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上位者们对清浊鞭都算是略有耳闻，清浊鞭打在有修为的人身上尚且会让人灵力溃散，重者甚至还有性命之忧，眼前的少年，清瘦羸弱的模样，一看就受不住清浊鞭的抽打。

    若他是真的魔族，倒也无碍，可目前看来，他是魔族的可能性并不大，到时候他一命呜呼在此，传出去，他们这些名门正派在世人眼里岂不成了草菅人命之辈？

    四大仙门谁也不愿意担上这个责任，他们位列众仙门之上，名声自然更是顶顶重要的东西，是以皆是沉默以对。

    姜禹当然知道几只老狐狸心中所想，无非是怕出现意外，导致自己门派声誉受损。

    可他们又舍不得就这样将人放走，莫说魔族之事，就凭他能够补魂的医术，也让各大派垂涎不已。

    他装作会意，几步走至长愿跟前，声音铿锵有力，仿佛是故意说给其他人听的，“长愿，我且问你，你可愿入我宗门？你若成为本宗弟子，就不用再受这清浊鞭的苦。入宗之后你须日夜同本门弟子处在一处，届时我再烦请四大仙门特派弟子协同监查，假以时日自然能证明你是否是魔族。”

    “不愿。”长愿道。

    他甚至未作思考。

    此刻他早已心如明镜，所谓他是魔族中人，也许就只是一个幌子，不管他是不是魔族，都会被带回来。只不过借着他可能是魔族的这个由头，会让带走他这件事更加光明正大而已。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要魔族还在人间，只要他还能救治被魔族所伤的人们，他就必有这一遭，不是这一次，也会是下一次。

    姜禹继续循循善诱道：“若是你看不上我曻灵宗，昆仑、蓬莱、轩辕、旭芜的掌门皆在此处，我也可以帮你引荐。”

    说完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四大仙门的掌门，见他们神色如常，当即心中了然，自己此乃明智之举。

    看样子一切确实如他猜想那般，四大仙门也都在垂涎这名灵医，只不过他们向来高高在上惯了，身份地位带来的刻在骨子里的骄傲，让他们拉不下面子开口。

    长愿对各大门派的事知道的并不多，与他而言四大仙门和其他宗门都是一样的。

    “宗主误会了。”长愿完全不为所动，“在下并非是看不上曻灵宗，只是因为我已有师父，虽然师父他老人家平时一直在外游历，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长愿不愿也不能做这大逆不道欺师灭祖之事。”

    姜禹一乐，颇不在意道：“这还不简单，让你师父同你一起拜师入门不就行了？”

    长愿依然无动于衷，“此事须得家师定夺才是。”

    “你师父现在何处？我这就派人将他带来。”姜禹觉得自己算是给足了他面子。

    长愿摇摇头，“师父他老人家来鸿去燕，往常皆是他寻的我，他的行踪我并不知晓。”

    姜禹有种自己被耍了的屈辱感，愤恨道：“看来你是存心不想配合，既如此，那便休怪我无情。”

    “究竟是我不配合还是诸位仙长另有目的？”长愿直视着姜禹，目光平静，“宗主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我一个无半分灵力武功的游医，被贵宗以魔族的名义掳来此处，诸位仙长们非但没有拿出我是魔族的证据，如今还要逼我自证清白，这世上何时有如此道理？”

    长愿一番话不止将姜禹气的不轻，连看台上的几位皆是神色巨变。他的话虽然有几分道理，但是也颇得罪人，特别是那些能做决定身处上位的人。

    姜禹知道已经多说无益，长愿此番言论让四大仙门皆是脸上无光，这便注定要让他吃点苦头的。

    他扬起手中的清浊鞭，缓缓道：“如此，本宗便成全你。”

    这个恶人，只能他曻灵宗来做了。

    庄无涯本想阻止，见其他掌门皆是熟视无睹冷眼旁观的样子，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背过身去。

    姜禹挥动手中的清浊鞭，鞭子破开空气，发出“啪、啪、啪”的声音，威慑力十足。

    第一鞭下去，长愿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破开的衣服下面，被清浊鞭抽的皮开肉绽。一大口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溅射四周，连胸前的衣服上也沾染了不少。手臂被镣铐硌的青一块紫一块，其他看不见的地方也被硌的不轻。

    看起来尤为惨烈。

    姜禹皱了皱眉，“如何？你还是不愿说实话吗？”

    他其实是收了些力气的，他本意是软硬兼施，拿捏住长愿，却不想长愿软硬不吃。

    长愿踉踉跄跄站起来，抹去嘴角的血渍，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实话便是我非魔族，也无意加入任何灵宗仙门。”

    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姜禹也开始犯难起来，甚至有些后悔。

    魔族降临，首当其冲受迫害的，定是如他曻灵宗这样的小门小派，稍不注意就可能有被灭门的风险，作为宗主，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宗门百年基业被毁，自己却无能为力，所以他不得不向四大仙门寻求庇护，而这名灵医恰好可以成为投名状。

    榆木村那么多村民，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想将长愿带走，不得不以他可能是魔族这个理由。

    怪只怪当初他一时贪念，造成如今这跋前疐后的局面。

    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仅仅只是一念之差，他将自己从一个光明磊落的一宗之主，变成了寡廉鲜耻的卑鄙小人。

    现在局面已是骑虎难下，他咬咬牙，只得将错就错下去。

    姜禹闭了闭眼，狠下心，挥动清浊鞭。

    第二鞭下去，长愿已经无法再站立起来，他匍匐在地蜷缩着身体，不停地口吐鲜血，仿佛要将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咳出来似的。

