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意

    沈君和以常远表哥的名义,加入了常远一行人的旅行。他很殷勤,又是帮大家买纪念品,又是帮大家定位子,买船票,忙得不亦乐乎。虽然李欣和团队的人都知道沈君和是事务所的客户,可他的豪爽多金让大家不会多猜忌什么。

    叶蓁和李欣还很应景地买了汉服裙子,穿在身上,手中团扇摇着,以西子湖为背景,颇有点“人在画中游”的意思。

    “师父”,叶蓁看着忙碌的沈君和说,“原来你们是哥们啊?”

    常远讪讪笑着,“是,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后来一直有联系,我还是他们公司的挂职财务顾问呢。”

    “那我和他的关系,您也知道?”

    常远摇摇头,“说实话,年会的时候才知道,你们结婚我没去,他也没给我看过你的照片,金屋藏娇那一套,他最会来了。”

    “那我能进华明所,也是因为他吗?”叶蓁忍不住自我怀疑,自己是靠裙带关系进的事务所。

    “还真不是,我知道你和老沈的那一段,也是年会之后,他跟我说的。我很震惊,你深藏不露,那个鸽子蛋就是他送的吧?”

    叶蓁没有表态,“师父,这个事情,主任知道吗?”

    常远摇头,“他只知道我和老沈的关系,不知道你和老沈的关系,这一点,你放心好了。”

    叶蓁叹了一口气,“我和他没关系了,我现在是许......不想他又搅进来。”

    “我不干涉你们的感情生活,这一点你随意就好。”他看着沈君和和李欣抱着饮料走到亭子边,“好了,不说了,喝饮料。”

    “咱们去划船吧。”沈君和提议。

    常远选了李欣,给叶蓁和沈君和创造了机会,这一点,他是故意的。

    五月的西湖,湖面凉风习习,不那么热,但是“初晴后雨”却名副其实。船到湖心时,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叶蓁不得不躲到船篷中,和沈君和面对面坐着。

    船内空间逼仄,沈君和看出来叶蓁的尴尬,便熬到甲板上,就近抓起页面上一片荷叶,放在自己头顶,“缘儿,你看,像不像布袋和尚?”

    叶蓁呵呵一笑,“快进来吧,当心淋坏了身子。”

    “你看你,今天穿着汉服,活脱脱一个西子啊,西子泛舟西子湖,真是美极了。”他拿出手机,抓拍了几张叶蓁的照片,“我要做屏保,我媳妇真的是美极了。”

    叶蓁看着沈君和抚弄荷叶的样子,竟然笑了,“你喜欢我什么?”

    “美丽,泼辣,身材好。”

    “其实你看错了我,我喜欢有钱的男人,我喜欢颜值高的男人,我喜欢能力强的男人,我喜欢能掌控全局的男人。”叶蓁坦然地说。

    沈君和毫不谦虚地说,“我都具备啊。”

    “所以我当初选择了你,不顾一切和你在一起,可是你为了另外一个美女,抛弃了我。”叶蓁顺着他的话,说了好大一段,“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秦香莲,但是你却是那个陈世美。你抛弃周珮和我在一起,又抛弃我和李文玉在一起。现在,你抛弃李文玉,又来吃我这棵回头草,抱歉,我没有这个兴趣。我还不知道,如果我这次妥协了,下次被抛弃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沈君和把荷叶取下来,放在船头,他躺在甲板上,“没关系,你不喜欢我,我可以等。”

    “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因为梁斯珩的关系,你想争个高下,那该死的胜负欲让你重新想追回我?”叶蓁的眼眶有些红了,她看着沈君和。

    沈君和侧脸看着她,眼神很真诚,“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不会在离婚后还关注你,你看我关注过周珮吗?你看我关注过李文玉吗?你看我关注过之前的莺莺燕燕吗?你爷爷的抚恤金,为什么能够顺利下来,那是因为我拿下了西洲最大的铜矿,我用这个条件跟民政部门谈的。”

    叶蓁听到“抚恤金”,攥紧了手,“你是说,那个抚恤金,是你帮忙申请的?”

    “不是申请,是你们很早就申请了,一直不走流程,我用投资铜矿换来了快速批复。”

    “所以,我在燕山买房子的钱,都是你的钱?”叶蓁简直不敢相信,她一直以为那是许攸的功劳。

    沈君和坐了起来,默默点点头。

    叶蓁怔怔地看着他,雨滴从他的额头滑下来,她赶紧撑开自己的油纸伞,来到船头帮他撑伞,“那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因为我不想邀功,不想你因为感激我,才答应和我在一起。”沈君和看着远处的湖心岛,“三潭印月,要不要过去看看?”

