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乔时刻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哪怕这种细微的举动，也未能逃过她的眼睛。
登时，谢乔又惊又喜，轻轻推了推他，“凌师弟，你快醒醒。”
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漆黑的桃花眸冷得淬冰。
少女眼睛亮晶晶的，一眼不眨地注视他，漂亮的眸子里藏满了他。
他这副表情实在冰冷，谢乔被他吓得一愣，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怎么了？”
难不成，少年已经听见了她的心里话？
可是，她还没去他的灵府呢。
谢乔嘀咕，他到底在生什么气？
忽地，凌昭钰攥住了谢乔细白的手腕，力气大得仿佛下一秒便会将她生生捏碎。
谢乔眼眶酸涩，溢出了生理性的泪水。她轻“唔”了一声，“凌师弟......好疼啊。”
她对他一直不离不弃，好心唤他醒来。
可是，为什么少年一睁开眼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二话不说就捏着自己的手？
凌昭钰眸光幽暗，眸底有微光跳动。少女水眸盈盈，眼眶泛红，就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兔。
即便她是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凌昭钰也并不动容。
失去了心头血，凌昭钰心头隐隐作痛。他的目光冰冷而锐利，逼得少女无所遁逃。
对视片刻之后，他才松开了她的手。
“凌师弟，你不要担心，我已经用了传讯符，林师兄他们马上就会赶来了。”
气氛过于僵硬，谢乔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柔声安慰他。
这当然是废话，她心里清楚，走出这个岩洞，可能只靠两人自己了。
一个时辰前，她已用完了最后一张传讯符，然而，林修檀等人还是没有见到。
但这可不能告诉凌昭钰，免得少年阴阳怪气。
凌昭钰似乎猜透了她的心里话，少年面色虚弱，声音低哑，表情却是明晃晃的讥讽，“一张也没有了？”
谢乔面上一僵，手心攥出了虚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凌昭钰嘴角扯了扯，她这副反应，显然在他的预料之内。
谢乔猜不透他的心思，讷讷道，“你放心，我不会抛下你的，大不了，我.......”
“你当如何？”少年神情冷漠，黑眸沉沉，直勾勾地望着她。
虽然他这样问，但谢乔能清晰感受到，如果自己回答得不满意，他一定会非常生气。
“我......”谢乔咬牙，“我背你出去。”
凌昭钰并未应声，少年已虚弱到了极点。
猛地，他吐出了一口血，白沙渚上染上了几缕黑色。
谢乔大惊失色，“凌师弟，你怎么会受如此严重的伤？”
凌昭钰嘴角翘了一个自嘲的弧度，想到方才灵府之中发生的事情，少年的面色便会发烫。
少女快要靠近他的时候，他直接推开了她，冷冷道，“离我远点。”
凌昭钰面色发白，他现在失去了心头血，身体极度虚弱，不能再被......被她乱了道心。
谢乔被他一推，身形踉跄，狼狈地跌坐在了地上。
谢乔不是傻子，她怎能感受不到少年的嫌弃与憎恶？
少年态度截然大变，她却不知是哪里触怒到了他，袖袍沾到了泥沙，袖中颤抖是双手无处安放。
谢乔不敢再去看他，心中莫名泛起了一阵苦涩，凌昭钰，果然很讨厌自己。
凌昭钰双目空洞，神情麻木，呆呆地坐在地上。夭宿死了，它只留下了一缕心魄，但他失去了心头血，灵府大损。
恐怕，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不能再动用灵力了。
灵府受损，对于任何一名修士来说，都意味着灭顶之灾。
灭顶之灾.......
凌昭钰缓缓抬起手，尝试用念力聚起灵力。
果不其然，指尖灵力衰微，他感受不到以往那般充盈、滂沱的灵力。
冷汗沾湿了衣袖，凌昭钰两耳嗡嗡作响，他惊恐地凝视自己的手，为什么......内力怎么会消失得这么快？
以往十六年，少年只沉溺于修炼，对于其余事情一窍不通。
少年潋滟桃花眸一片呆滞，显然，他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他思绪格外飘忽，忍不住想，倘若自己没了灵力，会不会变成一个废物？
所有的人，是不是……都会嫌弃自己？
那枚血丹......凌昭钰黯淡的眸子瞬间明亮了几分，他还有百年大妖的心魄，说不定可以为他所用。
可是，这枚血丹怎么用呢？
少年的黑眸黯如死灰，心魄融了他的心头血，而他没了心头血，暂不说是否能修得大道，估计，他也并不能活太久。
倘若，他吸收了血丹的全部内力，他的修为是不是便会恢复了？
妄握紧了自己的剑，剑鞘冰凉刺骨。
进入棣花村以来，心魔发作的比以往都要频繁。他可以画无数张降阴箓，但用得多了，后果难以承受。
十月中旬快要到了，若想这段时间吸收血丹，肯定是不行的。
只能再过一段日子了。
毫无疑问，他的灵府肯定是受损了的。
但是，若多耽误一刻，灵府受损便会越严重。
从小，凌昭钰的修为便远高于同龄人，素来心高气傲，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可偏偏，他遭遇了这种事情，少年一身傲骨，怎么能够坦然面对？
岩洞处，传来了弟子们的声音，“谢师姐，凌师弟，你们.....在做什么？”
弟子们发现了下游某处的传讯符，顺着方向，才找到了这里。
谁知，一进岩洞，便见到了凌昭钰将谢乔推在了地上，所有人纷纷吓了一跳。
两人，这是怎么了？
弟子们心道，灵虚门的传闻果真不假，谢乔与凌昭钰，关系差到了极点！
“还不快起来？”地上一片狼藉，两人身形狼狈，刘长老双手附后，眸光犀利，“坐在地上成何体统？哪有半分修真弟子的风度？”
谢乔双腿发软，正准备站起来之时，身后却有一双温暖有力的手，将她轻轻扶起来。
谢乔扭头，鼻子一酸，泪花簌簌扑落，忍不住发出了细微的啜泣声，“林师兄......”
