知道。
老板和同事都走后，许总故意逗留在最后看着他俩，晚上的深圳还热浪侵袭，乔伊华搂着躺在他怀里的女人，对许总说了一句：“多谢。”
许总这个没什么廉耻的人说：“没事没事，尽兴尽兴。”
在他眼中小珍是离异生育过的女人，乔伊华虽然有孩子没老婆，年龄是大了点，可有钱有势，能看上乔小珍是她修来的福气，着实高攀了，还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善事。
乔小珍没有醉的不省人事，最多三四成，意识和感官都还在，很清楚的知道司机开的方向不是出租房，而且距离并不长，很快停了车。
在电梯里，她故意躲开他。
心里想：同意来这里就意味着同意上床，那么就是同意重新开始，轱辘转了一圈又要重复。
乔小珍打起了退堂鼓，手指悻悻去按了下一楼。
他微微一笑：“你还会害怕？”
小珍挎着包贴在电梯按键前不回答。
其实这两次见面，她的感觉乔伊华变很多，可能是稳重成熟可能变得清心寡欲，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冷冷的很疏离，他们的结果早在三年前已经注定，没有再重蹈覆辙改变的可能性。
如果仅仅为了一次刺激，除了徒增烦恼纠缠没任何作用。
到了楼层电梯自动打开，乔伊华走了出去，一只手挡着电梯门：“走不走？”
摇头。
小珍微醺耳垂红红的，在电梯里努力站稳保持清醒。
乔伊华又走进电梯。
“你干嘛？”她小声问。
“送你回家啊。”
小珍转过身摇摇晃晃的问道：“这是哪里？”
“前年在深圳买的房子，这几年这边一直业务比较多，方便住宿。”
小珍眼睛开始散光，腿站不稳，慢慢依偎在他怀里。
模糊的记忆中，开门后有人抵住她，气息很浓烈，一直想亲吻，乔小珍摇头跟拨浪鼓似的躲来躲去。后来被抱在床上，鞋子被很艰难脱掉，女士的凉鞋系的带子绕了一圈又一圈，以为需要解开。
最后手上脸上脖子上凉凉的，脚温温痒痒的，应该是被毛巾擦拭。
很快沉睡下去，这一觉醒来睁开眼早上六点多。
她看了下身边床铺，并没有一起睡的痕迹。
很久没住这么大这么明亮的房子，一时有点不适应，起来伸了个懒腰，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的景色。
人追求的东西确实很赏心悦目，打开窗户，早上微风凉凉的，整个毛孔舒服放松。
欣赏一会儿风景，她光着脚到客厅，看到阳台上飘着裙子发现昨天衣服清洗。
她刚穿上准备去上班，乔伊华外出开门走过来。
“早餐？”小珍问道。
“今天请了假，不用上班。”
小珍把包扔了坐在沙发上，拿起桌子上蓝色保温杯喝起来，因为是吸管样式，他肯定不爱用，就是给自己买的。
里面的茶一点点甜，一点点温，挺舒服。
她随手打开了电视，窝在沙发上。
乔伊华给她削了一个苹果，殊不知这几年她早就不爱吃这个水果。
“我喜欢的是荔枝。”
乔伊华愣了下，把削好的苹果放在一边，擦好水果刀。
“你怎么想的？”
“嗯？”她问，“什么怎么想的？”
乔伊华目光深邃，审视的眼神：“是打算继续这样吗？”
小珍懂他的意思，当年赌气离家出走，现在好不容易碰到，该心性收一收回来了。
“我觉得挺好的啊，你不觉得吗？”
他眼睛直视，神情严肃谈话：“你该去看看女儿，她长大了很多。”
因为上次重逢留的印象太差了，这次拐弯抹角修复关系，很早就想说这些事了吧，不过母亲这个角色太陌生了。
看她表现的兴趣不大，他加了一句：“她长大很多，很可爱。”
小珍“嗯”了一声转移话题，“你公司上市了么？”
乔伊华知道她并不愿意面对刚才话题，淡淡的附和：“去年。”
怪不得整个人变了样，无论是年龄还是地位身份都发生巨大的变化，和她说的每句话都像领导像上司像居高临下，冷冷清清就事论事不夹杂任何情感。
“挺晚的。不过你得偿所愿了。”小珍咬着吸管没有在喝下去，木木的看着电视上滚动播放的早间新闻。
“我找了你很久，却没想到你这里。每年我都来深圳十多次。”
