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榆树小区门口，荀彧从座椅旁边取出一个盒子，“这是梁先生的一点心意，春节快乐。”
叶蓁没有接，“不必了，荀彧，我跟他，没关系了。”
荀彧从车里追了出来，“叶蓁，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叶蓁停下脚步，“说吧。”
荀彧还是把那个盒子递给了叶蓁，“其实，梁先生对你的感情很特别。之前我也以为，你不过是他的过客，可是这段时间下来，我发现你对他的影响很大。你在岚山吃水果喜欢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他已经养成这个习惯了，再也不习惯大块吃了；你喜欢灰粉色的床品，梁先生就把岚山的卧室全部都换成了灰粉色；你喜欢那些玩偶，现在岚山的每个房间都有大大小小的玩偶。这些，你就没有一点动容吗？他知道你喜欢粉钻，前段时间佳士得拍卖，他非要我去现场把那块粉钻拍下来，还以你的名字命名，就叫‘蓁’。现在这个钻石就在这盒子里，做成了戒指，梁先生说，漂亮的宝石就应该送给珍爱它的人。”
不过，她还是没有接那个盒子，“抱歉，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也不想懂。拜托你回去告诉他，如果真的有心，不在乎那些形式，如果无意，就算金玉满堂，也不过是冷冰冰的物件儿。”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还有，以后别傻呵呵地虐待自己了，不管是找沈君和打架，还是在院子里挨冻，都不是他这个年龄的人该做的事情。你说他待我特别，那不过是一时情热罢了，在欲望漩涡里，他暂时看不清楚。我相信，梁先生可能不懂什么叫爱，也不懂什么叫情，那就拜托他和万小姐好好谈一场恋爱，不掺杂任何杂质的恋爱。”
“这个，你如果不收下，我不好跟梁先生交代的。”荀彧面露难色，他随即打开了车的后备箱，那里面是叶蓁邮寄到岚山的那个箱子。
叶蓁看了看，“那你就把它放到这个箱子里吧。”
他递给她一个袋子，“梁先生说，这是你最喜欢的一件衣服，他打算送给你。”
叶蓁看了那个袋子一会儿，接了过来，“这个，我收下了。”
她又对荀彧说，“你觉得我是个拜金的女人吗？”
荀彧愣了一下，摇摇头。
“你上一回把手表给我，让我集邮，你是不是喜欢我？”她故意走近她，“是不是你染指我，他就会不再跟我联系？”
荀彧冷笑了一声，“他会剁了我。”
叶蓁见他虽然对自己嗤之以鼻，却不躲开，便扬起手腕说，“我那么不懂手表，你这块戴着最舒服，我每天都戴着。”
荀彧的耳根红了一下，他笑了笑，“我可是来者不拒的。”
叶蓁却被羞红了脸，她后退几步，“你走吧，衣服我收下了。”
荀彧走后，叶蓁上楼，把那件衬衫挂在了衣柜里。说到底，她对荀彧的暧昧，也没有感情因素，说利用也谈不上。她就是想着，这样做会不会让梁斯珩厌弃自己，进而一刀两断。但事与愿违，他还是若即若离，态度也不明朗，明明把自己当情人，可嘴上却死活不承认。
她久久地抱着艾格妮丝，泪水浸湿了娃娃的睫毛和衣服。
我们总有一种执念，认为我会拯救谁，也认为我们是最特别的那个。可是千帆过尽，我们不过是千帆之一，根本就不特别。她找来那个袖扣，小心地钉上去。那一晚，她穿着这件衬衫入眠，那上面有他的气息，熟悉的冷水香气。
她在朋友圈里看到了裴晋订婚的消息，一张合照中，裴晋和一个气质高贵的姑娘一左一右牵手站着，连接他们的是一束鲜花。她迫不及待送去了祝福，“恭喜晋哥哥，抱得美人归！”
裴晋回复说，“谢谢你，小师妹。”
