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关凶险。
江誉护着晏琤琤走在里头,时不时地查看着是否有异样的动静。
但他的行为在晏琤琤的眼里看来十分古怪,好奇问道:“江誉,你是不是有点不舒服?”
江誉摆了摆手,心不在焉地巡视着周遭。又觉自己太过紧绷,林环儿上报的情报说的不是此时。
他松了紧张。
认真地听从晏琤琤的建议,每到一个点便做一次试验发觉的确是最合适的。
当他准备起身,扬起笑容想要夸赞,忽感到一股风刮过去。
沙子迷了眼,再睁眼时,身后只剩还在揉眼的霜竹。
晏琤琤不见了。
他心中陡然大呼不好,目光寻向周遭,发现不知核实开始守卫早已不见。此处距离驻扎营地很远,再跑去找人已是来不及。
他被迫吹响了李执给的口哨,影卫飞云露了面,两人分头找去。
还在厨房的李执正为了晏琤琤想吃的糊脑儿汤而忙碌,活了两世,头次洗手作羹汤,他颇为手忙脚乱。
而当哨声乍响。
李执愣了片刻,解了厨衣往外奔去。
三人于天门关某处汇合,李执打断了江誉的抱歉,径直去向天门关最狭隘的一处。
那里杂草茂密又极为隐蔽,若是自己想要杀人,定会选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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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琤琤被堵住嘴,被蒙着眼,被人推搡着往前走。
被剥夺了视觉,人对周遭的感知会猛烈提高。她感受到膝盖处有一片又一片的树叶状划过,应是长得十分茂盛的杂草,意味着此处少有人迹。
而似乎有金石相撞之声,像是铠甲。再仔细听,有环佩相撞的细碎声,队伍里有女人。
谁害她不明而喻。
周遭似乎越来越潮湿,坠落的水声也越发的响亮。晏琤琤有一种预感,她已站在断崖胖。
“先砍几刀,再把她推下去。”不远处传来一声不像常人的音线,应是伪装好的声音。
但她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袖中的软刀在努力地往手中挪,一直保持安静的她突然呜呜音音发出声,而又猛烈地晃动头饰,闹出了动静。
她在赌林乐晚他们第一次干这事应有点紧张。
果然。
另一声音响起:“她想说些什么让她说吧。”
口中的棉布被扯下,晏琤琤深喘一口气,道:“若是我,我并不会乱砍几刀。”
“天门关凶险,暗石多不假。但石头终究不是刀剑。等我摔下去后,一定不会沉于水中,反而会被推送到缓慢的下流。”
“下流距离驻扎营帐不远,但凡不是个眼瞎都能发现我。”
“届时我身上的刀伤算不得是意外遇害。”
她顿了顿,佯装不知他们的身份,“我可是护国公府二小姐,也是襄王妃。”
静谧传来,晏琤琤手中的软刀已悄然入掌,她紧张地咽口水,心脏在剧烈跳动。
年少时曾与哥哥学过三拳两脚,但若真是与他们这么多人对上,定是死路一条。
可不拼一把,那便是坐以待毙。
他们似是同意了。
听见身边似有刀剑入鞘的声音。
不肖片刻,有人开始继续推搡自己往前走,雾气越发的大,她打赌再往前走一步便身坠断崖。
晏琤琤的手心出汗,脑海中不停预想反挟制的场景。
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喧嚣,没人注意,手腕的捆绳已悄然被割破。
“把她推下去呀!”林乐晚受不了那护卫的磨磨蹭蹭,有些歇斯底里,恨不得自己上前去。但也没失理智。
“咚——”
就在这个空隙,其他人地注意力被林乐晚的话吸引的空隙,晏琤琤迅速挣脱了绳子,扯下眼罩,用小刀刺伤身边的敌人。
他们终究是留了一手,全都戴上了面具。但晏琤琤并不打算纠缠,她需要冲进杂草丛里。
“放箭!”林乐晚撕心裂肺尖叫道。
晏琤琤慌乱地瞪大了眼,前世自己并未有此劫难,今生如此,大抵是为了拿下李珏的信任而恼怒了林乐晚。
密集的箭向自己射来,即便她已费劲全力地往杂草丛里躲,但她知道大抵是要命陨于此。
“噗刺——”
箭头刺入□□的声音,晏琤琤却未感受到疼痛否,反而感到自己落入了某人的怀中,好似在飞。
她扭头望去。
是李执。
