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百花深处顶楼,非贵客不能入。装潢可谓奢华雅致到了极致,无一不金碧辉煌,处处散发着与众不同的靡丽。

    抬头是整块的琉璃瓦相拼一直铺到尽头,晶莹剔透的琉璃瓦被能工巧匠做成了云顶,雕刻着精美的神仙玉女,色彩鲜艳、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从头上飘下来。

    魄丽又诡艳。

    一直往里走,最内侧雅间外两排高大威猛的男人把持门口,如铁桶一般团团包围水泄不通。

    虽每一个都穿着最普通的朴素常服,但个个目光如炬,神情冷酷,一看就知不是普通护卫。

    房间内两位青年郎君面对而坐,坐在上首的郎君面容文秀,看着温文尔雅,唇红齿白,五官秀气到了极点,甚至还隐约有点女相。

    文弱书生打扮,巾帻,绀紫绵道袍,直领大襟,两侧开衩。

    看似普通,但细细观察,却能发现其衣料质地上乘,透着低调的奢华,竟是有名的烟云蜀锦,这蜀锦产量极少,百名蜀中绣娘一月才能制得一批,因而是为只供天家御用,非皇室贵族不可用。

    领口和袖口皆用金色的丝线绣着繁复的祥云纹,腰间束着一条波浪纹玉璧蹀躞皮革带,玉璧色泽温润,剔透晶莹,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正是大夏朝的十一皇子,纯王李邃。

    当今陛下尊号仁元,今年五十有六,继承大统全靠运气。

    要知道先帝是大夏难得的痴情种,为了长孙皇后后宫虚置,多年来独宠皇后一人。

    只是皇后福薄,子嗣艰难,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儿子,出生即太子,将将养到三岁便去了。

    长孙皇后伤心过度之下,不过月余便也跟着吐血身亡。

    先帝情深义重,身体每况愈下,没多久便忧思过度驾崩而亡。

    先帝走得突然,又没有任何子嗣,大夏朝瞬时间陷入了混乱动荡,是夺嫡最激烈的时期。

    前头几个兄弟之间斗得死去活来,也都轮流当过皇帝,几人之间你方唱罢我登场,帝位几次易主。最后以雍亲王李湎的胜出而终于结束了这一场乱斗。

    李湎身后有世家扶持,又是宗室子弟,素来有贤名在身,本该名正言顺,可是上位时已经四十五六高龄。

    没多久便在睡梦中驾鹤西去,因为大半辈子都在争权夺位,儿子死的死,残的残,竟连一个堪当大任的都没有。

    仁元帝便是在这个时候被朝臣从宗族里扒拉出来,推上了那个九五之尊,人人都向往的权利最高点。

    前人争了一辈子,这炙手可热的位置却没想到以这样一种极其滑稽的方式落到了仁元帝的手上。

    年轻时,仁元帝资质平平,在治国一道上没有什么能力。但性格还算宽厚仁慈、早期也是采纳谏言,选用贤臣,使大夏朝也曾强盛辉煌过。

    然而,随着年岁渐长,在那尊贵的位置上坐久了,陛下疑心日重,暴躁易怒且不容异议,愈发偏爱阿谀奉承之徒。

    朝廷中宦官奸臣当道,谄媚奸佞之流渐起,贤臣清官愈发备受冷落。

    陛下却深陷于声色犬马之中,对朝政漠不关心,整日沉醉于后宫的酒池肉林,醉卧美人膝,倚赖美人的陪伴和宦官的一味奉承。

    许是李湎的前车之鉴,仁元帝三宫六院,后宫十分充盈,子嗣众多。

    光是皇子就有二十六位,皇子们在这般环境下逐渐长大成人,日复一日的宫斗熏陶,兄弟情义薄如纸。

    其中,年满十四岁的皇子就足足有十五位,三皇子,四皇子,八皇子和十三皇子母族强盛,在朝堂已逐步崭露头角。

    当今太子便是三皇子,皇后的嫡子。继承了圣上性格随和的同时又刚愎自用,好大喜功。喜欢一味迎合的门客,听信谗言,动不动又为一件小事就勃然大怒。

    自三年前因治水一事犯错被罚之后,底下皇子们老实了不少,一直在韬光养晦,静等时机。

    然而随着日子一日日过去,陛下上朝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仅仅只是露个面便退朝,有时甚至连面都不露。

