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一大清早,清溪村内就传来了磨牙的锯木头声音。

    在村内最高山头的房子里,刨花飞溅,一个穿着一袭白衣的女人正在卖力的锯着手里的木板。

    这木头是她大清早上山砍来的。

    大主顾出手阔绰,一下就给了一千两,她也会拿出合适的木材。

    隔壁的打骂声比她锯木头的声音还要刺耳。

    她时常想着,下一个棺材是不是要给隔壁那男人做了。

    “你个死鬼,真是晦气!要不是看你长得俊,价钱还便宜,我也不会从人牙子那把你给买来!”

    “让你给我生个女儿这不愿意那不愿意的,你怎么不去死啊你!”

    林木头锯木材的动作顿了顿,她用袖子擦了擦脑门因为卖力而渗出的汗珠。

    犹豫了一会儿,才站在墙根底下喊道。

    “隔壁的,你别……你们小点声儿啊,打扰我干活了。”

    听着那声音变小,她才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却一直坐在椅子上对着那堆木板发呆。

    她刚明明想说别打了的,怎么到嘴边就成了小点声呢。

    隔壁的打骂声隐隐约约的,让她连棺材都有些做不下去了。

    这户人家搬来已经月余,从没看见她们两个哪天恩爱过。

    忽的一声重响,隔壁没了声音。

    她心里翻来覆去的想着到底要不要管,最后还是长叹了一口气,拿起木板开始在上头雕花。

    别人家的家事,她有什么资格管,谁死了给人家做个棺材就算了。

    砰砰两声拍门声,让林木头拉回了游移的思绪。

    “棺娘?在家吗?”

    是村儿里媒婆的声音。

    村子里几乎每户人家成亲,都是她给牵的线。

    大多是收了男方的钱。

    现如今这世道,男人多女人少,每个女子都显得珍贵极了。

    特别是像林木头这样长得好看,家里又一个男人都没有的。

    更是大家的香饽饽。

    附近十里八村,有不少人家都想把自家的儿子给嫁过去,起码能保证后半辈子过得顺畅些。

    林木头放下手里的活计,拍了拍手上的木屑,才上前将门打开。

    “又是谁家?”

    媒婆看见林木头清冷的眉眼,心里难免直打鼓。

    她说了这么多门亲事,就遇上林木头这么一个对男人完全没有兴趣的。

    那也不能这辈子都不成亲吧。

    “隔壁村王家的小公子,说跟您见了一次,在家里吵着闹着要嫁给您呢。”媒婆一顿夸,将那小公子夸得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好男人。

    长得又漂亮,还做得一手好吃的饭菜,也能帮衬着家里。

    重要的是还会辨认木材跟药材,可以跟着林木头一起上山。

    更是不介意林木头是个做死人活的。

    她一串话说完,侧歪着头,小的只有一条缝的眼睛对着林木头眨了眨。

    “怎么样?这哥儿,合适不?”

    “不合适。”林木头说完就关上大门回到自己的小板凳上坐好。

    那媒婆却不愿意了。

    “林木头啊,你可不能让我难堪啊,现在村儿里只有你一个女子还未娶夫了。”她们这些村里的媒婆,聚在一起的时候聊得就是今年促成了多少桩姻缘。

    她近几年每年都差一桩,搞得跟她们聊天的时候都抬不起头来。

    “哦,这鸟雕的好看不?”林木头举着鸟头给媒婆看了一眼。

    媒婆愤愤的一拍大腿,“行,你个小娘子,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我再来给你说亲我就是……我就自己躺那棺材里面!”