他正抱着自己,往杂草中飞去,而他的背部中了两箭,可他面色如常,只有紧锁的眉头和额前渗出的细汗展现出他的痛苦。
晏琤琤已不知晓自己是如何回到府中。
只知道一进了房,莜曲雷厉风行地从太子院中找来乔装打扮的飞霜。
飞云训练有素地从药箱里拿出需要的药物供给她使用。
而霜竹也停飞云的指挥,乖巧地准备好飞霜需要的热水棉布等。
太子不在府内,江誉便守在院门外,防止李执受伤一事走漏风声。
整个院子里乱而有序。
而只有她面色苍白地站在房中央,呆滞地看着他们行动。
发髻凌乱,满头大汗。
眼神空洞,失魂落魄。
这次与晏玥翎的刺杀全然不同,地上一路滴落的鲜血,脱下的被鲜血浸染的衣袍,以及自己满手的鲜血。
她张着嘴,眼睁睁地瞧着飞霜将那两支箭抽出,喷溅的鲜血染红了屏风。
像极了那时候,她的鲜血喷洒在那马车里的屏风上。
巨大的恐惧袭来。
重生后她只觉自己窥得先机,复仇的每一步都一帆风顺,可是——
她垂下眼。
手掌上黏腻的、血腥的鲜血提醒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刀尖舔血,火中取栗之事。
比如这次,她连累了无辜的李执。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血腥味在倒掉一盆又一盆的热水后,终是消散许多。
“王妃,王爷的出血暂且止住了,小的已包扎好,但受伤过重,怕是要昏迷许久。”
“箭头上有毒,毒性不大,但解毒的药材中我缺了一味药。”
“还需要出门购买。”
飞霜顾不上休息赶来回禀。
脑中紧绷的弦微松懈,晏琤琤僵硬地转过身子,昂首抬头看向屋外天空。
风云变幻,总觉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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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预感没有错。
还没顾得上去找林乐晚算账,李珏那边遣人来报暂且不要出府还有一同被遣回来的飞霜。
与此同时,院外总能听到一些嗡嗡密密的说话声和叫喊声。
晏琤琤紧张得差点咬破自己的舌头,她大概知晓是为何事。
在前世,机关放置调试太久闹得李珏没了耐心,他索性选择了左右开弓,将改道的事情提上日程。
但消息不经意地走漏,梧州的百姓纷纷聚集在别院前抗议。
李珏怒火攻心,恨不得杀之而痛快之。可他作为太子不可不仁慈,最后是晏琤琤自告奋勇地以太子妃身份与那些百姓们沟通交流。
好在最后机关设立成功,梧州百姓们也不再闹事。而这些事情最后都归功于李珏。
虽然拖得太久,漠北不安分起来,但仍旧让惠帝感到十分满意。
今生。
饶是机关放置的进度要比前世快了许多。
但有些事情怕是躲不过。
“飞霜,你需要什么药材。”
“我去买。”
晏琤琤边进房拾起从祖父家带来的字画便说道。
飞云阻拦:“王妃,万万不可。还是小的轻功飞出墙去买吧。”
院外的情况,晏琤琤比谁都更要清楚,而且她还需要将前世做过的事情再做一次。
“飞云你是影卫。”理由有些牵强。
“江誉擅辩且武功高强,我会让他护着我。”这是实话也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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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完全暗了。
晏琤琤先径直去了李珏的院子,直接表态她可以尽可能地解决这些事情。
“我会向陛下说明这是太子殿下的主意。”
她目如烛火,炯炯有神。
李珏应允。
木门被缓缓拉开。
院外的百姓们举着火把,恶狠狠地盯着她和江誉,嘴里开始叫嚷口号。
她站在台阶上,一眼便找到了乔装打扮隐匿在人群里梧州知县。
“江誉,你就按我说的来。”她冷静道。
江誉咋舌,不确定道:“咱们这个法子真的可行吗?我推算是需要两个月,你这一个月即可,而且完全放弃改道的方案。”
“出了事我负责,我担着。”她笑了笑,衣领处染上的鲜血已变得暗红。天黑昏暗,令人触目惊心,“今日我指出的几处不是很完美吗?”
