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夜深人静好办事。

    朦胧的夜色下，耆瑶儿小心翼翼的从床上坐起身，好在他们都是和衣而眠，只用摸索着穿好鞋子。她蹑手蹑脚的绕过打地铺的箦灵和伺何，偷偷打开房门悄悄地走了出去。

    在耆瑶儿关上门的那一刹那，箦灵立即睁开眼睛。他就知道耆瑶儿憋着心思没跟他们明说，所以一直在闭目养神，假装睡着。果不其然，待几人都睡着后，耆瑶儿有了行动。

    耆瑶儿出了房间，先是站在院子里，将手中的符纸施法化作一只只小蝴蝶散了出去，之后便在院子里轻轻来回渡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耆瑶儿散出去的符纸又飞了回来，尽数收回后，这才又偷偷摸摸的往村子旁的林子走去。

    大概是做贼心虚，她并没有发现不远处的箦灵。

    自始自终，箦灵都只是躲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未发出过任何声响。见耆瑶儿往树林里走去，他也只是一声不吭的默默跟了上去，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未曾让耆瑶儿发现他。

    林子里由于高大的树木遮挡住了大多数月光，变得更加晦暗，甚至有些阴森可怖。若不是耆瑶儿本就是修行之人，怕是会被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吓死。

    找了块稍微宽敞点的空地，耆瑶儿席地而坐，双手结印，开始施法。

    箦灵原本平静的脸上在看到数不清的污秽之气开始往耆瑶儿身边聚集的时候，涌上一股难以言状的愤怒。

    未来得及作过多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冲过去，箦灵抓住耆瑶儿任在结印的左手，“耆瑶儿，你不要命了吗？这引邪术是这样用的吗？”

    “谁？！”耆瑶儿被突如其来的大手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是箦灵后松了口气，“你怎么来了？”

    箦灵是真的生气了，手上的力道大的出奇，让耆瑶儿不免生出一种自己左手随时都会被他捏断的错觉。

    费力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耆瑶儿道：“你大晚上不睡觉，跟着我干嘛？”

    见耆瑶儿仍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态度，箦灵觉得自己更生气了，“你知道你方才在干什么吗？若我不跟过来，你是打算跟那些邪祟同归于尽吗？”

    耆瑶儿伸手想跟以前一样摸箦灵的脑袋，被箦灵脑袋一偏躲了过去。

    收回落空的手，耆瑶儿耸耸肩——小孩真的生气了。

    耆瑶儿低着头，心里想说自己刚刚用的是仙界的习问之术，并不是什么引邪术，那些污秽之气看起来恐怖，却不会真的引来邪祟，只不过自己施展的不太好才会变成这样。

    可是转念一想，这样说箦灵未必会信，她只得沉默半晌，然后缓缓道：“箦灵，你既然跟了我一路应该知道，我之前用灵符去检查了那些人的身体，他们时日无多了。”

    箦灵从没有见过这样子的耆瑶儿，他的一腔怒火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满腔愤怒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尚未退却怒红的脸颊，昭示着他刚才的饱满情绪。好在此刻是半夜，没有月光照射到他，也就无人看到。

    他迟疑了一下，内心挣扎片刻后还是伸出手将耆瑶儿拥入了自己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所以你就打算用自己的命赔给他们吗？不能捉到妖物挽救他们的性命是我们修行不够，但也罪不至死。

    “况且，时日无多并不代表即刻便要死去，我们还有时间。

    “修行是为了守护天下苍生，不是让你随随便便的为了一些自责愧疚就去死。”

    耆瑶儿在箦灵怀里沉默着，以前瘦瘦小小的箦灵竟不知不觉长高许多，如今更是高出了自己半个头，都能轻易的将她圈在怀里，甚至禁锢住自己。

    小孩开始长大了。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才算合理，耆瑶儿干脆直接就不解释。

    思虑良久，耆瑶儿道：“你放心吧，我惜命着呢。”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我还要陪着你历劫呢。

    箦灵并没有被耆瑶儿的话说服，只是紧了紧抱着耆瑶儿的双手。

    这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暗暗在心里发誓：他定会好好护着她，哪怕粉身碎骨灰飞烟灭，也定要护她周全。

    父母离世后，在这个世上，他只有瑶儿了。

    感受到箦灵情绪的波动，耆瑶儿伸出双手回抱住他，如孩童时那样，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轻声细哄道：“好啦好啦，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绝不将性命当作儿戏。”

    “你的性命，自己知道珍惜便好。”

    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箦灵闷闷的丢下这句话就走。夜色太重，看不清表情。

    术法虽然被箦灵打断了，好在此行也不是一无所获，想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别再惹孩子生气了，耆瑶儿这样一想紧忙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看来，小孩越来越难哄了。