    叶蓁从包里拿出纸巾,帮他擦拭脸上的雨水,她的这个举动,完全是因为感激,“君和,可即便如此,我们也回不去了。”

    “没说要回去,只是重新携手,走未来的路。”他抓住叶蓁的腰肢,“缘儿,我不想说车轱辘话了,我只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站在你身边。”

    “可我,我现在......”叶蓁低下了头。

    “你不用多想,你喜欢他,我知道。我不会强迫你爱上我,或者对我做出违心的承诺,你遵从自己的内心即可。”他把她抱在怀里,脸贴着她的胸口,“缘儿,你能抱抱我吗?”

    叶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手放在了他的头上,“咱们去船里吧,当心着凉了。”

    沈君和乖乖地跟她来到船里,抱住她的身子不肯放手,任由船只闲散地漂泊在湖上。湖面烟波浩渺,从他们的角度,完全看不到常远的船,只能看到雾霭中忽隐忽现的其他游客的船只。荷叶静静地躺在湖面上,迎接着滴滴答答的雨水,忽而没入水里,忽而又跃出水面。

    西湖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一会儿,雨就停了。

    叶蓁轻轻地拍了一下沈君和的后背,“君和,雨停了,咱们继续划船吧,去看三潭映月。”

    沈君和似乎有些累了,他趴在叶蓁腿上,竟然睡着了。

    她看着他的面庞,心中却想着梁斯珩,“我和你,这算什么啊?我已经无法面对他了,他的望而却步我也是理解的。不知道他是否知道结婚证真伪的事情,知道了,他又会怎么样?”

    不一会儿,他的手机响了,叶蓁轻轻唤他,“君和,你手机响了,是不是有人找你有事?”

    沈君和咕哝着,“你帮我接一下。”

    叶蓁从他的口袋里拿出来手机,也没注意看来电号码,就按下了接听键,为了确保沈君和也能听到,她开了免提。

    “您好,沈先生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您有什么事,我会帮您转达。”叶蓁的声音很温柔,也很恬静。

    “叶蓁?”是梁斯珩的声音。

    叶蓁一惊,手机差点从手里滑落,她慌忙捧住手机,关了免提。

    “你和沈君和在一起?”

    叶蓁看着沈君和,“嗯”了一声。

    “你不是在上海吗?”梁斯珩的声音带着愠色。

    “现在在杭州。”叶蓁的声音有点怯怯的,仿佛偷情被抓包似的,“你找他有什么事吗?他现在睡着了,我要不要帮你叫醒他?”

    “睡着了?你们?你们?”梁斯珩有点愤怒,“不用了!”

    “小舅,你听我解释,我们没有……”叶蓁还没说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她捧着手机,眼泪忍不住掉下来,这样的误会,比吵架更让她难堪。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拍了一张西湖的照片发给梁斯珩,“我和沈君和,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在游西湖,他在船上睡着了。”

    可是消息发过去之后,梁斯珩并没有回复,她假设对方不知道结婚证的真伪的前提下,又发了一条,“我知道分寸的,只是刚结束一个项目,团建来了杭州,他跟着一起过来了,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他大概是最近太累了,在划船的时候遇到下雨,就睡着了。刚才你打电话,他说让我帮着接一下,我没看就接了。我真不知道那是你打来的电话,小舅,你不要误会我,好吗?”

    叶蓁焦虑不安了好一会儿,她看到他一直没回复消息,索性敲了好长一段话,“小舅,我是许岩的妻子,按理说,我跟您解释不着。您随便怎么想好了,清者自清,其实就算我和沈君和在一起,也不需要跟您报备。好了,小舅,提前祝您五一愉快。”

    在她患得患失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沈君和才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伸懒腰,抱紧了她的腰,“哎呀,缘儿,我许久没有睡得这样踏实了。”

    叶蓁咬着嘴唇说,“已经十二点多了,咱们该去吃午饭了。”

    沈君和呵呵一笑,从她身上起来,“缘儿,我带你去湖心岛吃吧,我跟常远说好了,他们去楼外楼,咱们去湖心岛。”

    “什么意思?咱们不跟我师父一起吃?”

    “不了,咱们晚上回酒店会合就好,我帮你们安排了临湖的庄子,一会儿吃完饭,带你过去休息。”

    叶蓁沉默了片刻,心中仍是怅然。

    “刚才谁打的电话?”沈君和看到桌上的手机,拿在了手里。

    “是,是梁斯珩。”叶蓁声音很小。

    沈君和还是听到了,他不屑一笑,“他打电话,有说什么事吗?”

