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怪沈轻语没文化,只是他见识少,听说过渐入佳境,还没听说过渐臻佳境。

    对此,他决定晚饭前问问二姐。

    顾臻回到自家院子里,看到石桌上的食盒跟酒壶,叹了口气。

    她在思考一个问题,是要把这些东西原封不动还给杨念安,还是把这些东西都当泔水处理倒了再还给他。

    最终还是决定先将里头的饭菜倒了,再在街上找了个走街串巷的商贩,付了银钱让她送到杨家包子铺。

    顾臻想,这样也算是两清了,她帮了他忙,他也请她吃了饭,今后也不必过多纠缠,算是一笔勾销了。

    申时,沈慎行一踏进屋,沈轻语就像条尾巴似的跟她身后。

    沈慎行有些奇怪:“轻语,可是有事?”

    顾臻已经从门口走进来,同样有些好奇地看着姐弟俩。

    沈轻语笑了下,拉着二姐走到角落,小声问:“二姐,我想问‘渐臻佳境’的臻是哪个字啊?要不你进书房写给我看看。”

    沈慎行正好要回房中放书,两人便进到书房,她执笔在空白的宣纸上写下“臻”字。

    沈轻语看到是这个字时,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这样看来,顾臻有很大程度就是花朝节当日救自己的女侠了。

    一想到那日在玉兰树林里被她抱着落地,沈轻语就没来由地心跳加速,他从来没有见识过传说中的轻功,从来没有过滞空的感受,也从来没有.....没有被女人抱过。

    见弟弟看着这个字发呆,看着看着双颊还红了起来,沈慎行不懂他怎么看个字就脸红成这样,她自幼读圣贤书,不谙男女之事,有些奇怪道:“轻语,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脸怎地这样红。”

    沈轻语回过神,连忙将宣纸折了起来放进袖子里,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有些烫,有些不好意思道:“没,没有,许是房内没开窗有些热,今日新学了一个成语,不知道怎么写才来问二姐的。那什么,二姐忙了一天饿了吧,咱们去吃饭。”

    沈慎行迟疑地点点头,扫了眼房内,窗户确实是关着的,但这才三月未到,怎可能热呢,不过想到沈轻语都在吃些温补的药,或许是身子好转了,气色好起来了。

    外头传来开饭的喊声,两人走到饭厅。

    顾臻坐在圆桌左侧,抬眸正巧看到沈轻语走进来,只见他悄悄看了自己一眼又匆匆垂下眼,耳尖红了起来。

    难道是她的脸还没洗干净?顾臻侧过身小声询问了下杜仲,杜仲看了她一眼,摇摇头。

    那这小郎君在看什么?还看得脸红耳红起来。

    顾臻心里暗自嘀咕,果真是郎君的心思最难猜,京城的郎君尤其如此。

    等沈母沈父一落座,晚饭便开始了。

    一般晚上的饭桌上,沈母便爱给大家伙讲些今日城中发生的趣事。

    “你们还记得之前送欣欣小猫的少尹家吧的二公子吧,今日他的那只乾红猫又丢了,说要是有人找到,愿意悬赏二十贯钱呢,现在家家户户都留意自家的墙角院落,听说有人将白猫染色去冒充。”

    娀朝人爱猫,市场上有各种宠物服务,有卖猫儿的、卖猫粮的、卖猫窝的,甚至还有给猫狗修剪毛发做美容的。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何况这汴京人平均每日的收入大约在百文左右,这二十贯钱,都能够得上一个人一年的收入了。

    提到猫儿,沈父倒是想起柳月生走之前将那团小奶猫交给了沈轻语,他看向儿子,说:“欣欣那只小白猫让你照看着,你按时在喂食吧。”

    沈轻语点头:“猫粮快完了,我想着明日去集市买些。”

    “过两日金明池就要开放了,正好我休沐,咱们可以去游玩。”沈母说。

    说起要到金明池游玩,沈轻语就来了精神,那里可是皇家园林,寻常时候普通老百姓可不允许入内,只有到春季限定时间内才能进去游赏。

    金明池原是操练水师的军事基地,如今太平盛世,则转为宴游玩乐的皇家园林,每到三月初一便对外开放,原本的军事训练项目也演变成娱乐性质的水戏表演。有水战、百戏、竞渡、水傀儡、水秋千、龙舟夺标赛等等。水戏一年一届,只在开池时才举行。

    晚饭后,邬秀才回房中点了灯温习功课,杜大夫又去了医馆,沈轻语与这两位连话都搭不上一句,更别说处好关系了。

    不过后来他想通了,就算不能同她们关系密切,但沈家好歹也在她们人生中最落魄最低谷时期给予了帮助,今后或许也能沾些光。

    小猫眼见着就大了些,沈轻语在院子里陪它玩了会儿,期间大姐拿了本书过来。

    “那位佚名书生已经将《笼中月》第二部拿来了,我想着你喜欢看,就拿了一本来。”

