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芦

    溪流绕过古亭缓缓流淌,怪石嶙峋,弯延曲折,潺潺流水撞击石头的声响如鸣佩环,声声悦耳。

    八角古亭矗立其中,朱红色的亭柱透露出几分古韵。乌瓦卷檐,每个檐角微微向上卷起,在初冬暖阳的倾泻照耀下,积蓄起一汀莹莹华光。

    亭内还放着一张通体乌黑的长琴。

    赫连澈远远的停下脚步,似有些失神的望向亭中。

    “亭后有一条小路,沿着路走便能瞧见沐小将军的茔墓了。”赫连渊也随之停下,对着身旁的月不离道。

    月不离闻言轻轻点了下头,行至赫连澈面前,倾身一拜。

    随后抬眼看着她,素手抬起,指了指亭中放着的那张琴,又指了指自己。手腕轻转,两只手指在空中作了个行走的手势,最后一指指向亭后。

    赫连澈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道:“沐二小姐随意。”

    月不离再次郑重的抬起手,这次臂指竖起,其余四指微握成拳,竖起的指尖向前弯曲了两下。

    多谢。

    赫连澈微诧,似是有些惊讶于她竟然懂形语。

    待她反应过来后,就见月不离已经入了亭中抱起长琴,朝亭后走去。

    不似别的茔墓那样周围长满杂草,这里入目是满眼的红色,像是开在奈何桥边的殷红彼岸花,似血染,如朱砂,妩媚妖冶,张扬夺目。

    最中间立着一方墓碑,上面镌刻了五个黑深的大字:小将军之墓。

    月不离在碑前站定,目光眷恋的扫过碑上的字。

    心中似有万语千言想同那人说,可到最后从喉中涌出的只有二字:“哥哥……”

    风吹过血染的花,带着些许凉意浮动清冷的裙裾,落至腰间的长发也在风中轻扬。

    少女墨发素衣,手抱长琴,眼底映上一抹殷红,渐渐被一层雾气所掩盖,像是朦胧烟雨浸满了思念。

    良久,她席地而坐,将手中长琴放于膝上。

    小将军最后一次领命出征的时候是极为仓促的。

    那日她正坐于石桌旁,撑着下巴听不远处桃树下的白衣将军抚琴。

    琴声袅袅,若天籁入耳,却忽听脚步声急促进院,一声“皇上急召将军入宫”让琴声截然而止。

    她等到半夜也不见抚琴之人回来,直到第二日,才等到他派来的人给她的回话:前方战事在即,来不及回府与她道别,待下次归来,再同她将未尽之琴弹完。

    可是,他食言了。那未尽之琴至今也未完成。

    月不离轻轻闭了闭眼,素白的衣袖与深色琴身相触,纤纤素指拨动琴弦--

    古亭前,赫连渊一顿。

    从亭后流淌出的琴声如同凤凰轻吟,珍珠落玉盘,而后琴音渐渐减低,瞬间似云雾妖娆,在流云之间,鸟鸣声响起。

    忽地音色一转,又变得清澈明朗,伴随着溪流击石的声音,从严冬流至阳春。

    这是懂琴之人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琴意。

    有风吹过赫连澈的发丝,她偏头,声音微哑:“沐二小姐在弹琴?”

    闻言,赫连渊回神,朝她点了下头。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绕梁,绵延不绝。月不离指尖动作停下,压弦。

    “如此,便不算哥哥食言了。”

    那日的未尽之琴,在今日被她亲自弹完。

    天色渐昏,华灯初上。落桑城内灯火高张,满城繁华。宽阔的青石街道两边都是店肆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一阵甲胄碰撞的声音突兀的响起,乌泱泱的军队行至街头,顿时驱赶了热闹的气氛,给整条街道带来了一丝紧张氛围。

    看见赫连渊等人,领头的青年微微抬手,身后众人立即停下。青年垂首,抱拳朝他们行礼:“参见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赫连渊颔首,问道:“如此阵仗?发生何事了?”

    “启禀太子殿下,丞相大人午时突然暴毙于府中。经太医和监察司查看,似是有刺客潜入丞相府故意杀害。我等正全城搜寻可疑人士。”

    闻言,赫连渊狠狠皱起眉,回头对月不离道:“当年之事孤改日再告知。”言罢又朝青年沉声道:“留下几人送公主和沐姑娘回府,其他人随孤来。”

    “是!”

    又是一阵兵甲碰撞之声,军队跟上为首的太子和都督。

    目送他们走后,月不离同赫连澈便与留下的二人朝公主府行去。

    “圣女大人!”

