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中人

    他分明记得苏晏曾同他说过,知棠已有意中人。

    而他们俩竟然还想让他娶她?

    他似是觉得不够,又补充道:“我亦有心悦之人。”

    若说刚刚南覃皇后和南覃皇还是稍稍诧异,听到这一句,则是彻底诧愕的看着他,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们都是过来人,自然是察觉到苏漾在情爱方面大抵是不太懂的。但是凭他从小护着宋知棠的那个劲,任谁来看都觉得他对这个姑娘有意。

    况且,他们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觉得这两人就该在一处。

    和宋知棠同龄的贵女在这两年一个一个风光出嫁,唯剩她一个。这是为何?便是宋知棠在等着苏漾娶她。而他们,也是这么以为的。

    好似苏漾就该娶宋知棠一样。

    可是如今苏漾说,宋知棠有意中人,而他亦有心悦之人。

    这倒将人搞糊涂了。

    “等等……”南覃皇后缓了缓,做了个制止他说话的动作,迟疑问道:“……知棠的意中人不是你?你心悦之人不是知棠?”

    苏漾着实不懂他们为何要将自己同知棠想在一处。他点头认真道:“不是知棠,是月不离。”

    月、不、离!

    又是当头一棒,南覃皇后怔愣一瞬,偏头与南覃皇同样震惊的视线对上。

    月不离这个名字,对四国皇帝来说,不可谓不熟悉。毕竟是出世便灭了一国丞相满门的月影宫之主,还是以一手杀人无形的蝶骨针威震江湖的双月之一。

    苏漾似是并不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提及这个名字的时候甚至还不自觉的弯了弯唇,眼角微挑,眼底的潋滟光华压都压不住,连同这三个字都染上笑意:“我心悦之人是月不离。”

    强调完这个他终于想起正事,道:“我不是来同你们说这个的。我来是因为我想进国师殿。”

    闻言,南覃皇脸色微变,也顾不上他心悦月不离这件事,敛了神色,语气稍显严厉:“你为何要进国师殿?”

    “想借国师殿内的古籍一看,查查一些毒的解法。”

    南覃皇这才松了口气,从内室取来密匙递给他,“国师殿的古籍你拿走吧,想来放在那里也无用。”

    “好。”苏漾接过密匙便转身,朝他们扬了扬手道,“那我就先走了,告辞。”

    他走后,殿内安静须臾,南覃皇后才从刚刚苏漾的话里回过神。她嗫嚅道:“瞧阿漾方才的样子,当真是欢喜月不离的。”

    南覃皇也忧忡道:“先不说她的身份如何,就是月这个姓,都怕是难进长安王府。”

    当年南覃长公主所倾心的便是一位姓月的江湖中人,而如今苏漾他又欢喜上月不离。

    这让长安王怎能接受?

    宫阶上铺着长阔的红锦毯,一路蔓延向下。踏在上面轻软无声,很是舒服。

    国师殿内应当有不少的草药,想来缓解冰骨的药不久便可制出。

    上元节还有几天,不出意外的话当是可以在此之前送到月不离手上。

    苏漾正想着,一根银白色的长鞭忽地横在了他的面前。

    他一愣,抬眼看向挡在他眼前的人。

    一身玫红暗纹芬药曳地凤尾裙,外披深绯色芙蓉暗纹大氅。三千青丝挽成飞云髻,金钗银苏轻晃相碰,叮铃作响。眉见稍印牡丹印记,些许粉黛,佳颜娇媚如月。

    看起来贵不可言又颇为娇纵。

    南覃公主,慕容瑶。

    对方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兴味十足,染着红色口脂的唇慢慢扬起一抹弧度。

    苏漾下意识的微蹙了下眉,“公主何意?”

    慕容瑶从未见过苏漾。这时见到这般俊美的少年,不免惊艳。但见他从灵霄殿出来,又有些惊讶。

    不过她没有在南覃见过他,也就说明至少眼前这人在南覃的身份不会太高。

    她轻轻眨了眨眼,不自觉的放柔了声音道:“公子是何人?为何本公主在南覃从未见过公子?”

    你当然没见过,我们又不熟。

    苏漾腹诽,面上却带上一抹假笑:“我不曾在南覃久待过,公主自然是不认得我的。”

    见她还想说什么,他抢在她开口之前快速道:“公主慢走,我先告辞了!”

    言罢,脚步一转,往同她相反的方向离去。

    慕容瑶黛眉一蹙,偏身朝身后的两个婢女使了个眼色。

    婢女会意,连忙小跑上前再次拦住他。

    见他被拦住,慕容瑶开始不疾不缓的行至他面前,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笑道:“公子别这么快走啊,公主府好茶不少,不若公子随我回府,喝杯茶?”