    叶蓁摇摇头,“没有。”

    “哦,那我回头给他回电话吧。”沈君和又坐到了船尾,开始划船,“我给你唱首《渡情》吧,这可是我的拿手曲目。”

    叶蓁讪讪笑了,“会不会引人围观?”

    “那怕什么?我唱给我媳妇听,也没有不文明,更没有做什么妨碍观瞻的事。”他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

    “其实现在是农历三月天,你这个歌声,还真是应景。”

    “谁说不是呢?”沈君和划船很快,没多久,船就在湖心岛靠岸了。

    “慢点,你穿的长袍短褂的,别绊着。”沈君和拉着她的手,从船上跳到岸上。

    “这不是为了游西湖嘛,要不,我也不会穿这个。”

    “你穿什么,都好看,如果在古代,你一定是绝色佳人。”沈君和亲了一下她的手指,“你的身子,还是那么软,刚才在你怀里,我觉得格外心静。”

    叶蓁把手抽了回来,“君和,你能不能跟他解释一下,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好像是误会咱们了。”

    沈君和皱着眉,随即又说,“好,我带你去茶舍坐好,就给他回电话。”

    安顿好叶蓁,他来到了湖边,给梁斯珩回了一个电话。

    “梁总,听缘儿说你刚才给我打电话了?抱歉,缘儿身子太软了,我在她身上睡着了,一时半会儿都没醒,错过了你的电话。”

    “别废话了,优胜珠宝这边的账目已经可以走审计流程了,你们那边什么时候可以启动项目?”梁斯珩的声音有点不耐烦。

    沈君和得意地笑着说,“我已经跟老谢聊过,在打单了,他们从上海回去,就开始启动并购的审计工作。”

    “那就好,你定个备忘录,我记下来,许岩这边也打算跟你们那边的项目负责人碰个头,开个项目启动会。”

    “放心吧,备忘录我稍后让小金发给你,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去陪缘儿吃饭了,这湖心小岛,可很惬意啊。”沈君和开始吹口哨,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和骄傲。

    “去吧,最好别让许岩知道,他才是叶蓁的老公!”

    “梁先生,你记住,我才是缘儿的老公,我们就要复婚了,等着喝我们的喜酒吧。”说完,他按了挂断,悠闲地踩了几个地上的泥坑,一边哼着歌,一边跳着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舞步,朝着茶舍去了。

    梁斯珩脸色沉了下来,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便喊了荀彧过来,“你帮我办一件事。”

    荀彧点点头,“您是要查叶蓁和许岩结婚的事情吧?”

    梁斯珩看了他一眼,“石室那个结婚证和钱正楠手里那本结婚证都放在在岚山二楼主卧室左侧的床头柜,你知道她的身份证号码的。”

    他叹了一口气,“这么多本,肯定鱼目混珠了。”

    荀彧瞪大了眼睛,“我以为,您已经放下了。”

    梁斯珩没有说话,转过头去,看着楼下的江面,“你去跟严敏说,她的新片庆功酒会,我就不去了。”

    吃完饭,沈君和带着叶蓁在湖心岛遛弯儿,他总想拉住她的手,她总是拒绝。

    “这个项链,你能不能帮我取下来?夏天了,无论怎么掩着藏着,都有可能被人发现的。”叶蓁指了指自己脖子里那个招摇的东西。

    沈君和特意把链子从领口取出来,“你戴着,挺好看的,缘儿肤色很白,戴着什么样的珠宝都不掉价。”他又把她手腕上的镯子拨弄出来,“你看这个镯子,跟你这身衣服搭配,简直不要太完美。”

    “你以后别喊我隋缘了,我是叶蓁!”

    沈君和撇撇嘴,“我改不了口了,我不想跟他们一样,喊你蓁蓁或者蓁儿,你就是我的缘儿,独一无二的缘儿。夏天快到了,回头带你去海边玩,只要常远那边放人的话。”

    叶蓁实在无语,“随你好了。”

    来到三潭映月的景观区,沈君和笑着说,“你去那边,我帮你拍几张照片,发给你,你可以发个朋友圈啥的,我的摄影水平还是很不错的。”

    叶蓁淡然一笑,按照他的说教,摆了几个pose,拍了很多张照片。她听着沈君和讲三潭映月的景点故事,心中有点佩服,“我以为你就是暴发户,没想到你懂历史,懂人文,还懂哲学。”

