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大学通常是不浇灌校园里的花花草草，这个星球的雨季太长，泥土都被雨水浸润得透透的。

    雨水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地面积蓄着薄薄的水面上，偶尔倒映维克多和麦子的身影。

    麦子披着维克多的外套，没有一缕发丝浸润。倒是被雨水打湿的维克多，发丝微微滴着水。

    一直到校医院，维克多都没有回答麦子的问题。

    但是他的行为都在回答麦子的提问。

    进医疗仓前，维克多犹豫片刻，开口：“麦子，下月三校联合赛……你——”

    关于三校联合赛，最早是谁搞出来的奇怪赛事，几乎被人遗忘了。但是帝国人还是能猜出早期联合赛的大致情况。

    帝国与联邦打得奄奄一息，再打下去只能同归于尽，而第三方势力虎视眈眈。为了避免让第三方渔翁得利。

    当时帝国、联邦的两所高等院校——帝国首都星大学、联邦国立大学决定让他们的学生互相竞争，获胜方将可以对落败方提出一个要求。换一种方式停战。

    第三方势力借机提出扩大联合赛范围，让他们加入，这样可以让星系最强院校的师生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交流。

    多次交流会晤后，三方终于达成了协议。将由帝国首都星大学、联邦国立大学、银河系理工大学，三所赫赫有名的大学成为了联合赛的代表学校。

    于是，在三方势力的约定下，三所高校每7年举办一次比赛，就此开始了长达200年的校级竞赛，可以说每一届竞赛都吸引了全宇宙的瞩目。直到第二次帝国与联邦开启全面战争，比赛才暂停举办。

    当维克多提到三校联合赛，麦子像是被激活了某种记忆，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大腿，“对哦，杰拉德学长跟我说过，深空小组全体去当三校联合赛的志愿者。你呢，你们机甲系好像是参赛主力队伍哦。到时，我一定给你们学院的啦啦队提前占据有利地形。”

    “……嗯，谢谢。”我们还缺一个战术师。这话已经说不出口了。

    完全没体会到维克多心情的麦子，超级自豪地叉腰，“小事，小事。举手之劳。都是熟人。”

    不过，这一次躺进医疗仓前，麦子从小背包中拿出一块电子版，郑重交给维克多，让他帮忙转交给霍恩少将的副官。

    “……你为什么不自己……算了，我帮你送去。”维克多想问麦子，为什么不亲自送去，很多人乐意用各种方式接近去奉承他的哥哥、与他哥哥有关系的人。

    麦子似乎一直在躲避，躲避与帝国高层有过多的接触。

    “我利用你，你不生气吗？”这是灾厄机甲的构型改进方案，也是麦子与杰拉德学长多次讨论后，结合灾厄机甲的功能，开发出量产机。到时，再把灾厄的人工智能搭载上去，最低预期，约莫能遥遥领先目前的所有机甲。

    如果麦子交给副官，以她的联邦移民身份，帝国绝对不会允许非可靠源的新技术进入军队，但也不会允许提供资料的麦子离开帝国。所以，大概率这份方案会在资料室里摆到世界毁灭。

    而维克多就不一样 ，这一份方案由他送过去，他的身份决定了看到这份资料的人，会很快让这份资料送到专家面前进行评估。

    麦子向来有一个观点：新技术不能被束之高阁，它必须被使用。

    尽管答应了麦子，但是维克多依旧打算略微看了一眼，起码心中有一个概念。但是他很快就被里面的巧思吸引。

    格拉西诺帝国的边境连年战乱，无止境的征兵，导致机甲研发体系失去了四分之一的劳动力，加上各种制造材料稀缺。主战机甲的研发费用已经增加了100倍，单位成本每年增长11%。以前，帝国曙光工厂能一次性制造49架，如今一年只能生产8架。

    若是再发生像以前一样的遭遇战，单次战斗损失超过100架以上，帝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重新让军备恢复正常水平。