    “我没做多余的棺材,那是客人定做的,你别躺。”她做这行,说头多。

    定然是不能让活人进里头试试的。

    媒婆气愤的又跺了两下脚,清溪村有林木头,真是她命中一劫。

    眼见着媒婆摔门离开,林木头才轻笑一声,这就不行了?她还以为媒婆得缠着她一天呢。

    这会隔壁的动静也没了,她终于能静下心来打磨棺材上的鸟儿了。

    她雕的是个白鹇,这鸟飞起来跟白色的凤凰似的,肯定能叫那大主顾喜欢。

    幸好她之前上学的时候学的是木雕,不然来了这,还真不知道做些什么手艺才能养活自己呢。

    说起来也好笑,她那天晚上正在宿舍里雕琢一个精致的小棺材,忽然觉得心脏一阵针刺般的疼痛。

    再睁开眼,就到了这林木头的身上。

    原主穷的身无分文,直接饿死在了树林里。

    她是想尽了办法,才雕刻棺材卖出了第一笔金。

    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做到现在的成就。

    她不会想要多生事端的。

    直到天色黑下来,她才将煤油灯点起来,周围一下子就亮堂了不少。

    她正在雕刻白鹇的尾巴。

    想要将尾巴的羽毛质感都表现出来,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还好她有充分的耐心。

    借着煤油灯,她打算一根一根的雕刻好,再粘到棺材上,今天晚上应该可以至少做好一半的尾羽。

    但做着做着,她就能听见身边传来悠悠的叹气声,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

    山上一共只有三户人家,左边是家暴女跟男人,右面是一对老人。

    谁会在这三更半夜的叹气呢。

    她每刻下一笔,都有一声悠悠的叹气声,活像是见鬼了。

    顺着墙根一路听过去,终于在一个地方叹气声达到了最大。

    救,她又不是大夫,而且这是别人家的夫郎,不救,不知道这人还能不能活着。

    “还好吗?”林木头敲了敲墙根的砖头。

    那头寂静无声,像是没人了一样。

    林木头的后背忽的窜上一股凉意,她做这行,是信那些玄妙的东西的。

    但最近她一直都在认真的做棺材,好像也没犯戒啊。

    半晌,从对面轻轻传来了叩砖头的声音。

    “没事那我就走了啊。”林木头听见对面的回击声,就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好歹人还活着,那就不是她能插手的了。

    对面的人听见林木头走了,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直到夜半三更,隔壁的女人才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

    “还在这躺着干什么!让人看见了以为我虐待你呢,还不滚去柴房睡觉!”女人踹了他一脚,激起了一阵倒吸气的声音。

    林木头把最后一根羽毛粘在提前定好的位置上,这盖子就算是完成了。

    晚些时候还能上个色,再刻点花纹就能交差了。

    她在这做棺材,身后时不时的传来□□摩擦地面的声音,倒是还挺应景的。

    直到听见隔壁关门的声音之后,她才将视线转回棺材上。

    天色晚了,她也有些困了,提着煤油灯进了房间却怎么都睡不着。

    这是她来到这里以后遇见的第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可他又有家室。

    村里现在之所以和谐,就是因为每个人都只管自己家的事情,从来不多嘴别人家的生活。

    但她若是不管,隔壁的小郎君被打死了又该怎么办呢。

    她想着想着,倒是也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太阳高高挂起才起床,刚一出门,就听见了隔壁打骂的声音。

    林木头不禁松了一口气,还活着就是好的。

    她新做的棺材在阳光的照耀下,上面的白鹇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漂亮极了。

    来她这定制棺材的人,都想要上面刻着的动物都能保佑自家的亲人,所以她会将动物雕刻的栩栩如生。

    也会在棺材的周围刻上漂亮的花纹,以保证她们能入土为安。

    没钱的人家大多就将死去的亲人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也不会来定做棺材。

    花纹还剩下最后的一半,刻完就能收工了。

    隔壁的酒味很浓,她闻着就快醉了。

    说来也奇怪,倒是没见隔壁家哪个人有出去工作过。

    但女人却能每天往家里带好吃的烧鸡跟酒,男人只能吃她剩下的骨头,倒是也将人给养活了。

    忽然,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之后,隔壁传来了男人惊慌的叫喊声,“快来人啊——求求你们了能不能帮帮我——”

    林木头听见了,她缓缓的将这一面最后一个花纹雕刻结束,才出门走到隔壁家。

    这时候,也有不少听见声音的人过来看看热闹。

    只见死鬼的妻主仰面倒在地上,像是睡着了。

    周围的邻居知道这家女人脾气爆,一时间也都不敢上前。

    生怕女人真是睡着了,叫醒了之后惹祸上身。

    倒是林木头,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探了一下女人的鼻息。

    “没气儿了,要定做棺材吗?”

    死鬼本来哭的梨花带雨的,听见林木头这一问,也愣住了。

    “我没有银子。”

    只想叫人帮忙把妻主好好的安葬了。

    “那就算了,我回去了。”林木头说完之后竟然头也不回的走了。

    死鬼摸了摸鼻子,眼泪半掉不掉的,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眼睁睁的看着林木头离开才转头看向其他人。

    “求求你们,可不可以帮我一下,我只是一个男子,没什么力气,大家邻里邻居的,可以帮帮忙吗……”死鬼拎着袖子擦了擦眼角。

    众人都多少知道死鬼家什么情况,一时间也对这年纪不大就守寡的男人带有一点同情之心。

    林木头直到看见村里的人抬着死鬼妻主的尸体走出去之后,才关上门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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