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燕挂了电话，迟转转赶紧把电话还给柏阿姨。

    柏阿姨正想说些什么安慰转转，却见她面色正常，只一双眼困的厉害，丝毫不见失落，心下一定道：“转转，要是柏舟能像你一样就好”。

    只迟转转听到这句话，瞳孔微微放大，抬头道：“阿姨，你是有事要和我说吗”。

    柏倩故作轻松的笑了笑道：“没事”。

    迟转转愣了一秒，忽然道：“阿姨，我上次那件蓝色的毛衣你知道放哪了吗，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毛衣”

    “你那里找不见了，是不是我收错了，你上我衣柜翻一下”

    “好”

    迟转转立即上楼进了柏倩的房间，打开门，整个房间的格局和自己房间差不多，只房间里充满了女性特有的暖色调，例如，床单是浅粉色的一套，桌子上零零散散的放着刚刚织了一半大红的围巾，衣柜的门只阖上了一半。

    迟转转上前一步翻看床头柜，没有，奇怪，迟转转右手摸到床上，果然，病历本就在枕头底下，轻轻叹了一口气，手机拍个不停，再关上门，快步走进自己房间，直接将衣柜里的蓝色毛衣扔到洗衣机里。

    “怎么样，找到了吗，转转”柏倩站在楼下，喊道：“要不要我上来帮你找”。

    “找到了，阿姨，在洗衣机里”迟转转站在楼上忽悠道。

    “啊，那怎么办，你这不是要穿”柏阿姨着急道。

    “没事，我穿其他的就好”迟转转随口说道：“阿姨，我去看书啦”。

    话到这里，柏阿姨也只得点头走回到收银处，迟转转回了房间，艰难的核对着病历本上潦草如鸡爪的字，模棱两可的猜测，等到终于看完，迟转转头疼的皱了皱眉，全是医学专业术语。

    算了，还是把所有东西打包发给了柏舟。

    忽然，门口传来敲门声，柏阿姨推开门道：“转转，还在看书了，都烧了一天，今天早点睡吧”。

    迟转转立即站起身，顺手将右手藏在后面，死死的按着关机键，面上却是不变，只点点头道：“阿姨这么早就关门，对了阿姨几点了”。

    柏倩回头一看墙上的挂钟，勉强笑道：“快9点了，我年纪大了，早点睡好，你今天不是出了汗，我拿新的被套给你换”。

    趁着她转头，迟转转将手机往柜子里一塞。

    迟转转这才注意到她手上的被单，立即走过来道：“阿姨，我自己来”。

    “没事，很快的 ”柏阿姨一边说着，一边利索的取下床单，迟转转站在对面，也搭了把手。

    等柏阿姨把衣物塞到洗衣机里，回头一看迟转转又坐在桌子前，她心下一酸，走近道：“刚刚生病，又看书，今天先不看了，明天再看”。

    迟转转见她执意如此，也只得上床躺着，等她关了灯，迟转转望着她站在门口的身影，轻声道：“阿姨，你也早点睡”。

    “嗯”。

    迟转转平日都是12点多才睡，如今9点多就躺在床上，本以为会睡不着，结果一觉睡到6点，窗外漆黑一片，按掉痛苦惨叫的闹钟，双手一揉脸，爬起来去上课。

    等迟转转从学校晚自习回来，就看到柏舟正坐在二楼的沙发上，正皱着眉看手机。

    好像两个人已经半年没见了，迟转转想起暑假，柏舟的皮肤被晒成小麦色，高高兴兴的骑在自行车，而现如今他又白了，又高了，仿佛在迟转转不知道的地方，他已经从少年长成了青年。

    柏舟听到楼梯的脚步声，一抬头就见到迟转转正盯着自己。

    许久未见，柏舟倒是觉得迟转转更瘦了，只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柏舟指了指她房间，迟转转摸出钥匙开了门，两人一前一后进去。

    “阿姨了”

    “睡了”

    “喔”