她看着那句“小师妹”，心生感慨，裴晋当初对自己也是痴心绝对似的，可转眼间，他就订婚了，对她的称呼也从“小蓁”变成了“小师妹”。她忽然想起来一句话，权贵的婚姻，不必要什么真心。裴晋如此，沈君和如此，梁斯珩亦是如此吧。他们的婚姻，一定是衡量利弊的，绝对不是言情小说中的“霸道总裁爱上我”。哪有那么多霸道总裁，哪有那么多完美的姑娘，哪有那么多情情爱爱，到头来不过是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临出发前，她收到一个快递，是荀彧放在车后座那个纸箱子，裴晋的手表和那只钻戒大概都在里面吧？她看了看快递，交给了快递员，“抱歉，送错了，我拒收。”
吃过早餐，叶蓁带着奶奶，与田爷爷一起出发去了机场。两班飞机相差不到一个小时，叶蓁在一旁看着两位老人依依惜别，温暖地笑了笑。
在飞往上海的飞机上，叶蓁握着奶奶的手，“奶奶，我给您定了一件旗袍，直接送到酒店了，您可以穿着旗袍，围着纱巾，在老里弄拍照啦。”
奶奶会心一笑，“谢谢囡囡。”
没多久，祖孙俩都睡着了，直到飞机落地，他们才醒过来。
酒店在新华路上，离上海影城很近，楼层很高，视野也不错。
奶奶刚进酒店，就接到了前台小姑娘送来的旗袍，她高兴地换上，在屋子里摆出各种姿势。华发红唇，年过六旬的奶奶，此刻美得好像一只蝴蝶，在铺满牡丹花的地毯上，来回飞舞。
叶蓁看着奶奶，想起了爷爷，如果他老人家还在，想必也会十分欣慰的吧。
她打算带奶奶去吃饭的时候，许岩的电话打了过来。
“蓁蓁，你在燕山吗？”。
“我不在燕山，你有什么事吗？”
“蓁蓁，你在哪里，我想去找你，我要跟你一起过情人节，不为别的，只为这两年多，我从来没有陪你过过情人节，算我补偿你的，好不好？”
叶蓁尴尬一笑，“不必了，许岩，你少在这儿装，难听的话我不想说了，大过年的，污耳朵。”
许岩突然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你很讨厌我，可是我这次也是逼不得已，爷爷的病已经晚期了，说不好什么时候……你知道的，爷爷最喜欢的就是你，如果他能看着你成了他的孙媳妇，他肯定会很欣慰的。”
叶蓁听完，心生疑窦，“许岩，你不要满嘴跑火车！爷爷什么病啊？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肝癌晚期，早就查出来了，只是一直对外保密。”他的声音有些抽噎，“你也不想看着爷爷含恨而终吧？”
“你不要道德绑架啊，你的孙小姐呢，白小姐呢？你还有那么多女朋友，找一个你喜欢的，娶了不行吗？”
“非你不可！”许岩的语气很坚定。
“抱歉，我不能奉陪，我不想吞下一颗苍蝇。”叶蓁的语气也很决绝，跟许岩这棵回头草结婚，哪怕只是做戏，她都觉得恶心。
“蓁蓁，不为别的，就为了让爷爷临终前的日子，能够展颜，不可以吗？只要你答应跟我做这场戏，你想要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许岩的语气近乎哀求了。
叶蓁想了一下，她跟爷爷认识之后，爷爷一直很照顾她，逢年过节喊她过去吃饭，还经常帮她买衣服，找兼职的。
她不禁动容，“你容我想想吧。”
“你放心，只是订婚，绝对不会影响你的生活。也不会举行盛大婚礼的，就是约三五知己好友，在许家的私家庄园举行一场小范围的沙龙，你想想吧，回燕山给我答复。”
叶蓁说，“好吧，我初五答复你。”
挂断电话，她陷入了沉思，以至于奶奶喊了她好几次，她都没听到，整个人都走神儿了。
“想什么呢？”奶奶坐在她旁边，拉起她的手问，“囡囡，你现在有正式交往的男朋友吗？别给我打马虎眼。”
叶蓁愣了一下，“奶奶怎么问这个？”
奶奶会心一笑，“我是怕你啊，看花了眼。我虽然年纪大，可是眼明心亮，我知道啊，能来咱们家的这几个年轻人，跟你的关系都不简单。小沈自称你的男朋友，可是我看你对他不冷不热的，似乎并没有男女之情。”她一边剥鸡蛋，一边说，“你那天和小梁在阳台上，我和你田爷爷都看见了。”
叶蓁尴尬一笑，“奶奶，我......”她不知道怎么跟奶奶解释，“那个小梁，我跟您解释过了，我们......”
