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凤辞又生了心魔。
明明心魔已经被他杀了，可他却又生了心魔，他望着面前这已经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住。
这是苍山派，是属于师尊的暮雪峰，更是师妹曾经存在的地方。
凤辞抬眼看了眼自己居住的屋子旁边，有棵桃树，他记得这棵桃树已经被他砍了。
“师兄，你回来了？”有个小姑娘像个炮弹一样闯进凤辞的怀里，“师兄，我要你帮我带的东西呢？”
凤辞望着眼前才到自己腰部以上一点的小姑娘，她伸出稚嫩的小手，对着凤辞说道，“师兄，难道这回你下山没有给我带吗，你是不是忘记了？”
他忽然想起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
凤辞蹲下去，他望着眼前的安若，嗓音低哑，“师兄没忘。”
没忘记你喜欢糖葫芦，没忘记你的生辰，没忘记……
“师兄你怎么哭了？不哭不哭，是不是哪受伤了，我给你吹吹，我妈……我娘就是这样教我的。”安若的嗓音还没有褪去稚嫩，此时的她也才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安若站在凤辞身边绕了一圈，也没发现哪里有伤口，“师兄，你哪里受伤了？”
凤辞摇摇头，把人牵到自己怀里，他强忍泪意和心痛，说：“师兄做了一件错事，再也没办法弥补。”
安若歪着脑袋看他，是什么错事可以让这个天之骄子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安若小脚丫蹬蹬蹬跑进屋子里，拿出了她的糖葫芦，似乎没有保藏好，有些地方已经坏了。
凤辞目光怔怔地看向安若，小姑娘别扭着，“这个糖葫芦我藏了三天，我自己都不舍得，给你吃吧。”
凤辞颤抖着双手接过，他眼眶中有一滴泪水滑落，“安若，师兄不好。”
师兄骗了你，负了你，怎么配得上你对师兄的喜欢。
他是罪人。
“师兄，别难过了。”安若踮起脚尖擦拭着凤辞的脸颊，凤辞怎么可以哭呢？
凤辞收好糖葫芦，把人背起来，身上那人两只小脚丫一晃一晃的。
小姑娘在他的背上嬉笑着，“师兄会永远护着我的，对吧？”
“对，师兄会护你一辈子。”他许诺着再也无法完成的誓言。
夜色凄美，安若一早就注意到了凤辞，便悄咪咪来到了后院，她望着坐在树下的人，心中情绪波动，一时间，竟然有些无法言喻的感觉在心里乱窜。
“安若。”
凤辞突然叫了一声安若，把安若吓了一跳，确定这人没醒，安若才吐了一口气，猫着腰，偷偷走到凤辞身边。
“师妹……护你……”
护你两字传进安若耳朵里，一股来不及压抑的情绪直接从心底涌出，她眼眶中有泪水打转，压低嗓子说道：“你倒是惯会说些好听的话。”
安若再走近几步发现凤辞眉宇间已经出了一些细汗，脸色苍白，周身的气息有些混乱，这有点入魔的征兆。
“别嫁他。”
他的小姑娘有了喜欢的人了。
为什么才过了一夜，他的小姑娘就已经长大了，还有了其他爱人……
“师兄，这是楚珏，我的心上人。”安若看向那人的视线是带着爱恋和温柔。
为什么？不是说最喜欢师兄了吗？那为什么还要和其他人成亲？
放眼望去皆是刺目的红，大大的喜字贴在门窗上，安若身着红艳的婚服，坐在铜镜前，凤辞垂眸，这样的安若很美，理智在告诉他这只是他的心魔梦境，看着安若成亲就是最好的结果，可是他却无法控制住他的情绪。
“师兄，我美吗？”安若转头一脸笑意看着凤辞，柔声说道，“怎么样，好看吗？”
凤辞点点头，不言语。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说不定此刻正激动着找师姐她们倾诉。”铜镜中的少女一脸怀春。
凤辞，你要冷静。
“那个傻子。”听着外面的喧闹声，安若弯着眼眸。
时辰到了，安若该出去了。
少女一袭嫁衣从他眼前经过，凤辞突然就想起了之前他听到的，少女说她要为自己穿嫁衣，在安若将要推开门的时候，他拦住了少女。
“求你……”别嫁。
“师兄？”
即便知道是心魔搞出来的手笔，凤辞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安若嫁给其他人。
“求你别嫁，安若。”凤辞轻笑了一声，低着头语气自嘲又认命，“我喜欢你。”
你满意吗？我终于亲口对你说了这句话。
凤辞从未想过有一天这四个字竟会从他口中说出，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姑娘，是偷偷暗恋着他的姑娘，而他……也喜欢着她。
多可笑啊，他曾一度否认的感情，如今却变成奢望。
“师兄，你说你喜欢我？”安若粲然一笑，梦境崩塌重组，“可是，你杀了我，又怎么能说你喜欢我？”
场景转换到安若死亡的那日，心魔安若站在他面前，而他怀中抱着卿瑶，手中的佩剑刺入安若体内。
“你瞧瞧，这就是你说的喜欢。”
“你为了卿瑶杀了我，又怎么好意思说喜欢我？”
“凤辞，你不是答应要护我一世吗？为何要为了她杀我？”
“你说你喜欢我，杀了我叫喜欢我吗？”
安若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凤辞心上凌迟。
不是的。
他看见少女倒下了，眼神逐渐灰暗，然后，在他眼前消失。
“师妹！”凤辞只扑到一团光亮，他不敢松开，“我错了……求求你……”
此时的安若站在一边看着凤辞神色逐渐癫狂，他是梦见了谁，卿瑶，不对，那是谁，会是她吗？
本想着凑上前再听听，结果凤辞醒了。
大概是没想到凤辞会突然睁眼，安若身形顿住，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是假的吧？
月光下，那个曾多次在他午夜梦回时刻才出现的人，竟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是骗人的吧？还是来索命的恶鬼？不然为什么她活了却不来找自己报仇呢？
眼角的泪滑落在地面，开出一朵小花。
“公子。”想好了措辞的安若实在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结果却看见凤辞哭了。
他哭了？她还没想好怎么做为什么他先哭了。
“是梦吧？”凤辞勾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安若敛着眼眸，“公子还是早些回去吧，最近这镇子可不太平。”
可惜了，藏在袖中的匕首被安若紧紧握住。
凤辞一把拉住安若，执着地问：“是梦吗？”
“公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安若平稳的嗓音里不带一声情感，好像凤辞就只是个陌生人一样。
凤辞愣了下，那张熟悉的脸蛋上露出一丝不耐烦，或许不是梦，“抱歉。”
不是她……
“公子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安若压抑住心底那令她难过的情绪，打算离开，被凤辞拦下。
安若转身看向凤辞，只见她低垂着眉眼，看不清神色，“姑娘叫什么名字？”
这又是想做什么？
“安若。”安若不想隐瞒自己的姓名，她心里大概是知道了什么，不过她无所畏惧。
“好名字，姑娘不仅长得跟我一位故人相似，名字也像。”凤辞站了起来。
安若回头看他，凤辞鸦青色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只不过她已经死了。”
安若低低咒骂一声，“晦气。”
月亮悄悄藏在云里，将两人的难过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