    柏舟坐在椅子上，瞧着迟转转从书包里拿出卷子道：“你手机了”。

    手机，迟转转想了想，艰难的从柜子里面摸出来。

    柏舟见她开机，一连串的来电提醒声，忍不住笑了道：“徐蓓上次就在说，你”，话到一半，也不好说了。

    “她骂我了”迟转转陈述事实。

    柏舟点点头。

    “没事”迟转转慢吞吞道，看着手机上将近几十个电话，全是柏舟打的，期期艾艾道：“你没生气吧”。

    “一开始吓死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再后来我打我妈的电话，才知道你去学校了，再后来就都没时间生气”柏舟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迟转转只点点头道：“你去找医生”。

    柏舟努力平静自己的呼吸，道：“没事，医生说做手术就好”。

    迟转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说：“那就太好了”。

    “我明天要带她去B市，那里医疗条件好一些”。

    “嗯”迟转转道：“你钱够吗”。

    话到这里，柏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先去看看”。

    迟转转拿出手机，翻了翻，很快，柏舟的手机就响了，他一看，就见到微信提示，迟转转给自己转了1万。

    “有点少，但你先用”迟转转道，这些都是自己平日里省下，“算我借你的”迟转转又加上一句，道：“到时候有事，再打电话给我”。

    两人对视了一眼，柏舟狐疑的看了看迟转转手上的手机，迟转转尴尬道：“我会开机的”

    柏舟只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点点头道：“那你怎么办？”

    “我现在高三，用不上”迟转转宽慰，转身将手机塞到书包里道，心里想着自己记得学校里会有定期检查，到时候把手机放哪好。

    柏舟见她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心下一动，站起身，从后面轻轻的抱住了迟转转。

    迟转转整个人一僵，下意识的动了动，挣不开，干脆拍了拍他的衣袖道：“怎么了”。

    柏舟自从找了医生，整个人绷的厉害，这事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人说，反倒是如今见到转转，转转好像正常的不像她现在的年纪，但是他心里松口气，于是他抱着她，疲倦道：“有点累”。

    “你是不是没睡觉”迟转转听他声音低哑，下意识的摸了摸他的手背，一片冰凉，安慰道：“没事的，能治就好”。

    话说到这里，柏舟安慰道：“嗯，会没事的”。

    迟转转只得道：“你先带阿姨去医院，有事要和我说”，又道：“对了，你学校怎么办”。

    “请假了”。

    “嗯”

    柏舟被柏倩的病弄得神思不宁，如今对着迟转转话也没有说全，医生的意思还是要去B市的医院去重新检查才能确认，但是现在自己又是学期末，考试也顾不上，赶紧回来，这几天睡觉都没有睡安稳。

    迟转转听着他说话，越发觉得重了，又见他困的厉害，干脆坐到床上，待到柏舟手一松，他已经躺在迟转转床上，迷迷糊糊道：“我先睡一会”。

    迟转转瞧着他那样，摊开被子，往他身上一盖，自己抱着被子去了沙发眯了一晚上。

    等到第二天，柏舟起来的时候，已经8点多了，柏倩倒是没有如同以往自己煮早饭，反而去外面买了早餐回来，见儿子从迟转转的房间出来吓了一跳。

    正想说些什么，心里一急，只抓着柏舟拍打了几下。

    “妈，你干嘛”

    “你怎么从转转房里出来了，你是要死啦，你是想干吗？”

    “妈，你弄错了，我去她房间是找书，我有些资料正好在她那”

    “真的”

    柏舟心虚的点点头。

    “那你昨晚是在哪睡的”说这话，柏倩赶紧去开儿子的门，整整齐齐，丝毫没有人住过的痕迹。

    “我睡沙发啊”柏舟吓得一个机灵，看着沙发上的被子犹犹豫豫道。

    柏倩也看到了，心里松了口气，其他不对劲的地方也下意识的被合理化，她说：“那先吃早餐，你和转转说了没有”。

    “说过了，她自己有钥匙，没事”。

    柏舟想到昨晚的事，心里难免尴尬，这么些年，自己虽说也有一些同龄的朋友，但说到底也不好多说，心里要强也懒得和外人吐露，如昨晚见着迟转转，心里涌上了一股茫然，却被迟转转三言两语，自己的心好像也定了下来。

    他还年轻，从没有想过死亡这种事，尤其是他的母亲，收到迟转转照片的那一刻，他是惶恐不安，等医生说要等病人来了做检查，才能确认的时候，他又恍恍惚惚回来，看到母亲忙里忙外的招呼自己，却是一个字都不肯说。