    苏漾眸子一沉,手中白扇轻转,扇边在空中划过数道浅弧,顷刻间扇尖便在眼前三人身上点了几下。

    还未看清他如何出的手,她们便动弹不得了。

    苏漾利落收扇,在心里啧了一声。

    非得逼他出手。

    他刚想抬步离去,却又是一顿,想了想还是朝她们说了一句:“抱歉,冒犯了。”

    言罢,他在她们惊讶愤怒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不过片刻,身后便传来慕容瑶的厉声尖叫,大抵是在喊人。

    苏漾不在意,总之最后受罚的不会是他。

    已是日暮黄昏,冷风轻拂,竹影摇曳,零落的飞花残红覆满碎石铺就的小径上,秋末的鸟虫低吟浅唱,缭绕入耳,却倍显幽静雅致。

    国师殿在皇宫很偏僻的一角。

    粉墙黛瓦掩映在花林古树之中,影影绰绰间露出些飞檐翘角。四周可见四时不谢的奇花异草,花香幽幽,沁人心脾。

    自从逍遥云离开后这里就不让人进了。

    殿内水磨方砖铺地,因为没有人打扫的缘故,已经蒙上了一层尘。屋内的陈设简肃静朴,上挂棋盘下摆琴,各种字画有的挂于内墙,有的放在一旁的花木雕百鸟博古架上,被蜿蜒盘旋的蜘蛛网所覆盖。

    苏漾行至博古架旁,拿起摆在上面的一方紫檀雕花贴盒,拂去上面的蜘蛛网,轻轻吹去灰尘打开来。

    里面是一幅画卷轴。

    他手一松,卷轴下方的地杆便向下滚落,露出一副花中美人图。

    画中女子孤身立在牡丹丛中,身着素衣,在繁荣锦绣中独成一色,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

    凤眉淡扫如远山,一双本该潋滟绝色的桃花眸却无半点情绪,冷漠而自带凛意,看上去如同数九寒冬一般。

    苏漾眸光骤地缩了一下,眼弧内边略带的粉晕在此刻慢慢变深,泛红。

    他没有见过南覃长公主的样子。但他能肯定,这副画上画的就是南覃长公主。

    那个所有人都不愿意同他多提的、他的娘亲。

    他将画轴卷好放在一旁,又连忙将其他的盒子一一打开来。

    可是其他的盒子大多都是空的,只有寥寥几个中还留着一些草药。

    他又找了其他地方,没有再找到任何同他娘亲有关的东西。

    大抵是在他出生前,这里便被人清空了所有与南覃长公主有关的物件,而这副画轴,不小心被落下,未被销毁。

    苏漾重新打开画轴,目光久久的在上面停留。

    *

    甲胄碰撞的声音伴随着阵阵脚步声从公主府正厅外传来,随后府中家丁匆匆来报:“公主殿下,不好了,金统领来了。”

    赫连澈看见身旁婢女的手势,不由蹙眉。

    方才月不离同她说,寅时看见有人影出现在了她院中,这都过了两个时辰,金烔不可能是来搜寻那人的。

    金烔是北然皇帝身边最为亲近的近臣,直接听命于皇帝,且得皇命可不必向除皇帝以外的任何人行礼。就算是北然太子,也唤不动他半分。

    而他如今来了公主府,那只可能是北然皇帝的命令。

    她思索片刻,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月不离,道:“父皇大抵知道你来了北然。”

    月不离搭在盏沿的纤指微动。

    赫连渊和赫连澈待见她,不见得北然皇帝也待见她。不说她是沐千宇的妹妹,就光是她是东景人这件事,北然皇帝便要提防着她。

    她随着赫连澈起身,一同行至正厅外。

    “公主殿下,我等奉皇命搜查刺客,若有冒犯,还请公主见谅。”乌泱泱的禁军队伍立在公主府内,而最前面站着一个冷面男子,他朝赫连澈说完,大手一挥,身后禁军便如同一张大网一样四下散开,开始到各处搜查。

    赫连澈见状,慢慢走到金烔面前,低笑一声,开口时声音里带了一丝冷意:“金统领来的未免太晚了些,本公主两个时辰前在院中看见有黑影出现,那时不见金统领来,偏两个时辰后才瞧见金统领。”

    金烔没在意她话里的讽意,而是问道:“公主两个时辰前就见过刺客?”

    赫连澈皱眉:“什么意思?”

    金烔沉声道:“今早有刺客潜入皇宫欲刺杀皇上,失手后逃离皇宫往公主府的方向来了。至此不过半个时辰。”

    看完身边婢女的形语,赫连澈一个踉跄差点失去重心,婢女忙将她扶住才不至于倒下。

    “父皇他、他现在如何了……”赫连澈轻声问着,声线微颤,见金烔犹豫着斟酌言辞的样子,不免更加慌乱,朝他又颤声道:“公主府你尽管查,随你怎么查都行……我、我入宫看看父皇……”

    因为沐千宇的事情,她已经同北然皇帝闹气多时,更别提入宫见北然皇帝了。

    金烔似是意外的轻挑了下眉,不过他并未说什么,而是恭敬的对着一旁的青衣姑娘抱拳道:“不知圣女大人可否也随在下一同入宫,替吾皇查看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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