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

    歌声停了,灼娘将目光从头顶狭小的窗子上移开,看向牢门外的人,那人似乎眼盲,但灼娘总觉得他在直视自己。

    “出去?”灼娘满含戒备的打量着他,斟酌这他这句话背后的深意,“你想让我去哪儿?”

    “集乃。”元衡的神色温和,在宫中多年的浸润让他练就了一副收放自如的善意,“你放火烧村之后,灵武县县令并没有将你处死,而是将你关押在了灵武军的地牢里,可在卷宗上,灼娘已经死了,你可知这是为何?因为律法的严明需要维护,可法不外乎人情,你烧村也算是帮灵武军剿灭了土匪,上头的人不希望你死。”

    灼娘神色一动:“你口中的上头是指你的主子?”

    元衡淡笑不语。

    灼娘将视线收回,重新落在了头顶的一方小窗上,冷静道:“集乃是荒漠上的明珠,那里出产整个安西最好的玉器,也是连通突厥和薛延陀的必经之路,你就不怕将我放在那里之后,我跑了?”

    “长公主殿下与哥舒简达成了合作,会助他夺得汗位。”

    “什么?”此番话对于灼娘来说,无异于一道惊雷,她本就出自东突厥,国灭后一直随着父母流浪,后来父母被西突厥人杀死,弟弟走散,她便踏上了寻找弟弟的路。

    哥舒简,东突厥可汗的小儿子,十岁便能识得百家之言,被族人称为天降之才,可惜……

    灼娘收回思绪,她从草垛上站起来,走到牢门边,神色认真的看向元衡:“你们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你在村子里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平威王世子夺取贺兰山的事,如今长公主殿下要在贺兰山处经营马场,但西突厥人蠢蠢欲动,试图从集乃进攻截断西北通往西番三十六国的道路,殿下不想让西突厥得逞,更重要的是,与哥舒简有合作,所以,殿下想与你合作,事成之后,你的去留殿下绝不干涉。”

    “只我一人去?”

    “当然不,会给你两位侍女,你有任何消息都交由她们送出,你的安全也由她们来保障。”

    灼娘嗤笑一声:“不过是监视我的人罢了,说得好听。”

    元衡笑了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只你一人独自前往终究不保险,万一再落入哪个匪寇手中岂不是误事?”

    灼娘不说话了。

    “所以,你愿意吗?”

    这有得选吗?她被关在这里将近一个月,衣食无忧,却太过寂寥。

    这座监牢里除了看守的士兵,便只有一些赖着不愿意走的突厥俘虏,可前些日子,那些俘虏也离开了,这座空旷的地牢此时此刻只剩她一个人了。

    谁不渴望自由?如果她想死,早在烧完村子之后就自缢了。

    她还想见阿弟,即便已经知晓希望渺茫,可她还是想要再努力一下。

    牢门的锁被打开,元衡带着她离开了这座幽暗潮湿的地牢。

    灼娘抬起头看向天边的太阳,那阳光刺眼,驱散了她一身的寒凉。

    与此同时,皇城的佛香阁内,木鱼声平稳的回荡在香雾缭绕的正殿之内。一位身着铁灰色僧袍的小和尚推开正殿大门走了进来,覆在普惠耳畔说了两句话。

    木鱼声顿了顿,普惠睁开了双眼。

    “消息属实?”

    “属实,月兰姑娘为您留下的人回报的便是这个结果。”小和尚低声道。

    普惠的面颊有些削瘦苍白,他盯着面前的供桌,眉头紧锁。

    正月十五在鸿胪殿上发生的事他已悉知始末,他跟随在太后身边的那段时间,已经查清了自己的身世,也暗中推开了坤宁宫的大门,找到了与师傅留下的那枚噬纹珠图案对应的玉衡,他已经可以完全确定,自己就是先元后方氏的亲生子。

    但程凤朝与殿上顶替了他的身份,这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事后细细想来,便也知晓对方打得什么主意。

    无外乎‘正统’二字,只可惜他没有证据,又当场‘刺杀’长公主晏清姝,朝臣不会允许这样的人登上皇位,他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成为摄政王。

    自太后瘫痪在床后,普惠便有一种危机感。

    程凤朝知道他的身世,一定会试图杀了他以绝后患。

    为了自保,普惠需要一张足以遏制程凤朝的底牌,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张底牌会这么大。

    “同时拥有突厥人和党项人的血统……”普惠突然笑了,“这样的身份,会让任何一个想要依附于他的人避之不及,让忌惮他的人额手称庆。”

    *

    元衡将人安排好,并回报给晏清姝时,晏清姝正怔愣的接待一位特殊的客人。

    一位挂着中郎将名头的平威军军监。

    听完对方的话,晏清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在向本宫借钱?”