    麦子的这份计划不是说有多么的惊天动地，它没有选择从零开始开发新机甲，而是整合现有机甲的控制系统，使用灾厄机甲当雏形。

    可以说，所有关键部件直接采用帝国现成的产品，看似妥协的行为是以牺牲设计指标为代价。但是为机甲的研制量产，节约了一大笔天价经费。

    按照这台新机甲的基础预算看，原有制造1台机甲的价钱，可以制造出5~6台同等性能的机甲。

    毕竟，帝国各大研究院如今还在坚持研发新型机甲的初衷，是为了不让机甲驾驶员冒着生命危险，驾驶着一架服役超过22年的老式机甲去送命。

    麦子的选择不是最优，但确实是最适合帝国的方案。

    这样改进系统，还能让机甲可以同时适应多种复杂环境……但这份提案是大一学生写的，注定这份提案出现时，就会自动进入回收系统。

    “我不介意。”怎么可能会介意。

    其实，麦子可以把这份提案交给帕维尔教授、阿列克谢教授，以他们的学术地位，帝国是会斟酌着采纳他们的意见。

    麦子选择让萨里家去搞机甲改革，不仅可以让帝国军队短期内的机甲生产力爆炸式增长，还可以大大提高萨里家的声望。这像是一种报恩。

    仅仅是因为自己救过她吗？不，一定是因为麦子钟意他。

    看着对方脸上表情的变化，麦子立刻理解塞拉菲娜说的那句话：机甲系的人会自我攻略。

    “其实，我——”

    医疗仓舱盖已经关上，麻醉气体很快让麦子进入昏睡状态，剩下的话也没说出口。麦子很想和对方说，她只是想白嫖一架机甲，搭载灾厄的人工智能。才做出这样的计划……

    不知不觉间，三校联合赛即将到来。

    忙碌得团团转的麦子，恨不得把帕维尔教授的电动轮椅抢过来，坐着飙车前往各个分会场。

    人工太阳落下前，麦子可算把所有场地全部检索完毕，维修好各类辅助机器人后，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

    “好冰。”

    一罐功能营养液出现在麦子眼前，她看都不看就接过来，大口灌下去。

    “学妹，做得很好啊。比我想象中更好啊。”杰拉德学长笑着鼓励。

    明明身体已经疲倦得想要睡死过去，却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后，再度涌起力量。

    麦子后悔，出门没带隔音耳塞。

    倒是杰拉德看见麦子挣扎着站起来，似乎有些愧疚，“不必勉强，剩下的事，我去就可以。”

    “谢谢杰拉德学长。”麦子再次后仰不再说话，望着渐渐阴沉的天空。

    倒是杰拉德打破了忽然的沉寂，“学妹，你不参加机甲对抗赛吗？”

    “不去。”

    原本满员的深空小组是足以处理三校联合赛的后勤辅助工作，可是临开赛前，帝国大学忽然宣布，大家可以自由组队参与，不用担心名次。

    呼啦一下，深空小组9个人都请假去参赛。

    差点上演了空城计。

    七年一次的比赛，对于大部分帝国大学来说，有可能读完四年都没参与过一次，这种在全宇宙闪耀的大赛。

    麦子可以理解，但是麦子真的非常累。

    但是报名参赛的话，会更累吧。

    看看塞拉菲娜，带着一床被子在车间睡了快一周了。

    因为工厂车间距离教室距离食堂太远，很多参赛的学生，直接住进车间对机甲进行改装实验。若是深夜路过，甚至能听到里面中气十足的争论声，还有此起彼落的切割金属声音。

    作为兼职商人，麦子自然察觉到塞拉菲娜小组和其它小组的需求，麦子临时采购了一堆营养液、卫生用品、露营工具送货上门。

    小赚5000星币，加上最近搞加盟代理，倒卖物资。扣去成本，她约莫赚了六万星币左右。看似赚很多，其实花销更大。她的钱几乎都质押在货物上，如果货物出现积压，很有可能血本无归。

    待会完成工作后，麦子计划去秘密通道接收一下临时洗浴设备。

    尽管机甲系的众人不需要，但是麦子一定要倒贴卖给机甲系。

    理由很简单。

    太臭了，实在太臭了。

    大老远就能闻见汗液的酸臭混合机油的臭味。

    麦子实在没办法接受维克多一身汗臭跑到她跟前，必须想办法搓干净。

    但是对比几乎与黑夜没有区别的叶海亚，以及头发被撩了一半的安德烈。维克多起码还有人类的模样。

    “学妹，你待会要去机甲系的工厂吗？”杰拉德问道。

    “唔，嗯，他们订了东西，我送货上门。”想要拒绝回答，却不由自主地说出来，好在麦子提前在脑海里把这件事每一个关节都预演完毕，合理化每一个动机。

    不过，跟杰拉德学长相处在一起，压力太大了。

    每时每刻，麦子都在害怕对方问自己：学妹，你知道我是迦兰人吗？

    然后自己跟二愣子一样疯狂点头，下一秒就横尸荒野。

    一旦想到这个可能性，麦子抖了抖。

    “学妹，你很缺钱吗？”