江誉被说服。
两人分头行动。
晏琤琤径直走入人群,将梧州知县领了出来走向别处,当知县脱离人群的一瞬,她观察到了其他的人略有紧张。
“我知道你的身份,但我不会广而告之,你最好配合我。否则一个吃皇家粮的小小县丞反对太子的下场,你自己可想而知。”
“我知道你有收集癖好,而你最想要的字画我有。”她开门见山,将字画递了过去,又眼神示意正在讲话的江誉,“他说的都是真的,我以襄王妃的身份给你保证。”
她将字画塞进他抗拒的手里,“而且王妃在向官员行贿。”
“现在我们彼此都有了彼此的把柄。”
“我只有一个要求,在截止日之前,你们的百姓不要再来闹事。”
冷漠的眸子如同一柄锐利的刀,刺中梧州县丞的心里。他乔装打扮地来参加本想拿乔为自己谋个好名声,如今已被拿捏地死死的。
“小的遵命。”直至最后他都谨慎得没有自称下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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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夜闹事过后,李珏对晏琤琤和江誉越发地看重。
而林乐晚因刺杀失败而安分消停了许久,即便他们都知道晏琤琤没有看到他们的长相。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因为消停安分反而得到李珏更多的怜惜。
机关已经做好,这些庞然大物一个一个被安置在经过晏琤琤暗中指点后的位置里。
进展飞速。
如今。
李执已经恢复,但毕竟是受了重伤,对李珏那儿含糊其辞只说是不小心摔了,于是这段日子以来被勒令在府中休息。
他躺坐在床上,飞云正在给他换纱布。而他的眼神落在坐在椅子上阅读石蕴玉寄来的信的晏琤琤身上。
那份信的内容,他匆忙看过,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是少女却紧皱了眉头。
一是晏玥翎行刺的后续,她被父亲鞭罚后罚跪祀堂三天,如愿以偿地与梅家解除了婚约,但等到了不是其他青年才俊,而是父亲另择的一寒门。晏玥翎不从,上吊自尽被救下后一直昏迷不醒。
只有家中的瑜姨娘看望。
二是石川媚归宁结束回了朝都,与李珣纷纷出现眼睛疼痛等症状,视觉下降许多,经诊断是曾吸入了大量的迷香而导致的。
但李执漏了一部分。
反面还写了一行小字,石蕴玉问道:“琤琤你对李执可有生情?川媚说你会和离,将婚约对正。”
可有生情?
晏琤琤垂了眼。
再次被问这样的问题,她好似不能再如以前那样给出肯定的回答。
一股难言的情绪在心口蔓延,她不知道这算是恩情还是其他有的没的。
她有些无法想象李执对别的女子体贴温柔的场景。
因此,这段日子她也在刻意回避与李执产生交集。
想要理清自己的心绪。
最终将信纸收了起来,她没想好如何回信。
“通啦~通啦~”
霜竹大声地宣告从小厨房回来的路上听到的消息,历经二十九天,江宁的水终是成功流进青州,宁州。
晏琤琤松了口气。
但这份松快还未持续多久,又听到信卫来报——
“漠北昨夜偷袭青州边境,占领三家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