    姜禹卑陬失色，不忍道：“你不如就应承下来，何必要受这皮肉之苦！”

    长愿已是疼的动不了了，但还是微弱且清晰的吐出“不愿”二字。

    姜禹只得无奈的摇摇头，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

    “这一鞭下去，你定命丧当场，你放心，本宗会替你收尸，权当覆过。”姜禹心中默道，他对眼前这个少年自是有愧的，也仅仅只是有愧。

    姜禹握着清浊鞭的手心已经开始微微冒汗，最终还是狠心扬起。

    “哐当”一声，清浊鞭被击落，第三鞭被人挡下。

    耆瑶儿挡在长愿面前，瘦小的身型却散发出参天大树般的气势，傲然屹立。

    她的突然出现，让在场众人皆是片刻的愣神。

    姜禹定了定神，看向眼前的少女。少女脸颊微红，一看就是方才使力导致的，白皙的面额上微微渗出细汗。

    长愿一眼就认出了耆瑶儿，他想坐起来，努力半天皆是徒劳，只得继续躺在地上，虚弱道：“耆姑娘你走吧，无须管我。”

    耆瑶儿转身将长愿扶坐起来，将庄静儿给她炼制的丹药递给他，“你应该能治自己的伤，这个丹药你先用来应应急。”

    长愿还想说什么，被耆瑶儿打断，“你不必担心我，我既然敢来，自是可以应付，你好生顾着自己的伤，其他的交给我便可。”

    不给长愿拒绝的机会，耆瑶儿起身，目光先是扫过在场的各派领头人物，最后落在庄无涯身上。

    设了一个结界保护长愿，不动声色的用灵力限制住玉佩里蠢蠢欲动的江蓠，耆瑶儿直径走到庄无涯面前，认真行礼，“弟子耆瑶儿见过掌门。”

    庄无涯扶额蹙眉，有些无奈。他知道耆瑶儿定是很生气，只是他亦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他是旭芜掌门，做任何决定都必须以旭芜为主。当初他是为了让旭芜不惹神怒破了旭芜百年先例收耆瑶儿入门，今日他也是为了让旭芜不被其他宗门排挤而缄默其口，独善其身。

    只是耆瑶儿此举，将他推在众人面前，逼他表明立场，无法再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他知道耆瑶儿是想要他的一个态度。

    既如此，他就给她一个态度。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为师不会阻难你。”庄无涯拍了拍耆瑶儿的肩，声音平和，他已经决定要护住耆瑶儿，那也就没必要在其他宗门面前再藏锋敛颖。

    耆瑶儿此时也冷静了下来，她方才太生气，所以才会意气用事，不顾大局。

    后悔已经无用，耆瑶儿认真许诺，“刚刚是弟子太过鲁莽，待事情解决后，瑶儿定会亲自前往七戒司领罚。”

    说罢，她瞬身至长愿身旁。

    庄无涯摇摇头，脸上却是宠溺，都怪自己平日里对这个天赋极高的徒儿太过纵容，养成她如今这般随心率性。

    “庄掌门，你们旭芜弟子皆是此般少条失教目无尊长之辈吗？”田道疆话语里皆是讽刺之意。

    修仙之人听觉都是异常灵敏的，田道疆的话耆瑶儿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

    她也不是愿意随便受气的人，遂大声回呛道：“堂堂修仙宗门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如此礼教，倒是让我大开眼界。”

    田道疆不理会耆瑶儿，继续看着庄无涯道：“庄掌门这是想退出四大仙门，以后你旭芜自成一派吗？”

    耆瑶儿不认识田道疆，但是看其他人对他的态度，也知道这人地位不低，很明显，他的态度基本上就能代表其他仙门同僚对旭芜的态度。

    “这位仙友不必如此咄咄逼人，此事与旭芜无关，全是我个人意愿，你有何指教全冲我来即可，何必冷嘲热讽针对我们掌门。”耆瑶儿瞪着田道疆，脸上浮现出怒气。她听说过昆仑掌门田道疆，但是却从未见过，所以只是以“仙友”来称呼。

    田道疆从座位上站起，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却透着寒光，“你是旭芜弟子，今日你大闹仙门大会，本座作为四大仙门之首的昆仑掌门，我找你们掌门自是合情合理。”

    耆瑶儿自然不会被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拿捏。

    她问：“若我不是旭芜弟子，此事是否就可以与旭芜无关？”

    她已经因为自己的冲动让旭芜成为众矢之的，此刻不愿再拖累旭芜。况且她想要的态度，庄无涯已经给她了，如此便已足够。

    “那是自然。”田道疆点点头。

    “好！”耆瑶儿沉默半响，终是下定决心，“今日我耆瑶儿当着诸位仙门道友的面，自请逐出师门，从今往后我耆瑶儿所作所为皆与旭芜无关。”

    耆瑶儿有些着急，她发现长愿身上流的血越来越多，若不及时救治，怕是真的会有性命之忧。

    不给庄无涯反驳的机会，耆瑶儿朝着庄无涯跪拜下去，庄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师父的教导瑶儿没齿难忘，今日瑶儿拜出师门，日后旭芜再无耆瑶儿，我个人所作所为也与旭芜再无半分瓜葛。瑶儿在此祝愿师父早日修得正果，祝愿旭芜千秋万载流芳百世。”

    庄无涯道：“瑶儿，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为师今日赠予你七个字——愿尔尽得春风意。”

    他不打算阻止她，既然耆瑶儿执意要将旭芜摘出，他便顺她的意，保全旭芜。

    若今日终是不得善终，哪怕拼上性命，他亦要护全旭芜的每一个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