    大部分奏折都推到了枢密院,政务越积越多,皇子们又渐渐心潮起伏,各怀心思,蠢蠢欲动起来。

    和其他有家族支持的皇子不一样,十一皇子身后没有高贵的母族,他的生母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婢,身份十分卑微。

    李邃幼时和晏时霁是在国子监相识,作为皇子,一般会有安排专门的老师开蒙启智,待大了便统一在尚书殿由太师教学。

    可陛下甚至根本不记得他有多少个儿子,也不记得哪些到了需要开蒙入学的年纪。负责为皇子们启智的太师也早在两年前因为进言被搁置,导致尚书殿空闲已久。

    李邃看着晏时霁,他今日着一件浅灰色的暗纹番西花的刻丝长袍,已经及冠的青年青丝用玉簪简单束起,即便是随意的坐着也带出一股说不清的优雅。

    袍身的线条剪裁得体,恰到好处的显出男子身姿挺拔,如玉树一般高洁。

    深色的衣摆下露出一截骨节微凸的手腕,缠绕着一串半旧小叶紫檀珠串,最为难得的是每一颗檀珠都经过精心挑选,大小和颜色一模一样。

    仅仅只是品茶,这个最寻常不过的动作,由他做来也透着一股冰清玉洁,清冷如玉的谪仙气质。

    无端叫人想起时人对晏时霁的评价:君似孤松立寒岭,品行之高洁,迥非凡尘所能染。

    晏时霁也的确是李邃见过最聪明的人,从小就展露出非凡的才智,不同于寻常同龄人的冷静睿智,颇受洛阳士族追捧。

    李邃道:“初霁,这次去绿城有没有受伤?”

    晏时霁摇了摇头,淡声道:“不过这次在绿城动作大了点。”

    “过几日我便借口回府养伤,必然有人坐不住。”

    听见没有受伤,李邃松了一口气。

    文国公府是三朝元老,百年世家大族,这样的老牌贵族底蕴比仁元帝还要深厚,不管谁当了皇帝都要给三分薄面。

    自从太子禁闭解除后,他那几个哥哥又活络起来。

    明面上还维持着兄友弟恭的表象,实际上大家都各怀心思,发展着自己的实力。如文国公府这样的世家门阀成了各皇子背地里拉拢的对象,他的那几个哥哥也不是没有向晏时霁抛出过橄榄枝。

    仁元帝曾经宫宴上借酒敲打过,文国公一方面不想成为众矢之的,一方面也是真的想隔岸观火,因而一直没有表态。

    -

    而同一时刻三楼的雅间内,正吵吵嚷嚷。

    雪凝正与三姐姐两人品尝着西域美食,一边欣赏胡姬风情万种的歌舞。

    突然间,晏锦姝就带着人浩浩荡荡地闯了过来,打破了她们的宁静。

    身后还带了一个陌生男人,容貌倒算俊秀,是个翩翩少年。

    晏锦姝一看到雪凝,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她不管不顾走到她们桌前,冷冷地说:“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借住在我们晏府的沈表姐。”

    一番话夹枪带棒,极尽嘲讽。雪凝脸色丝毫未变,起身行了一礼,微微一笑道:“四妹妹好啊。”

    晏锦姝哼了一声,明艳动人的面孔上尽是倨傲:“这里又没有祖母,我二哥也不在,我可没心情跟你姐妹情深,真以为你是我姐姐?你也不看看自己,你算我哪门子姐姐。 ”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费尽心思来我们晏府,是不是想勾引我二哥?我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

    面对晏锦姝高高在上的讽刺挖苦,雪凝却并不生气,她依旧面带笑容,淡淡地说:“四妹妹,你或许误会了。我对国公府并没有任何企图,对二公子也并没有高攀之意,也请四妹妹不要对我抱有偏见。”

    一番话说得言之凿凿,冠冕堂皇,让人挑不出毛病。

    可越是这样,晏锦姝越是生气,不是这样的,明明不是这样的,这姓沈的明明就是来攀龙附凤,妄图改命的!

