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之外，耆瑶儿看着眼前欲言又止的空青等人，知道他们肯定有事想同自己说，不过看他们的神情，似乎难以启齿的样子，大概是会让她为难的事。

    罢了罢了，耆瑶儿心想，好歹拿了你们的宝树，就当是回礼了，无论什么，她都答应了便是，“长老们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零榆、陵游、蜚零、空青四人脸上皆露出一丝不自然的表情，四人相互看了看对方，最后，一向话少的陵游站了出来，同耆瑶儿道：“耆姑娘，我们四人上次见你用的那个符纸很是厉害，所以就想问问你，能不能赠予我们几张，我们想参透一下这符纸的奥秘，如果能成功，也能让我族多一份自保的能力。”

    耆瑶儿看着眼前的陵游长老，此刻的陵游脸上已经微微有些泛红。

    陵游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他的一世英名注定要在此时此刻尽数覆灭了，想自己堂堂一族长老，竟然在向一个小辈讨要东西，他已经能够预想到，往后余生，今日之事必然会成为他漫长妖生的一个污点，让他每每想起，都会羞愧万分。

    尽管很不舍，耆瑶儿还是将自己仅剩的六张符纸拿出来递给陵游，“其实符纸就跟武器一样，威力大小要看使用之人的修为，画符纸很简单，但是画符纸的人修为不够，那画出来的符纸威力自然也会大打折扣。”眼睛一直盯着已经被陵游握在手中的符纸，耆瑶儿继续道，“我只剩下这几张符纸了，它们分别是两张引雷符、两张引火符还有两张结界符。”

    大多数修士画符纸，其实是一种变相的储存灵力，耆瑶儿不同，她是为了省去施法的过程，有些术法的心法口诀确实有些晦涩拗口，所以她就直接用符纸代替了，反正她的修为，画出来的符纸比大多数人都强，平时做任务，基本上够用了。

    陵游谢过耆瑶儿后将符纸一一递给其余三人，四人皆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一不小心弄毁了符纸，让符纸失去效力。

    耆瑶儿觉得有些好笑，“几位长老不用如此小心，这符纸结实得很，不过毕竟是仙家之物，你们若是想究其本源，怕是不那么容易。”

    她并不认为利金鸟一族能学会怎么画和使用符纸，毕竟是修仙门派的技艺，肯定是不能被妖族习去的，不过她又不能直接告诉他们，毕竟利金鸟族如今的局面，有个方向有个盼头，总是好的。

    族长跟江蓠出来的时候，便看到零榆四人每人手中拿着一张纸，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似的，小心谨慎又爱不释手。

    江蓠自然一眼就看出那是什么东西，她还见识过其中的威力，不免大惊失色，“零榆伯伯、陵游伯伯、蜚零伯伯、空青叔叔，你们快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话到人也到，她不由分说的将四人手中的符纸一把夺走，扔在地上，“这东西那么厉害，一不小心就会伤着自己，你们怎么能直接握在手中呢？”

    四人并未将江蓠的话听进去，只觉得肉疼，心也疼，希望这些符纸不要被糟蹋坏了才好。

    空青一张一张把地上的符纸捡起来，反复查看并未发现损伤，这才如获珍宝般把符纸收起来，嘴上也忍不住轻轻训斥，“你这小丫头，这可是我们几个腆着老脸从瑶儿丫头那里讨来的，珍贵着呢，你不要给碰坏了。”

    耆瑶儿笑意上脸，忍不住腹诽：这群小老头，还怪现实的，自己赠了他们几张符纸，他们对她的称呼都从耆姑娘变成了瑶儿丫头，若是他们晓得没有跟自己比试那一场消耗的十几张符纸，她能给他们多赠几张后，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后悔找她切磋？

    族长不知道其中发生的事情，只当他们是在打闹，轻声训道：“好了，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这么为老不尊。”她又吐了一块金子出来递给长愿，“老身想了许久，也没有能拿的出手的东西，凡间重利，这金子想是怎么也能派上用场，权当是给蓠儿的盘缠，今后蓠儿就拜托二位了。”

    利金鸟吐金是要消耗自身气血的，以前他们能修炼有妖力，自然不会受太多影响，可如今的他们，每吐一块金，就会亏损一丝血气，族长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一些。

    江蓠赶紧过去扶着她，催促着，“祖母，我们这就走了，你赶紧回去歇息吧，吐这一块金，你可得休养好些日子。”将族长交给青黛扶着，江蓠郑重的对着四位长老跪拜下去，“四位叔伯，蓠儿离开的这些日子，烦请四位叔伯能帮蓠儿照看祖母，祖母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族里的事也要仰仗叔伯们帮衬。”

    蜚零上前一步，扶起江蓠，“蓠儿你已经决定要走了？”