    远处传来的声音散漫,听着有些不大正经。

    几人脚步皆是一顿,抬眼望去。

    少年快步走近,长长的马尾随着步伐在身后肆意摆动,一手握着折扇,另一手拿着两根圆滚精致的糖葫芦。

    他行至最边上的白衣姑娘面前,笑着对上她的视线。

    见状,赫连澈不禁弯了弯唇,偏头看向月不离,“那我便不打扰沐二小姐同故人叙旧了。”

    她回首对身后的两人道,“我们先走。”

    人群熙熙攘攘,周围人声鼎沸,少年与她四目相对。

    他举起手中的糖葫芦,眼里笑意灼灼。

    月不离的目光从他脸上移至糖葫芦上。

    醒目的红色在眼前张牙舞爪,热烈的就跟他这个人一样,分外惹眼。

    她抬眸,平静道:“你怎么来了?”

    “我是个大夫,自然是除了寻草药,便是找我的病人了。正好,这里都有。”他的声音清冽好听,在尾音处勾着笑意。

    月不离偏开眼。

    苏漾敛了敛神色,又道:“我觉得,今日你会不高兴。”

    他将一根糖葫芦放至她手上,“虽然你见到了沐小将军,但是你会想起以前的事,故而我猜,你会不高兴。”

    笑意淡去,他的话未停,“月不离,这次换我陪你。”

    周边吵闹的声音逐渐远去,耳边似乎只剩下这清楚的,直白的一句:月不离,这次换我陪你。

    她突然想起,好像苏漾从未喊过她沐阡璃或者沐二小姐。

    握着糖葫芦的手指紧了紧,月不离冷声道:“你可知,北然丞相才死于府中不久。”

    他们两个刚刚到北然,北然丞相便死于府中。难免不会有人将此事怀疑到他们身上。

    月不离是与北然公主一同而来,且与他们兄妹二人一直待在一处,嫌疑自是洗清。

    可是苏漾不同,他来北然无人知晓。若是被别人知道他的身份,不论是落尘宗的小药圣,还是南覃的世子,都嫌疑极大。

    “我知道。”苏漾道,“所以明日我便回落尘宗了。”

    月不离直直的看着他,沉默片刻,刚想说好,却又见眼前的少年笑起来,衬着潋滟的桃花眸,声音里无端生出几分缱绻暧昧:“怎么?月不离,你担心我啊?”

    未等她说什么,他又自语道:“罢了,我不当问你这个问题。反正我就当你是担心我了。

    他看着她,眼里又多了几分明晃晃的笑意,“吃糖,别化了。”

    这人,还真的是……

    月不离避开他的视线,抬手咬了一口红润的糖葫芦。

    碎糖被咬进唇里便瞬间化开在舌尖,酸酸甜甜的味道直入心间。

    她想,她好像也没有那么不高兴了。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满城烟火长燃,将黑夜照耀的亮如白昼。长街上灯火通明,将并肩二人的身影拉的极长。

    “好吃吗?”苏漾问道,却好似没想等她回答,又道,“就是不知道北然的糖葫芦有没有东景的好吃。不过它们肯定都没有南覃的糖葫芦好吃。”

    他偏头看着一口一口吃着糖葫芦的少女,唇角弯了弯,“月不离,我们南覃的糖葫芦又大又甜,肯定是四国当中最好吃的。”

    月不离眼睫微动,没搭话。

    见她手上的糖葫芦慢慢吃完,苏漾伸手拿过她手上的糖签,又将手中另一根糖葫芦递给她,“还有一根。”

    月不离微愣,偏头对上他的眼睛。

    漂亮的桃花眼里倒映着绚丽烟火,烟火里是她清冷的眉眼。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苏漾。”良久,月不离开口。

    苏漾立即应声:“我在。”

    “你以前见过我?”

    苏漾脸上的笑意似乎僵了一瞬,难得的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抬手摸了摸鼻子,声音小了些:“是吗?我以前并未去过东景……”

    月不离看他片刻,才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糖葫芦,淡淡嗯了一声。

    苏漾的视线漫无目的的乱扫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到了月不离的身上,迟疑问道:“……月不离,你为何会问这个?”

    闻言,月不离动作一顿,似乎是轻轻皱了下眉,道:“我好像在很久以前,见过同你很像的人。”

    哪里像?

    那个个子小小,爬墙都会摔倒,戴着面具,又丑又哑的人哪里同现在的他像?还是说,她还遇见过其他同他长得像的人?

    “是吗?”苏漾半眯起眼,指腹在扇骨处摩挲着,问道,“那人是何模样?”

    月不离却不再说话了。

    也许是她本能的排斥去回忆以前的事,故而记忆中的那人模糊极了。

    她咬了一口糖葫芦,声音含糊道:“记不清了。”

    还好。

    苏漾松了口气,在心里庆幸道。

    可是片刻后他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她不止是没认出自己,还连他这个人都不记得了。

    “既然你记不清了,又为何觉得他同我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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