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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安终见君

    九皇子虽是后日驾临,可萧府早就忙碌起来了,里里外外地收拾布置,生怕哪里显得失礼,冒犯到这位天潢贵胄。

    谢清安也没少跟着操持,祠堂重地,等闲人是进不得的。

    她那十几二十个族中兄弟,还在军营里忙活呢,更别提是祖父和母亲了。

    就她这么一个大闲人,可不得被抓了壮丁嘛,祠堂祖宗几十个牌位都擦了个遍,归置得妥妥当当。

    幼时,她顽劣得很,三不五时就被罚跪祠堂。

    当时,只觉得祠堂里的牌位真多啊,原来自己有这么多位祖宗。

    如今再看,她也不得不说一句,萧家当真满门忠烈。

    随了先帝征战,祖父那一辈几近死绝,只留祖父这个命大的,才不至于灭族。

    转眼便是后日,暖阳和煦,微风吹拂,是个好日子。

    谢清安穿得也是难得的正式,朱衣宽袖褙子,发间也是再端正不过得单螺髻,别了支红玉累金簪,再无其他。

    午后祠堂大门外,已是聚满了萧氏族人,瞧着年岁都不大。

    最为年长的也不过而立之年,他们早就换了军衣铠甲,俱穿了身常服。

    “十六姐姐,好久不见你了,上次还是去年中秋吧,你可真是不想我们这些弟兄们。”

    说话的是萧家排行十七的少年,还未及弱冠,已在军中混迹好几年了。

    谢清安听着少年的埋怨,心中却是升起暖意,莞尔一笑道,

    “我前几月确是有些忙碌,现下便好了,在凉州起码待上几个月。

    待你和弟兄们闲了,我们便一起去郊外打猎可好?”

    萧十七听罢,面色才由阴转晴,抿着嘴都藏不住笑意说道,“那说好了,到时不许赖账。”

    “好,不赖账!”谢清安对这些一同长大的兄弟们,是一点法子都没有的。

    刚说到此,便传来了马蹄踏街之声,不用想,定是今日的正主来了。

    片刻未到,就见萧家三位将军拥着位二十几岁的男子走来,后面还跟着几十号的乌衣侍卫。

    这九皇子,着明黄常服,墨发束起,发冠高耸,言行举止俱是皇家风范。

    清风霁月的一张脸上,不笑便自带三分笑意,瞧着如沐春风,让人心生亲近。

    谢清安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刹那间,这几个月的种种场景如飞沙走石般砸向她的心口。

    竟一时有些站不住,万幸她站得远了些,身后便是红墙,还不至于摔了去。

    靠了靠墙,便缓了过来,她面上又是那副谈笑自若的模样,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未变。

    由不得她细想,萧大虎就领着九皇子来到了这一众萧氏族人面前。

    “安安,快过来,见过九皇子殿下。”萧大虎中气十足地说道。

    谢清安嫣然一笑,好不大方,越过几个弟兄,上前极为郑重地屈膝行了一礼,仪态端正,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臣女谢清安见过九皇子殿下,愿殿下长乐无极。”嗓音婉转如黄鹂,字字落在了这位九皇子的心间。

    李明如在此见到谢清安,也是惊讶,短短一月有余,安安竟是回了凉州。

    转念想想,这样一来也好,如今朝中诸般谋算初见成效,借此机会,与安安说开,日后两人婚事也可筹划起来。

    “萧老将军的孙女果然是将门虎女,大家风范啊。”李明如也是面不改色,场面话一套一套的,丝毫不提二人早已相熟一事。

    他心中暗想,安安若为皇子正妻,定是要出身名声俱佳,此时提起昔日之事,恐损其清誉,万不可为。

    落在旁人眼中,却不是这么回事了。

    谢清安见李明如这幅模样,当真是气极了,那白嫩的掌心都抠破了,饶是这样,她还得浅笑受着。

    “殿下缪赞了,我这孙女性子跳脱,不好管得很。”萧大虎也是实在,半调笑地回道。

    随后,萧氏子弟一一拜见,李明如也是耐性极好。

    对这满院将士俱是夸耀之词,都不曾重样,惹得众人对这位初次相见的殿下颇为爱戴。

    待到李明如上了柱香,还拜了拜萧氏祠堂先烈后,便带着那几十号侍卫去别家府邸了。

    萧家人还依依不舍地送到门口,等都瞧不见李明如的轿撵了,大家这才散了,各回各院。

    谢清安就这么混在众人中间,随大家跪拜起身,瞧着与往常无异。

    “十六,你怎的了?”谢清安正往榴华苑走去,却被萧墨猛地叫住。

    她轻轻转身,眼尾低垂,死鸭子嘴硬地说道“什么怎的了?我无事啊。”

    萧墨方才便觉着谢清安不对劲,神色瞧着尚佳,可那眼里却无甚光亮。

    往日她或喜或恼,俱是鲜活得很,今日却像个木头人似的,一言一行,就如同仕女图般,美则美矣,毫无生机。

    “好,你说无事就无事,我吩咐了人,做了你极爱吃的羊肉锅子,不知可赏光啊?”