“我能看出来，你很喜欢小梁，你看他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你看他的时候，眼神里面都是深情。只是这个小梁，是不是个有家室的？”奶奶果然目光如炬，看到叶蓁的闪烁其词，便问到了点子上。
叶蓁立时想到了万芸，“奶奶，您相信爱情吗？我是说，不确定对方对自己的情意，或者对方......这么跟您说吧，他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和我在一起，但是却总来招惹我。”
“奶奶也年轻过，再情比金坚的感情，也需要一纸婚书来认证的。没有感情的婚姻固然让人不能接受，但是没有婚姻的感情，是不被世俗接受的。”奶奶吃完饭，把筷子放下，“囡囡，那个小梁，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但是如果因为社会地位，圈层或者其他什么客观原因，他不能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我劝你还是断了吧。轰轰烈烈的爱情，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的，细水长流的温存，才是生活之道。”
叶蓁若有所思地点头，“谢谢奶奶，我懂了。”
“小沈给你留了一个盒子，放你屋写字台上了，我忘了告诉你......”
叶蓁有点不高兴，“奶奶，您都没弄清楚，不该收人家东西的。”
奶奶诚惶诚恐，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为了转移话题，悄悄问奶奶，“奶奶，田爷爷和您，是怎么回事啊？”
奶奶叹了一口气，“我们算是朋友吧，算不上黄昏恋。你也知道了吧，他的儿子们反对他和我走得太近，找了保姆伺候他，可他把保姆赶走了。我知道，老田有点身家，可是我真不是图他的钱，我只是恍惚中从老田身上看到了你爷爷的影子。那天，他在阳台上的藤椅中，给我读丁玲写的小说，我一下子就恍惚了，当年你爷爷也是这样给我读丁玲的小说的，我……”
叶蓁看着奶奶眼中泪光晶莹，便递了纸巾过去。
“我都半截入土的年纪了，不追究什么风花雪月，我就是想身边有个伴儿。你不反对我和老田走得近，我很感激。”奶奶接过来，擦拭了一下，继续说，“那天你出去取快递，我跟老田聊开了，我们就是普通朋友。互相关心，互相关切，我绝不会给他带来困扰，他也不会让我不舒服。我们都老了，不爱听大道理，就想活在当下，得过且过了。”
叶蓁淡然一笑，“奶奶不老啊，您风华正茂，有权力追求自己的幸福，你不才六十五吗？正是干革命的大好年华呢。”
奶奶欣然笑着，“看我的大孙女，就会给我甜枣吃，就是有一点可惜，在酒店过年，没法包饺子了。”
叶蓁笑了笑，“咱就是出来享福了，今个咱们一起看春晚，发红包，明早去吃灌汤包，好不好？”
奶奶脸上乐开了花，“那就等初五回去，我们吃破五的饺子。”
叶蓁努力点头，“好啊好啊。”
她们在酒店洗漱完，懒懒地靠在沙发里，盯着酒店的巨幕电视，“奶奶，您看着，我睡一会儿。”
虽然，现在的年轻人，爱看春晚的没几个，但是春晚又是一个不可或缺的除夕夜背景。十点多的时候，她醒了，奶奶还在精神地盯着电视看。
“奶奶，您去床上吧，盖着被子看，这边比燕山冷。”她赶紧扶着奶奶上床躺下了。
奶奶笑嘻嘻地说，“你的手机响个不停，是不是拜年的短信，你也赶紧给人家回复一下，做个有礼貌的好孩子。”
叶蓁嘿嘿一笑，敬了一个礼，“是，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