凌昭钰的脾气怎么这么差啊？
她分明什么也没做错，为什么，凌昭钰还是很讨厌自己呢？
少女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受到了委屈。
林修檀在上游布阵，收到了三张传讯符，皆是出自下游同一个地方。
虽然他知道谢乔处在涴水中游，心中却隐隐担忧，当即快步赶了过来。
没想到，被困在了下游竟是谢乔和凌昭钰。
林修檀眉心皱得更厉害了，清冷淡漠的眼底泛出了一丝心疼。
他抿了抿唇。
乔乔师妹，你那么好，不会有人讨厌你的。
林修檀在心底默默道。
“你们碰上什么了？”刘长老目光锐利，仿佛天底下，没有什么东西能逃过他的眼睛。
凌昭钰勉强作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刘长老是曲闻鹤养的一条忠犬，他不能让这条狗发现了心魄。
他失去了心头血，若没有了夭宿的心魄，自己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凌昭钰也不清楚。
少年紧紧攥紧了掌心的血丹，生怕它下一刻便会消失。
他一定要把它藏好。
凌昭钰捏出了一张消秽符，试图隐去血丹的气息。但刘长老是何等人，他不敢明目张胆地耍花招。
少年的面色仍是淡漠，谢乔知道以他的性子，绝不会主动回答的。
她吸了吸鼻子，整个人稍微平静了几分。
回想起少年莫名的怒火，她心中还是闷闷的，“一只青色妖兽。”
“只是普通的妖兽？”刘长老挑眉，明显不相信。
一只普通的妖兽，将两人弄得如此狼狈？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修为也太低劣了。
谢乔面色一僵，听出了刘长老话里的轻蔑，她咬唇点了点头。
原先与两人一同追妖兽的几名弟子，面色歉然，“回禀诸位长老，那只妖兽身形魁梧，奸诈狡猾，我们追了一路呢。”
它可不是一只普通的妖兽。
“是呀，刘长老。”另一名弟子道，“凌师弟本来快要杀死它了，谁知，最后关头，它却吊着一口气跑了。”
“多亏了谢师姐和凌师弟，要不然，那只妖怪肯定......”
“住口！”弟子们叽叽喳喳，刘长老不耐烦了，冷声打断。
众弟子很识相，立马闭嘴了。
白沙渚上血迹斑斑，冷风挟着血腥气刺入众人鼻中。
刘长老蹙眉，“罢了，今日也算是个教训，往后的课业，可不能再荒废了。”
他似是信了弟子们的话，没再继续问。
凌昭钰松了一口气。
幸好......
几位长老赶来的时候，彭城山的雾气已淡了大半。
如今，山色空明，姚长老同白长老炫耀，“老夫的六花罗盘非同一般，区区一个双鬼阵，还不是轻而易举？”
白长老龇了一声，双鬼阵确实已经破了。他嘟囔道，不过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待到众人走得远了，戚清窈悄悄将凌昭钰拉到一边，语重心长道，“无晦师弟，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但谢师姐毕竟是一个姑娘家，方才，她都哭了。”
少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听到最后一句话，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慌乱。
他......惹她哭了？
他这个反应，自然在戚清窈的意料之中。
她红唇轻启，语调柔软，“凌师弟，就算你再讨厌她，也不要再这样，免得师父会罚你。”
从小到大，少年为了她，背地里不知做了许多事情。
可她没想到，少年为了自己，私底下竟对谢乔动手。
凌昭钰咳了一声，“我没有。”他从未讨厌过她，反而，自己才是被讨厌的那一个。
戚清窈摇了摇头，少年面子薄，不肯承认，她也无法强求，只能祈祷谢乔师姐自求多福。
一众弟子回到了棣花村。
丁大和丁三是个碎嘴子，不等其余人询问，便直接告诉棣花村村民，他们遇上了“鬼打墙”，差点儿命丧深山。
村民们皆是神色大变，丁香是个胆小的姑娘，面色煞白，紧紧拽着谢乔的手不放。
丁三怕吓住了她，瞬间不卖关子，将经过通通告诉了她。几位长老修为高深，破了阵法，彭城山再也没有大雾。
虽然如此，众人仍不敢掉以轻心。
他们来棣花村几日不到，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为了确保安全，三位长老费功夫又加固了村子的结界，当即下令晚上派弟子巡视棣花村，以防发生意外。
村长连连感谢，可棣花村还是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