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神童

    “沈道友这是说的什么话?”薛玉琉勾起一抹笑,今日他发带上的琉璃坠子换回了红绳,垂在肩头,和垂落的发尾纠缠在一起,“玉琉可是觉得伤口隐隐作痛。”

    沈鱼面无表情,指了指他的袖子,“看看手。”

    “嗯?”薛玉琉轻哼,尾音上扬,带有一种蛊惑的意味儿,“你我虽是未婚夫妻,但......”

    “闭嘴。”沈鱼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一把扯过薛玉琉背在身后的手,粗鲁地撸起袖子,露出上面一圈整齐的牙印。

    随后,她也撸开自己的袖子,手臂上赫然是同薛玉琉手上一模一样的牙印。

    “共生咒,痛觉相通,性命相连,只能共苦不能同甘。”沈鱼把袖子放下,“相连的两人中,若有下咒者,则下咒者效果翻倍。”

    “薛道友,我中的可不是什么主仆咒,而是共生咒吧。”

    薛玉琉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转,停住了。

    他抬起手,轻柔地抚上沈鱼的脸,掌心下移,突然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几乎同时,两人的脖颈间都出现一道指印。

    他凑近沈鱼,冰凉的气息吐在她脸上,“沈道友这是在威胁我?”

    沈鱼被掐得后仰,咳了两声艰难道,“薛道友,能不能改改你的被害妄想症?你要是死了我也得玩完。”

    薛玉琉微怔,手松了开来,长剑出鞘,几根枝干落下,而后他掌心升起一簇火焰,手腕翻转,地上便燃起了火堆。

    他随手把剑一扔,拍了拍草地,神情恹恹,“坐。”

    沈鱼提起裙子坐了,又从乾坤袋里掏出一瓶膏药,抹了一些在掌心,揉搓着化开敷在了脖子上。

    见薛玉琉眼也不眨地盯着她,沈鱼转过头,“被师兄师姐看见痕迹就不好了。”

    说着,她把药瓶丢到他怀里,“你也擦,这是我娘做的,保证光滑如初,不留痕迹。”

    沈鱼的母亲是丹修,却以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闻名,可惜她性子高傲,一药纵是千金也难求。

    薛玉琉握着药瓶,垂眸盯了它良久,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窝处打下一片阴影,“沈道友,奉劝一句,纵然绑了共生咒,我杀你时一样不会手软。”

    沈鱼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拜托,如今最要紧的该是解决猴村的事,薛道友,你都被打成这样了,就别逞能了。”

    快言快语说完,沈鱼忽地反应过来,发觉自己说的话好像有点......挑衅大反派?

    “啊哈哈,那什么,我刚刚说的......”

    “嗯。”沈鱼刚想打个哈哈,薛玉琉就低头敛眉,轻轻地应了一声。

    沈鱼看着夜色中他苍白的脸,心里难得涌上一股羞愧,鬼使神差般开口,“我在这守着,要不你睡一会儿吧。看样子那个奇怪的女人也不会追过来了。”

    “睡一会儿?”薛玉琉抬头看她,轻声道。

    沈鱼“嗯”了一声,“你脸都白成这样了,休息会儿呗,反正现在我俩绑了共生咒,我肯定不会害你的。”

    话音刚落,薛玉琉真的闭上了眼。

    他整个人倚靠在树干上,一身白衣血色斑驳,沈鱼的目光顺着他眉间的红痣,一点点移到了浅淡无血色的唇。

    薛家不给他补补吗?他看起来身体好差,沈鱼开始神游天外,跑一千米会半路晕倒的那种。

    她正看着火堆出神,忽然听见耳边“咔嚓”一声,像是有人踩到了枯木,她猛地回头。

    “姐、姐......”

    陈言站在不远处,双手揪着衣角,咬了咬下唇,怯懦地开口。

    沈鱼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借着宽袖的遮挡拍了拍薛玉琉。

    薛玉琉一动不动。

    沈鱼又站起来,右脚往后微屈,踢了踢薛玉琉,继而笑道,“找我们有事吗?”

    她刻意咬重了“我们”这两个字。

    陈言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竟是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沈鱼连忙摆摆手,“不是,不是,你这是干嘛呀,你先起来!”

    “沈姐姐,求求你们救救我姐姐!”

    瘦巴巴的小男孩儿跪在地上,语气哽咽,泪水打湿了睫毛,整个人像只灰扑扑的小奶猫。

    然沈鱼的目光却是慢慢地变冷了,她盯着他,淡淡道,“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闻言陈言仰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上一个神童,是谁?”