    箦灵见耆瑶儿老老实实跟在后面，这才放心的往回走，不过他一路上都没搭理耆瑶儿，耆瑶儿也不自找无趣眼巴巴的凑上去。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回到房间，还极有默契的放轻动作，以免吵醒庄凝裳和伺何。

    殊不知，早在他们出去的时候伺何就已经知道了。

    第二日，阳光明媚，春风拂面，称得上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不过庄凝裳的心情却是乌云密布。

    在耆瑶儿说要即刻启程回旭芜后，庄凝裳不解问：“回旭芜？为什么要回旭芜？我们的任务不是还没有完成吗？”

    耆瑶儿淡淡道：“任务完不成了，我们继续待在这里也没有意义。”

    “可是我……”庄凝裳还想说些什么，伺何扶住她的肩，朝她轻轻摇摇头，后面的话硬生生的被憋了回去。

    耆瑶儿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溺宠道：“我们小凝裳已经长大了，以后可以经常下山游玩。所以这次我们就先回去，下次师姐再带你下山。”同时不忘诱惑道，“听说京城是人间最繁华的地方，那里有许许多多的好玩的好吃的。”

    大概是京城更有吸引力，庄凝裳这才乖巧的点点头。

    耆瑶儿对着伺何道：“大师兄可有其他建议？”

    伺何点点头，“你决定便好。”

    耆瑶儿又看向箦灵，害怕他还在气头上，不敢说话触他霉头，只是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箦灵本想装作没看见，奈何耆瑶儿的眼神简直是如影随形，让他想躲也躲不了，只得生硬的说了一句，“那便回去吧。”

    “好。”耆瑶儿作出最后的决定，“那我们收拾收拾就出发吧。”

    说是收拾，其实也没什么自己的东西，只是将用了的人家的东西都整理归位。

    待所有人都准备就绪，耆瑶儿去向大娘道谢辞行，辞行时还婉拒了大娘要留他们用饭的好意。亦如来时那般突兀，匆匆而去，离开前还不忘礼数，偷偷留了一些碎银子在桌上。

    如来时那般，众人依然是打算先步行至村外两里处，无人看到的时候再御剑回去。

    主要是耆瑶儿想要低调，其他人自然也就没有反对。

    四人行至村口，发现有很多人聚集在此，好不热闹。

    耆瑶儿大费周章扮成普通人进村，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不知道如何去面对村民们包含感激和希望的热情，也就自然不会去凑这个热闹。

    伺何也不是一个喜欢硬凑热闹的人，对早已见怪不怪的事更是没有一丁点想法。

    箦灵冷着一张俊脸，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一般，毫无波澜。

    只有庄凝裳，第一次下山的她自是哪里有热闹往哪里凑，此时围在一起热闹的人群于她而言有着莫大的吸引力，甚至是招呼都不打，一溜烟就跑远了，留下耆瑶儿等三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耆瑶儿无奈道：“大师兄，你不打算管管？”

    看着庄凝裳连背影都散发着愉悦，伺何忍不住嘴角上扬，“为何要管？能让她如此开心，这便是一件好事。”

    耆瑶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惹不起惹不起。

    整个旭芜除了庄凝裳本人外，大概无人不知——于伺何而言庄凝裳是心头肉，是口中蜜，是掌中宝。

    耆瑶儿晃晃脑袋，自己果然是昨晚没睡好，脑子都不够用了。

    瞧着庄凝裳这一时半会也回不来，耆瑶儿挑了个有树荫的石块一屁股坐下去，拉拉箦灵的衣袖，讨好道：“还生气呢？”

    反正也无事，先哄哄小孩好了。

    箦灵抽回自己的衣袖，依旧一言未发。

    “哎呀，给姐姐点面子嘛。”耆瑶儿一边说一边抓住箦灵的手臂，用力一拽，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你说你小小年纪，总是板着个脸干嘛，看起来多老气。

    “要不这样吧，你笑一个，你笑一个我们就冰释前嫌好吗？

    “别这样嘛，有什么好好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行不行？”

    “…… ……”

    无论耆瑶儿说什么，箦灵皆是无动于衷，耆瑶儿觉得自己嘴皮都快说破了。

    实在无法，耆瑶儿祭出最后的杀手锏，“只要你同意与我握手言和，我就承认你年长我月余，是兄长，这样可行？”

    耆瑶儿知道箦灵对年长自己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所以每次只要自己惹他不高兴了便用这招，屡试不爽。

    “好。”箦灵也不负所望，答应的很干脆。

    “你方才可说了什么？”耆瑶儿装作没听清。

    “好。”箦灵又答应了一声。

    耆瑶儿带着得逞的笑意，状似被骗道：“我怎么有种被自己被耍了的感觉？”

    箦灵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我是很生气，不过看在你道歉诚恳的份上，便原谅你这一次。”

    耆瑶儿撇撇嘴，突然就觉得自己亏了，每一次都很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