    麦子铿锵有力地回答：“当然！”

    这话不用预演，是事实！

    麦子宛如祥林嫂一般与杰拉德絮絮叨叨，“学长，你不知道，学校食堂有多贵！实习工厂的材料又贵又糟糕，还没得选。我连在校园里搭个便车，都要花掉300星币。在我们荒星，5000星币就够一家三口吃穿住一年！首都星的物价也太离谱了。你们的钱都是印钞机印的吗？随随便便就1~2万星币。”

    难怪当初她用校方发的营养液‘诈骗’维克多星币，对方会那么爽快就给了那么多。

    “杰拉德学长。”陌生的学姐站在远处呼唤杰拉德。

    “学妹，我还有事要处理。”

    “去吧，去吧。”麦子大度地送走学长。

    周围只剩下麦子时，麦子摸一摸额头，又开始低烧了。

    这几天反反复复低烧。

    校医院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麦子只能归结于身体强度太差，容易累到生病。帕维尔教授就是一个典型例子，稍微搞一搞研究，就会昏倒在屋子里。

    奇怪的是，这几日她洗澡时，总能听见奇怪的语言。

    关掉淋浴设备后，一切又安静下来。仿佛刚才是她的幻觉。

    麦子试着去借战史系学姐们的淋浴间，结果只要打开淋浴设备，还是能听见那种混合着男女音调的奇怪声音。

    难道是她不知不觉间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大星际时代，总不会还闹鬼吧。

    她可是纯科学主义。一切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

    要不是拆宿舍违法，她一定把宿舍轰平。不信那声音还会出现。

    这样越想脑袋越沉重，麦子努力让自己清醒。

    按时来到秘密通道，拿到从校外订购的户外淋浴设备。准备一套给维克多，一套自己留着。

    就在她眨眼之间，十几架巡逻机甲团团围住她，所有电磁设备全部启动瞄准，只要麦子敢动一下，立刻就变成马蜂窝。

    吓得麦子立刻丢掉手里的东西，双手举高。

    “辅导员，你看，我说能抓到吧！”

    “干得不错。”

    一个熟悉声音从远处传来。

    但是，当他们看见被抓住的人时，不约而同地高呼：“怎么是你！”

    本着坦白从宽、牢底坐穿的原则。

    麦子表示自己只是路过。

    但是，当折叠空间里各种各样的校园紧俏物资，以及违禁品被抖出来。

    饶是麦子也嘴硬不下去。

    “是的，最近我做了一点小生意。”

    “是的，我是犯了一些大学生不应该犯的错。”

    “但是，这都是有原因的。”

    听着学生拙劣狡辩的金阳摸着一阵一阵跳动的太阳穴，咬牙切齿地说道：“……下学期，还是让你单独一个寝室吧。塞拉菲娜病毒的传染力太强了。”

    跟着辅导员来的那位学生惊呼：“辅导员，你就这样放过她？”

    “不然呢？！枪毙，立即执行？”金阳直接怼了回去。

    “可是，辅导员——”

    嘎啦嘎啦。

    那人的话还没说完，巡逻机甲们发出奇怪的杂音，肢体不断抖动，然后倒地不起。

    吓得麦子蹦到金阳背后躲着。

    察觉到异变的金阳，张开双臂，护着两位学生，低声说：“后退，我们慢慢后退。不要发出声音。”

    “辅导员……这是怎么了。”那位同学吓得声音都颤抖起来了。

    “不清楚。”

    “BIOS被人改写了。”麦子太了解这种重新设置后，机甲会出现的动作。

    但是这里没有写入设备，对方是怎么远程操作控制。

    谁也不清楚，全副武装的巡逻机甲待会站起来后，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