    日光洒在萧墨小麦色的脸上,暖意自升,再加上萧墨那一副讨好的嘴脸,任谁也是说不出拒绝之词的。

    待二人到了榴华苑,房门一关,连侍候的丫头也屏退了出去。

    谢清安这才卸了心防,眼圈不自觉就红了,泪眼朦胧,偏偏还抿着朱唇,不发一声。

    萧墨瞧着谢清安这样子,心如刀绞,疼痛难忍,恨不得替她受了这苦楚。

    这平日里五大三粗的将军,也不敢细问,只能拿了个方帕,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珠。

    约摸过了一刻钟,谢清安终是愁容渐消,串串泪花也是止住了。

    只留一双微红丹凤眼,不细瞧,还以为是风迷了眼呢。

    “十六,你看你都哭成小花猫了,还得让我给你抹干净。

    还记得你小时候,每次受了委屈,便也是这般,次次都让我陪你。”

    萧墨看谢清安平静了下来,顿时心就安了。

    “你的羊肉锅子呢?怎么还没好,折腾这一日,我都饿坏了。”谢清安才止住哭泣,嗓音软糯,乍一听仿若是在撒娇。

    “大小姐,我这就去催催,你就?好儿吧。”

    萧墨是什么都依谢清安的,一个箭步就推门出去,乐颠颠地跑去厨房。

    谢清安微眯双眼,门外风一吹,还有些酸涩。

    她不曾想,这么个好日子,却是这般收场。

    原来九皇子就是李明如,从前的疑惑不解,揣测思索,终是有了解释。

    李明如满腹才华,却不走科举仕途,那是因为他压根就不需要。

    天家子孙,那用得着挤破脑袋当官呢,他们要的都是最上面的位子。

    什么李思大人的族中子弟,还父母双亡,幼时凄苦,这一切都是诳自己的。

    怕是也早就查出自己的底细了,来这么一出,微服私访遇佳人的戏码,应是他那闲暇日子里的一点玩乐罢了。

    不过,也是不怪李明如,怪就怪自己的不是。

    初遇心仪男子,便直直扑了上去,满腔情意那般直白,是个男人,都不会拒绝。

    可笑的是,与李明如初见时,还多有抗拒,想是起初也没瞧上自己吧,当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方才李明如那仿若从未相识的做派,便是将自己这般的猜想,验证了个十成十。

    “十六,羊肉锅子来了,我还让厨房按你的口味,调了油辣子和芝麻酱,可是香呢。”

    萧墨好似酒楼掌柜,指挥着家丁端了满满一桌子美味佳肴。

    随后,又是屏退了下人,将房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十五,你真好。”谢清安现下脆弱得很,一不留神,就把这心里话说了出来。

    “十六,你我之间还用说这些,我知你不想说受了何种委屈,我亦知你如今操心之事甚多。

    但无论如何,萧十五永远都站在你这一边。”

    萧墨直直地看向谢清安,眼中满是真诚,就如从前那十几年一样,从未变过。

    “嗯,我知道的。哎呀,这锅子都滚开了,我还没调料汁呢。”

    “哈哈哈,来,快吃这羊羔肉,今日现宰的呢,鲜嫩得很。”

    这二人也没再提那哭哭啼啼之事,把酒言欢,好不快活。

    入了夜,却有飞鸽传书,一看是北戎的马牧川送了信来。

    这小子言辞简洁,总的来说,就两件事。其一,知白阿姐前日竟在呼延府,提前见到了新帝拓跋泽。

    不知发生了何事,拓跋泽似是动心得很,传了呼延修过去,对神女贺生辰之事,甚是满意。

    虽说知白阿姐即将陷入更为危险的境地,但于大局而言,确是好事。

    其二,便是北戎商队一事,呼延家万事俱备,马牧川即日也要返程,现下最大的阻碍,便是朝廷的禁令了。

    谢清安读了信,也很是头疼,朝廷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自家父亲虽是户部尚书,可这禁令是二皇子下的,怎会那么容易推翻,朝令夕改,哪个上位者都是无法容忍的。

    思及此处,她脑海中又浮现起李明如白日那般样子,忽地笑了笑,既是场玩乐,那自己莫不如将这戏唱下去。

    真心混了假意,自己所谋之事,或可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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