    军监名为古河,是顾澜的姑父,也是裴述之极为信任的人之一,要不然也不会让他来掌管平威军的一应内物,尤其是银钱。

    古河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下官也是没有办法了,如今平威军的装备是上来了,但其他的地方还是需要花钱,这衣、食上面尤其费钱,一个兵士行军一日要花掉三十文,平威军主力有四万人,一天就要十二万,打一次仗稍微动一动就是四五百万,实在是穷得叮当响。这不是眼瞧着世子爷又要领兵打仗了嘛,所以就……”

    晏清姝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此刻被古河提出来,她发现自己确实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就是西北没有‘六部’,她很多事情都是倚靠原来东宫的这些属官来执行,实在是效率不高,且一直这样下去,发展是极为受限的。

    不过嘛……

    晏清姝敲了敲桌面,开口道:“想要本宫出钱也不是不行,但有一个条件。”

    “殿下尽管说!只要下官能做到的……不不不!下官做不到,也一定会想办法提殿下办到!”

    晏清姝抬起手,挡下了他未说完的话:“不需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军队饷银的事不是本宫出借这一次便能解决的,日后免不了还有穷的时候,为了避免麻烦,本宫打算依托于西北商会和江怀玉的大同商号,组建一个新的衙门。”

    “新衙门?”

    “专管银钱的新衙门,与户部类似,但没他们那么复杂,以后西北境内各个州府的财政运转,皆需上报这个新衙门,由新衙门同一调度。”

    这不就是个小户部?一个独属于西北的户部?古河思索着,他大概有些明白殿下要作甚了。

    一旦建立一个独属于西北的户部,将所有州府的财政都收拢过来,等同于在逼他们战队,也是断了西北对朝廷的供养。

    这样的行为,已经不是揭竿举旗这么简单了。

    “另外,”晏清姝看着古河,“本宫要你来做这个新衙门的主事。”

    “啊?”古河先是惊愕,反应过来之后连忙站起来摆手道,“这这这……这臣不行啊!臣管管军需还行,大的财政是真的管不了!”

    晏清姝笑了笑:“那就找能帮你一起管理的人,总之,本宫的条件就是这样,同不同意端看你自己。”

    见长公主殿下态度坚决,古河一时有些进退两难,他下意识想要跟平威王商量,但转眼又想起来之前平威王的叮嘱,如今西北是由长公主殿下说了算,一切以殿下的意见为主。

    这般想着,古河便知道自己没得选,只是他不明白殿下怎么就看中他了。

    晏清姝想得很简单,江怀玉关着商会和商号,显然已经分身乏术,最近苏繁鹰又出了个什么‘期货’的东西,打算为贺兰山马场招募‘股东’。虽然晏清姝闹不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她能窥见其中蕴含着极大的赌性,这商人能不能赚钱,能赚多少钱,就是取决于这个赌性,赌性越大,未来越不可测,越考验商人的眼光,也越有可能赚大钱。

    江怀玉也说这件事可行,甚至运作得好,盈利会远比做商号来得高。

    所以,当下晏清姝并没有可用之人去管理这个新衙门,再加上她有意拉进平威军的关系,提升自己在平威军中的声望,所以让古河来做这个新衙门的主事,是最好的办法。

    从别人口中说出话,那些兵将或许不信,但从古河口中说出来,一定会引起重视。

    她要古河做她与平威军之间的联络人,她不需要让平威军像忠诚于平威王那样忠诚于她,她只需要让这些人知道,西北是因为有她在才越来越好,她能带领整个西北走向富庶。

    民心、民意、民爱,缺一不可。

    事情这般说定,古河也自知没有退路,他搓了搓手谄媚的看向晏清姝:“那殿下,这条件臣应了,这银钱……”

    晏清姝:“……”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让人带你去找江怀玉,这笔钱,算是平威军借的,但还不要用银钱,要平威军和灵武军的军需从大同商号定。”

    古河琢磨了一下,道:“殿下这是要左手倒右手?吃其中的利润?”

    晏清姝:“工坊总要运作下去,这笔利润都用来支付女工们的工钱、工坊的运营,其余的本宫一分都不会要。”

    晏清姝如今不需要靠工坊赚钱,但她需要工坊,或者说,她需要源源不断的女工,需要让女人们走出后宅,用自己的能力为西北做贡献,单纯的依靠男人来做工效率太低,她需要快速的发展起来。

    只有这样,她才能尽快积累起足够的资本,剑指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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