    他也只能咬着牙，从母亲枕头下拿出病历本，沉默道：“明天就去B市”。

    柏倩哆哆嗦嗦的坐下，一双眼只看着自己的儿子，道：“先去看看，要是真的治不好，钱也不要花，不然等我走了，你一个人可怎么过啊”。

    话到这里，柏舟只冷静道：“没事的，医生说了不严重”。

    迟转转特意开机，又调了震动，果不其然，第二节课，手机就嗡嗡作响，看着认真上课的老师，又看了看认真做自己事的同学们，她脸色泛红，尴尬的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柏舟发的微信，他们出发了。

    一抬头，数学老师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迟转转立即坐好，心里却是想着，应该不会有事吧。

    只是万一，想到最糟糕的结果，迟转转咬了咬唇，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北风，沉默不语。

    因为担心迟转转上课，柏舟只挑着中午休息的时间发微信，说是问题不大，就是要等到年后才能安排手术，过了一星期，等迟转转从考试的包围圈里爬出来，才察觉到柏舟已经三天没有发消息过来了。

    她发了消息过去：你们还好吗？

    很快，柏舟就回了：嗯。

    “你考试考的怎么样”。

    “嗯，头好痛”迟转转无力的看了一眼桌面上的试卷。

    柏舟发了一个笑脸，卷子发我看看。

    迟转转迟疑看了看四周的同学，拍照，发出去。

    从那天开始，柏舟就又恢复了当初在二中的身份，他成了转转同学的免费家教。

    只不过，这又和以前不一样，以前两人除了学习，从没有谈过其他，而如今，柏舟一个人呆在医院，会时不时的发几张风景照片，迟转转读不懂，也只能回复：我这里天气还行，还没有下雪。

    又或者，从食堂回到教室的路上，拍了几张照片发过去，语言就在这一刻显得苍白贫瘠。

    而在柏舟的意识里，他仿佛在整个世界里和迟转转孤独的前行着。

    这种莫名的想法，总让他的心偶尔能从柏妈妈的病情中脱离出来，获得一丝空气。

    时间快如流水，很快就到年底。

    寒假，高三也放了几天假，迟转转干脆跑到B市去看柏舟他们，柏舟发了定位，迟转转赶过去，就看到柏阿姨半靠在床上看电视。

    一看到转转，柏倩就笑道：“来了”等看到迟转转手里拿着水果，又道：“怎么还带着东西”。

    迟转转只笑着看她，看她精神不错。

    柏舟则是搬了张椅子，让她坐。

    “做手术要排队，过了年就可以”柏阿姨笑眯眯的道。

    “柏舟，要不带转转转转”话到这里，柏倩忍不住笑道：“也不知道你爸妈是怎么取的”。

    说到一半，又瞧着迟转转，见她不生气，看了眼时间，快四点了，只道：“吃了没有”。

    迟转转也注意到时间，点点头，就道：“我要回去了”。

    “这么快就回去”柏倩吃惊道，她刚刚还在想着晚上人住哪里，自己的儿子陪床，都是支了一张床，应付应付，可是医院也只允许一个人陪护。

    “买了晚上的票”迟转转道。

    “那你还跑来跑去，也不怕麻烦，哎，你还要回去看书”柏倩叹了一口气：“那也行，柏舟你要不送送转转”。

    “嗯”

    待出了医院大门，迟转转正准备自己打车，柏舟却没有关门，也上来道：“我送你去高铁站”。

    迟转转总不能让人下车，只得点头。

    等下了车，柏舟才拉着迟转转往附近的KFC走去说话。

    迟转转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缴费单递过去。

    柏舟一看，迟转转居然跑到一楼，给柏倩的医院账户充了五千，两人相视一眼。

    “我有问护士，上面还有二十多万”迟转转解释道，她私下担心柏舟钱不够用，担心他不肯说，自己干脆找了个缴费的名义去看看账户里有多少。

    “嗯没事，钱够了”。

    迟转转本意是想问一下这钱的来处，但仔细想想，又觉得这可能是柏倩这么些年存的钱，也不好多问。

    柏舟看着她，轻轻道：“你想好报什么学校了吗”。

    迟转转想了想道：“我想去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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