小珍玩弄着水杯，说道：“一开始是没想到能长住这里的。坐火车来深圳后待不下去就去了东莞，想着先不能饿死就进厂做女工。”往事慢慢涌入心头，她是不想说的，特别带着悲情的语气，深呼吸一下变的轻松，“出院时我拿走了七千多块钱用处可大了，因为学历不够只有高中毕业嘛，刚来深圳的前一个多月稍微差不多的工作都找不到，全靠这点钱支撑没饿死。后来去东莞，里面很多厂招工，我都算年龄大的，好多好多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出来工作啊。当时进工厂前已经培训了半个多月，正式入工时要高中毕业证复印件，回去翻找时看到了大学毕业证书。”
她扭过头正对他，“我以为我肄业没有毕业呢，记得论文都没写完，是你么？”
乔伊华眼神始终没离开她，“你毕业考试成绩通过了，论文没抽到答辩，差不多都可以毕业。”
其实并不是这样。
当时她特殊情况，乔伊华和学校领导亲自去谈的，本来是延毕的，手写论文交上后虽然还没彻底完成，但是写的还可以挺认真，经过学校的决定，就给毕业了。
那天他去代领的毕业证，很匆忙。
坐月子时她千叮咛万嘱托吴妈一定把所有资料都拿回来，她没有翻看，紧紧揣着身份证，后来全部打开，那一大堆证件甚至还有大学的荣誉证书，成绩单，四六级。
“有了本科毕业证，我就重新回到这里，大公司面试没有一个能通过复试。没工作经验，学历不是名牌大学，想找对口专业，又是女性，计算机专业女性就业好难啊。所以只能去小规模的公司，断断续续去了两个小公司，总觉得不是很适合，就来到现在公司，公司规模小对各方面要求不高，你不知道现在海归有多少，我运气很不错了，能做三年。”小珍笑了下，“每年还可以存一些钱，今年买了一个八成新的笔记本电脑还要大几千块钱，马上又快成穷光蛋啦。”
乔伊华听着她讲这些，并没有给过多的反应，像听报告一样。
小珍眼睛很认真的说：“我觉得很有价值。”
也是对自己的肯定。
“嗯，看的出来，经常去国外。”
“你怎么知道？”
他说：“随便看了下你们公司网页。”
公司网页更新很慢，最新的还是去年年底去马来西亚展销会合影。
乔小珍公司业务就是做品牌推广，产品是合作厂商生产后直接贴牌，对外市场除了华南就是东南亚市场，前几年经常在南方几个省做展销会介绍品牌和产品，后来出国后老板的要求任务和外国人合影授权到网站首页。
小珍大学时候因为要出国努力过大半年英文，一开始交流起来蒙圈根本听不懂，只会课本上最简单对话，口语一点不会，慢慢接触久了，磕磕巴巴到简单的交流没什么问题。
整个公司形象差不多不错并非就她一个，但是肯出差肯吃苦没有任何怨言没后顾之忧只有她一个人。
后来每年出国机会几乎都带她，锻炼效果很明显，所以首页照片出现挺多次，估计有几百张。
乔伊华坐在办公室看了一下午才看完。
活的挺多姿多彩，他是该开心还是难过呢？这几年没有一刻不想找到她，即便承诺离开，还是成年人，还是止不住想会不会出问题，有没有被人拐走，以为几个月就会相见，没想到一晃过了好几年。
如今看着她过往的生活，五味杂陈。
小珍自然不清楚他的脑子想什么，就看见一张很平静的脸。
“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也很适应现在的生活，可能天生就是穷人打工者，过不惯好日子，做不了金丝雀。”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做金丝雀。”他说话音调稍微高了一点，“我可以信任的人并不多。”
小珍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探讨，可能没有想过吧，但是做法却一直管着她，生完孩子做家庭主妇，照顾教育她，眨眼间时光流逝。
“你的朋友那么多，怎么会没有信任的呢，我不在不扰乱你，都会很开心吧。”
“房子为了你都可以窃取公司机密，经济犯罪，我信任谁？到处都是叛徒？”乔伊华解释道：“你别这表情，数额巨大，可能会提起公诉，我给过他几次机会，没办法一意孤行，现在在看守所待着呢。”
乔小珍闪过一丝涟漪被他捕捉到。
“你要给他求情吗？你开口我就可以撤诉。”
小珍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