    “嗯。”江蓠点头。

    事关一族存亡，总有人要去做的，不是她也得是别人，何况她是最合适的人选，她自然是义不容辞，当仁不让。

    蜚零拍了拍江蓠的肩膀，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江蓠是他们四人看着长大了，他们早就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来疼，如今女儿要远行，作为长辈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想让她别去，想交代她注意安全，想陪在她身边护着她，想让她早去早回……，最后所有的想法只能化作手掌间的力道，轻轻拍在江蓠的肩背上。

    几百年来，他们早就忘了怎么去面对分别。

    江蓠更是不知道如何面对离别。她原以为她永远也不会离开镜渊谷，未曾想过有一天她真的会离开，离开祖母，离开四位叔伯，离开族人，离开家。

    尽管心中不舍，她还是拉着耆瑶儿和长愿强硬的离开，“祖母，四位叔伯，蓠儿在此拜别，你们保重！”

    江蓠走的很利落，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不过是她脆弱的伪装。

    一直注视着三人离开，直至消失不见，族长才让青黛扶着她回屋。四位长老也自行散去。至始至终没有其他族人知晓，江蓠也一起离开了。待其他族人发现此事，江蓠早就已经出了镜渊谷。

    从族落到镜渊谷的出口还有一段距离，由于灵力依然是被压制的状态，三人只能走着出去。

    耆瑶儿凑到长愿身边，偷偷问：“长愿，你说会不会是你跟他们族的那个恩公有些渊源？或者是你师父跟他们那个恩公有渊源？所以后来老族长才会这么轻易的就将树给了我们？”

    长愿转头看了耆瑶儿一眼，平静道：“不知道。”

    他并不在意老族长为何同意赠树，只要不是以命换命，其他什么原因都不重要。

    耆瑶儿耸耸肩，长愿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趣。

    长愿将族长给他的金子递给江蓠，“江姑娘，族长给的金块，你自行收着吧。”

    “多谢！”江蓠并不推脱，她知道那是祖母对她的爱，以他们一族如今的修为，一块黄金怕是会损耗不少气血，所以她没有客气，直接将长愿递给他的金子贴身收了起来。

    大概是第一次离家，江蓠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完全没有了初见时的跋扈，耆瑶儿觉得有些不习惯。

    毕竟还是个孩子，耆瑶儿想着安慰她一下，淡淡的说：“你祖母让你跟我们出去肯定是有要事，你若是不舍得走那就快些将事办了，到时候不就可以尽快回来了吗？”

    “小神棍，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江蓠的态度比之前好了很多，“我自是想尽快办完事回来，所以你们不要给我拖后腿。”

    “你个小丫头片子，年纪不大嘴怎么这么损。别怪我没提醒你，人间的大人们可不是你的族人，没有谁会惯着你，到时候挨打了可别哭鼻子。”耆瑶儿随手扯了一根身边的野草叼在嘴里，戏谑道。

    早就习惯了耆瑶儿吊儿郎当的样子，江蓠也随手扯了一根草，学着耆瑶儿的样子叼在嘴里，“叫谁小丫头片子呢？我都修成人型上千年了，按照你们凡人的年岁来算，你唤我一声老祖宗都不为过。”

    耆瑶儿口中的草差点掉了。

    同样是活了几千年的人，人家可以光明正大，她得小心翼翼，深怕别人知道了去，这差距，做神仙做成这样还不如人家做只妖呢。

    耆瑶儿继续跟江蓠斗嘴，“在凡间，到处都有仙门中人，在他们眼里，但凡妖物必须除之，像你这种修为低级的小妖，一个普通的捉妖师就能将你收了扔进伏妖山，你还是小心为妙。”

    江蓠反问道：“你也是仙门中人，出去后你会将我捉了扔进伏妖山吗？”

    “我跟他们可不一样。”耆瑶儿将口中的野草吐掉，又重新揪了一根放进嘴里，“我这人呢性格乖张，不喜欢随大流。我的原则是只分善恶，不分人妖，人也好妖也罢，只要是善良的我都会放过。”她一把揽过江蓠的肩膀，顺便摸了一把她的脸，“像你这种从未害过人的小妖，我是不会收的。”

    江蓠一把打掉她的手，顺便往旁边走了几步，逃离她的魔爪，“那像我这么善良的小妖，你可得好好护着。”

    见江蓠已经能够同她拌嘴，似走出了离别的感伤中，耆瑶儿总算是松了口气。

    人生无常，离别只是漫长人生中不可避免的一环，人也好妖也罢，就算习惯不了离别，也要学会接受离别，如此方能往前走，成为更成熟的人。

    镜渊谷出口处，三人停在那里。

    “准备好了吗？”耆瑶儿问江蓠。

    他们在等江蓠做最后的道别。

    江蓠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上千年的地方，握了握拳头，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好。”

    耆瑶儿一只手握住江蓠的手，一只手牵着长愿的手，三人并肩，一步一步慢慢走出镜渊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