    沈君和讪讪笑着,“我学这些,都是抱着功利目的的,我跟精通这些的人打交道,他们张口诗词歌赋,闭口人文美学的,我得恶补啊。渐渐的,我就发现,这些东西挺有意思的,自己平日没事儿的时候,就会学一些,看一些类似的书,让自己显得腹有诗书一些。”

    “其实,你为我做过的很多事,让我心中对你的感激会多一些。我只会觉得,我们不在一个层次,我总是站在台阶下面,你在台阶上面,那个台阶就是金钱堆砌的恩赐。”叶蓁很坦然地说。

    沈君和停下脚步,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我不是恩赐,你不要想多了,我就是单纯地想对你好。不管是弥补亏欠,还是贪恋你的温柔,我就是想对你好。”

    “如果,李文玉的孩子是你的血脉,你还会想对我好吗?”叶蓁转过头,看着长椅上的沈君和。

    沈君和点点头,“会的,买房子和抚恤金,都是在我知道被绿之前。从你搬出去上林苑,我就后悔了,我跟你的学校说好了,用一幢楼换你清白的履历。你毕业的时候的照片,我还存着呢。”沈君和翻出来照片,拿给叶蓁看,“那个时候,我受邀参加活动,去了你们学院,看到了你被授予学位的瞬间,照片就是那个时候拍的。”

    叶蓁看到那张照片,热泪盈眶,“去年的事情,那个时候我还是华明所的实习生。”

    “缘儿,上次那个录音,我有点抱歉。不过,我真是很讨厌他那样的人。他属于鲜衣怒马的贵族,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他只会玩弄别人的感情。他跟你在一起有日子了吧?你和他一起出现在什么场合吗?”

    “你别说了,我也不想别人知道我和他有关系,我知道你手段了得,但是我请你,能不能以后对我少一些关注。依你的能力,把精力放在生意上,要好过放在我这样不堪的女人身上。”

    沈君和忽然站了起来,他走到叶蓁面前,抓住了她的肩膀,“缘儿,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你没有不堪,你只是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而已。如今,你和许岩领证,和他的那段,自然而然也就结束了。等你和许岩的事情了了,我们就去复婚。”

    叶蓁摇摇头,“抱歉,君和,我真的做不到。你对我的好,我记得,我报答不尽,但是我也不会用身子来报恩。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财会,等我攒够了钱,我就在燕山定居了,不会再回西洲。谢谢你的好,但是这不是爱情。”

    “没关系。”

    “君和,你不要这样,你越是委曲求全,我越是心有不安。我倒是希望,你还能和从前一样,对我冷嘲热讽,或者漠不关心,我们的关系可能还会正常一些。”

    “缘儿!”沈君和把她搂在怀里,“你别这样说了,我尊重你,我们从好朋友开始做起吧。”

    叶蓁这一次没有挣脱,她点点头,“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不想只是跟你做朋友,我想你做沈徵的妈妈。”沈君和喃喃地说,他的嘴唇紧贴着她的后颈。

    叶蓁感觉到了这种极致的暧昧,她一把推开他,“君和,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怎么对你了?”

    “你喜怒无常,我脖子里的链子和腕子上的镯子,就是你乖张性情的铁证。我不能一边被你威胁着,一边又若无其事地跟你花前月下,你不能这样对我!”叶蓁的音调略略提高,她说出了她跟沈君和恢复交往以来最想说的话,“我们当初离婚的时候,你那么决绝,连一面都不肯见,全程都是老万在跟我虚与委蛇。我不是什么物件儿,你招手我就摇曳而来,你抛弃我就原地消失。”

    沈君和的脸色也拉了下来,“我从来没有威胁过你!”

    “你忘了你告诫我远离梁斯珩的事情了?”叶蓁冷笑一声,嘲讽他的健忘,“我可是忘不了我脖子里还没有完全消退的疤痕。”

    “梁斯珩,你是想男人想疯了吧?他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可能懂得爱的,他都没谈过恋爱,他都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他只知道女人们都扑他,都拜倒在他的脚下,他就是个贾宝玉,而你不是林黛玉,你懂我意思吗?”沈君和一脸沉郁,说的那些话也没有什么温度,“匹配梁家的,除了高门大户,就得是清白出身,可你呢?”

    叶蓁并不理睬他的冷嘲热讽,“你这样说,我偏要爱他一回,他爱不爱我,不打紧,我爱他就够了。”

    “好,那你就永远别再跟我联系!”沈君和狠狠地丢下这句话,沿着西湖边走远了。

    叶蓁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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