    陈言愣住了,他蠕了蠕嘴唇,“我、我不知道。”

    “神童是抽签的,每年抽一次,抽到什么只有自己和村长才知道,其他人都只能在祭典当天见到神童。”

    说谎。沈鱼心道,刚刚摁着“神童”的,可不止村长一个人。

    “那你怎么知道你姐姐是神童的?”她又问。

    “她告诉我了。而且上、上一个神童跑了,他们怕我姐姐也跑,就让我去看着她。”

    “那她......”沈鱼话还未说完,身后一条手臂突然揽住她的腰,带着她往后一倒,避过了凌厉的剑锋。

    薛玉琉闷哼一声,沈鱼感觉自己的胸口也隐隐作痛起来。

    难道她真的吃胖了?

    她神游的功夫里,远处飞来两道白色人影,皆持着长剑,刺向地上跪着的陈言。

    陈言龇牙咧嘴,满脸凶狠,他从地上一跃而起,身体呈一百八十度扭曲,足部发力,瞬时像一颗炮弹般冲向两人。

    那两人长剑一伸,直直刺透了陈言的身体,然陈言不退反进,手掌轻抬,浓稠的黑雾凝出一把木剑,狠狠地朝两人中间劈去。

    “心动。”薛玉琉在她身后道。

    “啊?”沈鱼有点受宠若惊,还有点莫名其妙,“没想到你还暗恋我啊?”

    薛玉琉轻啧,把她从自己身上推开,“心动后期修为。”

    空中的两人分别往两边一闪,月光下,面容一下变得清晰,竟是一晚不见人影的柳京舟与贺稚舒。

    “你不去帮柳道友?”

    “你不去帮师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沈鱼看了薛玉琉一眼,清了清嗓子,“咳咳,还是算了,现在我俩都是伤患,就在这儿躺着吧。”

    柳京舟跟贺稚舒都是金丹后期修为,对上心动后期的陈言简直绰绰有余,没她这个才至筑基修为的废物小点心什么事。

    想着,沈鱼心安理得地躺在地上,就差没睡着了。

    柳京舟单手掐诀,流星剑飞速旋转,散出无数条剑影,像是满天星光,这些剑影零零散散地分在各处,最后合为三道,径直冲向陈言。

    陈言举起木剑想要格挡,但流云镯从后面飞射而来,硬生生折断了木剑,击中他的后背,他身形不稳,猛地向前一扑,坠落在地,再回头时,流星剑影已到了跟前。

    他的额前滴落了一滴冷汗。

    柳京舟握紧流星,俯身向下,剑尖直指陈言心口,最后,却在离胸膛堪堪一寸的位置停住了。

    他皱眉,“陈鸣,让开。”

    陈鸣挡在陈言的面前,整个人死死地抱住他,闻言抬起头,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仙长,求你饶他一命!”

    柳京舟轻叹,“你仔细看,他已经不是人了。”

    陈言呲牙,低声嘶吼,眼红得要滴出血来。

    陈鸣慢慢放开陈言,转身跪在柳京舟与贺稚舒的面前,磕了三个响头,“仙长,一切都是我的错,求求你们放了陈言!”

    “这一切他都是不知情的!”

    沈鱼闭着眼,耳朵微动,感情陈鸣这是干了什么坏事然后不打自招?

    贺稚舒飞快地柳京舟对视了一眼,蹙眉道,“既然如此,那你便说,你做错了什么?”

    陈鸣浑然不觉几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一个大男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我只不过是让陈招娣代替了陈言啊!”

    贺稚舒面色凝重,“陈招娣是谁?”

    “是我姐姐,她是后日祭典上的神童。”一旁的陈言道,他匍匐在地上,嗓音沙哑。

    “之前被抽中的神童本来是陈言,当时我们全家可高兴坏了,神童啊!神童可是能跟在猴神身边的,听说还能许愿!所以虽然他们让我把陈言饿一个星期做准备,我还是照做了......”

    陈鸣抹了把脸,“但是有一天夜里,他们让我把陈言带去祠堂,我高高兴兴带着陈言去了,结果他们要把陈言绑起来架在火上烤!我老陈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啊!”

    “所以村长不知道在搞什么仪式的时候,我一脚踢翻了火架,但是没想到陈言挣脱了绳子,从火上下来,变、变成了这个样子,然后还跑了。”

    “所以你就用女儿代替儿子当神童?你这是让她去送死!”

    陈鸣闻言梗着脖子道,“那是她的荣幸!陈言可是我老陈家的香火,她一个女娃娃,迟早是别人家的!”

    贺稚舒满脸的不可置信,修真界向来是以实力为尊,而她生长于修真世家,自小天赋卓绝,又拜入了天下第一门派云暮山,走到哪儿不是受人尊敬,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儿不是“香火”,儿子才是。

    沈鱼也有点震撼,她怼了怼旁边的薛玉琉,“诶,那小女孩儿呢?”

    如果她没眼花的话,鹰隼应该去救了她吧,也不知道现在她怎么样了。

    薛玉琉仍闭着眼,懒懒道,“她来了。”

    来了?在哪儿啊?

    沈鱼半坐起来,左顾右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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