    晏锦姝又气又恼,看着雪凝一张如月般皎洁的面孔,只恨不得盯出个洞来。

    一旁的锦衣男子此刻亦看着雪凝,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他对晏锦姝诸多忍耐,除了有那层表兄妹的身份在之外,便是因为锦姝妹妹生得比旁人更为漂亮齐整些。

    男子无论年纪身份,总是会对漂亮姑娘格外耐心些,这无可厚非。

    可是见到眼前这位,文一言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娇艳欲滴,见之难忘。

    虽然晏锦姝也很漂亮,但与之相比,似乎还是稍逊一筹。

    不,不止是晏锦姝。

    他曾和好友去过扬州一带,江南水乡富庶,那里流行扬州瘦马,鸨母们专门挑选了天生丽质的女子调教成供人取乐的玩意儿。

    每一个挂牌迎客的歌姬都妖娆多姿,是勾魂夺魄的尤物。可和眼前这个相比,便都被衬成了庸脂俗粉罢了。

    这样千娇百媚的小娘子他如何能错过?

    此刻终于等到机会说话,文一言不由吞了一下口水,他由晏锦姝身后走至近前,作了一揖喊道:“锦婷表妹。”

    晏锦婷弯身福礼。

    文一言道:“好巧啊,在这都能遇见你们。我本来还打算去晏府一道接你呢,早知道就和表妹你们一起了。”

    这话可就非常假了,晏锦婷虽然也叫文一言一声表哥,但实际上两人并不熟络。偶尔碰见,不过互相点点头作揖行礼便罢了。

    甚少有像今日这般迎上来热情过,晏锦婷一时摸不准,只微笑不语。

    就听她这位‘热心表哥’客套话说了一箩筐,话音一顿再顿,最后眼神落到了雪凝的身上,“ 咳咳,还不知这位姑娘是谁呢?”

    晏锦婷顿时了然于心,这文一言是文大夫人娘家那边的人,今日这屋里他的正统表妹只有四妹妹一人。

    场面顿时陷入一种尴尬,本合该晏锦姝介绍才是一回事。晏锦婷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只见晏锦姝正肃着一张脸,想想也知道此时大约是不会开口的。

    空气静了又静,只得晏锦婷硬着头皮介绍道:“这是雪凝表妹,如今借住在我们国公府。 ”

    又看着雪凝道:“这是四妹妹外祖家的,文一言公子,你也喊表哥便是。”

    男子生得也算一副好相貌,是个相貌堂堂的公子哥。雪凝却是第一眼落在了衣着打扮上,只见他衣冠楚楚,衣料质地优良,金冠玉带,所佩所带珠光宝气,便知是个富贵少爷。

    雪凝娇艳的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一双水眸潋滟,清澈如琉璃,虚虚看了一眼郎君。

    然后垂首,柔柔唤了一声文表哥。行礼时姿态优美娉婷,腰肢扭得轻软,格外风情万种。

    看着眼前的情景,晏锦姝一颗心像被扔到滚烫的油锅里,噼里啪啦,真真是心都气炸了。

    她心里怄的厉害,愈发讨厌沈雪凝,只觉得对方实在不安分,勾引二哥还不够,见着她表哥也要来撩拨。

    真真儿是天生的狐狸精,爱勾搭男人。

    文一言对雪凝的示好,让雪凝,晏锦姝和晏锦婷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四角关系。

    雅间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尴尬氛围,仿佛一根无形的弦紧绷着。

    晏锦姝冷冷地看着雪凝,嘴角挂着一丝讥讽的笑意,“沈表姐今日怎得来百花深处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国公府薄待了你,是我们晏府的饭菜不合你胃口吗?”

    雪凝不卑不亢地回答:“谢谢四妹妹的关心,老祖宗和姑姑都对我多加关照,国公府的饭菜很合胃口,我在国公府过得还算安稳。”

    晏锦姝哼了一声,忍不住道:“我警告你,休想借着国公府的名头在外头招摇撞骗。”

    雪凝依旧保持着微笑,轻轻柔柔地:“四妹妹,真的误会我了。晏二夫人是我姑姑,虽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但也如亲人一般,雪凝怎么会在外面辱没姑姑的名声。”

    晏锦姝的针锋相对让晏锦婷实在有些左右为难。两人虽是姐妹,但到底隔着一房,且晏锦姝高傲任性,眼睛长在头顶上,除了明面上喊她一句三姐姐,实际背地里甚少把她当姐姐看。

    两相比较,晏锦婷当然更喜欢性子谦和的雪凝表妹。

    当下抿这一张红唇,心里七上八下,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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