    沈轻语开心接过:“谢谢大姐,看样子,这第一部应该是卖得不错了。”

    提起销量,沈谨言憨憨地笑起来:“确实不错,大多是郎君爱看,他们深居闺阁,消遣不多,常爱看些情爱本子,往常市面上的话本里头,大多是佳人才子,但这本里的男女主身份地位差别悬殊,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沈轻语心想,古人这是吃惯了八珍玉食,偶尔吃些糠咽菜就觉得格外可口。

    一家人在院子里唠了会儿嗑,沈轻语洗漱完就进了屋。

    他继续捧着《笼中月》开始津津有味地读起来。

    上次他读到女主恢复了记忆,与自己的亲信取得了联系,向男主说明自己其实是京城中人,她并未说自己的太女,一是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二是怕吓到男主一家。考虑到他在自己失忆这段时间对自己的照顾,所以询问他的去留,如果愿意同她进京,她便将他安置在府内;如果不愿意,她也会留下银两安顿好这父子俩。

    男主纯纯是恋爱脑,他跟随女主进了京,女主将他安置在了一处别院,刚开始日子清净,女主每日夜间也会回来与他共进晚餐歇在此处,渐渐地,女主便长时间不见人影,有时来宅里匆匆吃过饭后就走,有时命人来知会一声便作罢。

    从读者的上帝视角能够知道女主并不是特意冷落男主,而是近段时间都在处理朝堂之事,忙得团团转,根本无暇兼顾男主,她怕男主不习惯,还专门送他猫儿作伴。只是男主并不知道她在忙什么,又听了左邻右舍的闲言碎语,知道了这处院子并不是女主的府邸,只是一处别院,邻居们私底下都说他是她豢养在外的外室。

    外头敲响二更天的梆子,沈轻语伸了个懒腰,自从来这儿后,他已经习惯了这具身子的作息,一到二更天就犯困。

    但心里头惦记着剧情发展,他硬是撑着眼皮继续看了半个时辰。

    外头传来两声猫叫,沈轻语总算将第一部看完。

    第一部正好讲到男主得知了女主的真实身份,两人闹了矛盾,心生嫌隙。

    他起身准备关窗,忽然看到外头院墙上有道黑影飞过,桃树的枝叶动了动。

    沈轻语原本还睡眼惺忪,这会儿瞌睡全跑光了,他揉了揉眼,继续往那儿看去。

    一想到隔壁住的顾臻会飞檐走壁,可能是江湖中人,他就有些激动,会不会见识一场酣畅淋漓的高手过招。

    等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沈轻语定睛一看,只看到有只猫儿从树上爬了上去,悠然自得地走在院墙上。

    原来是只猫儿啊,沈轻语有些失落,他关上窗,转身回到房内,从梳妆台上的盒子里拿出那块玉佩。

    玉佩上除了刻有“臻”字,还有些繁杂的花纹,他放到灯烛下看,莹润剔透。

    沈轻语熄了灯躺在床上,手里握着那块玉佩。

    睡前在想,等明日找着机会了,他便将玉佩还给她。

    与此同时的隔壁宅院中。

    顾臻闭目躺在床上准备入睡,刚躺下一刻钟便听见有急促的脚步声跟呼吸声正在靠近。

    听声音,看样子是两人。

    她掀开被子下床,拿起剑,一跃便上了房梁。

    今夜月华如水,月光透过花格窗洒落在地上,银白的一片。

    两道黑影匆匆从窗外晃过,一支点燃了的香捅破窗户纸伸了进来,房间内飘起袅袅白烟。

    迷魂香!顾臻屏气凝神,站着没动。

    等香燃尽,门便被两个黑衣人冲撞开。

    两人手上拿着两把白晃晃的大砍刀,直接往床上砍去。

    床上棉絮翻飞,却没动静,两人将被单一掀,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

    两人对视一眼,缓缓转向身后。

    只见顾臻从房梁上降下来,手执长剑,眨眼间便来到两人面前。

    剑未出鞘,放在其中一人脖子上。

    两人朝她看去,只见她一身白色寝衣,面若冰霜,长发翻飞。

    “你、你怎没中迷魂香。”被擒住的那人嗓音颤抖。

    顾臻并未回她,只问:“谁派你们来的。”

    兴许是看剑并未出鞘,那人胆量也大了些:“你自己惹了事,还会不知道是谁派来的?还是说,你仇家太多,根本分不清是哪个仇家。”

    另一人趁顾臻分散注意力,手持砍刀大喊道:“拿命来!”

    哪知还未靠近顾臻,便被一脚踢飞,撞翻灯台,上头的红烛咕噜噜掉到地上。

    顾臻垂下眸子冷冷地看着她,不屑道:“没人告诉你偷袭的时候别出声吗,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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