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大约休息了七八分钟。

    叶佳敏轻轻地扯了扯原夏的衣袖,在她疑惑的眼神中,小声说:“夏夏,我们快走吧,太恶心我了。”

    只要一想到不远处有几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的美好,随时想要掠夺,叶佳敏只感觉自己要疯了,连带着鸡皮疙瘩一阵一阵涌起。

    “她们,一直在跟着我们。”

    叶佳敏话音刚落,原夏瞬间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她看到女生不安地搓着被风吹得青白的胳膊。

    整个人也像极了一只无头苍蝇。

    这一刻,原夏才意识到,叶佳敏对殷殷的恨与惧远比她想得更深,她想出声安慰,但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句话,索然无味。

    “说什么悄悄话呢?”苏亦云一条腿高高地枕在旁边的石头上,风一吹,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洒脱。

    原夏笑着挽了挽拂耳的碎发:“也没说什么,就是感觉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们继续前往山庙?”

    “嗯。”

    临走之前,原夏回头望了一眼不远处也停下休息的两女生,眸色稍暗,但对上林樾温润的眼睛时,她又象征性地弯了弯眼。

    和竹马们说想坐下休息会,也在原夏的算计中,她就是想瞧瞧,一旦她们停下步伐,身后的两人会不会也停下步伐。

    事实果然在她意料之中。

    如果她们还打算一直跟着,那就别怪她翻脸无情了。

    原夏难得脚步轻快,她随叶佳敏爬石梯时,侧头认真地说:“阿敏,你说的没错。”

    叶佳敏大概是太想甩掉身后的两人,走得极快,但她仍不忘问一句:“什么?”

    “实在是太恶心了。”原夏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柔缓,也不知是不是越走越高,她的声调里还夹了股难以说明的飘飘然。

    就是那种风一吹,就散开了,好像什么也没说过。

    叶佳敏却真真实实地听到了,她已经比原夏多走了五六层台阶了,回身望去时,女生眼底的安心悉数撞入她眼瞳,奇怪的温暖在四肢蔓延。

    她就知道,夏夏会一直理解她的。

    山庙的屋檐在金色叶子中若隐若现,远处“当当当”的钟声在山间敲响。在原夏的刻意而为下,她终于和林樾走到了一起。

    她们保持着相同的步伐。

    原夏知道林樾在等她开口,但她就喜欢最大程度勾起人的好奇心,她垂头看着自己和林樾先迈出左脚再迈出右脚,保持同一频率的样子,迟迟未开口。

    林樾就那样在一旁沉默地陪着她。

    等时机差不多后,原夏才无意识提起:“林樾哥哥,要是有人一直阴魂不散地跟着你,是不是想想就会很苦恼,很厌烦?”

    林樾先是惊讶地环顾四周,可能上山的石梯只有眼下一条,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他没多想,顺着原夏的问题应了声“嗯”。

    对于“被跟踪”这件事,林樾一看就是很有经验且解决方法够直截了当的,不然以他这看上去和善客气的模样,铁定是招架不住的。

    “难得林樾哥哥和我想法一致呢。”原夏呵呵一笑。

    林樾蓦地停下了脚步,两人之间原本默契的频率被打破,他皱眉抬头,看到的还是女生笑意盈盈的脸。

    可他同样听出了她话语里十足的嘲讽。

    对于林樾来说,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年,但他知道,对于爱记仇的原夏来说,那件事可能就像发生在昨天。

    他已经不奢望什么了,能看到那么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夏夏,已经很满足了。

    是的。

    很满足了。

    “如果夏夏有什么想做的事,就去做吧。”林樾之所以敢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他够了解原夏,他知道她很爱自己,做任何事之前都会想清楚利弊,绝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

    原夏差点没绷住脸上的笑,她那样问林樾也不过是想得到一个“被跟踪”后肯定的讨厌回答而已,她没想到林樾会和她说这么多。

    就好像,无论过去多久,她的所思所想,还是能被林樾一眼看穿。

    虽然有她故意让他发现的部分。

    但这种感觉还是糟透了。

    原夏不再理林樾,大步迈着台阶向苏亦云的方向走去。

    林樾什么也没说,就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原夏的背影走远。他知道她生气了,他还看到她叉着腰佯装生气地和苏亦云说了什么,苏亦云连连举手表示歉意。

    再然后,女生像是才发现他没跟上,向他的方向招了招手,大喊:“林樾哥哥,走快点哦。”就好像一切从没发生过。

    苏亦云也大喊快来。

    林樾明知原夏是假装的好意,可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地扬起,而后,他温润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轻快,“马上来。”

    ***

    山庙正对出来是一块正方形空地,灰色的棱形石柱立于四个角,上面雕刻着精致图案,长度约在人腰间。

    银杏叶落了一地,有僧人拾着扫帚清扫,卷起沙沙声。

    立于此间的大型香炉被游客环绕,人们虔诚地接过竹香,朝着东南西北弯腰鞠躬。从中也有不少青川学生学着游客的动作一鞠躬再鞠躬。

    她们很愿意相信,心诚则灵。

    扫地僧把分散在各地的落叶堆扫在一起,他看到不远处又有群年轻的孩子过来了,目光再放远点,依稀能看到更远处两个娇小的身影。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扫帚,缓慢地向着那群年轻孩子走去。

    “各位施主请留步,前方上香人数过多,请耐心等候一会。”

    周沛言和叶佳敏走在最前面,被拦下后,两人下意识地对看一眼。

    苏亦云和原夏紧随其后,看着前面停下脚步的男女,苏亦云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林樾也在他的疑问中到来。

    僧人看全员到齐,双手合十,面带笑意地说:“今日与大家遇于此地,也算缘分,我有八字相赠。愿大家,珍惜眼下,知足常乐。”

    那是再普通不过的八个字,原夏等人却心怀各异,也不知都听进去了多少。每个人做出相同的双手合十动作,诚意满满地向僧人道谢。

    “事物之间,总存在必然的因果关系。”僧人临走之前,似喃喃,又似特意在说给什么人听。

    复古的回廊旁长着一棵百年老树,枝头挂满了红色丝带,起风时,艳丽的红色飘荡在空中。

    小庙的门槛有些高,来往行人越过木槛,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笑。

    来之前小伙伴有稍作功课,香山之所以深受年轻人喜爱,是因为老庙的福条够灵。大家花上几十让老者在红丝带上写上自己的祝福心愿,并挂在百年老树枝头。

    老庙的香火会保佑每一个祈福之人。

    小庙内的老者身着棕色长衫,手持毛笔,微微弯腰,落笔时一气呵成。

    站在案台前等待的游客被老者的字惊艳到了,满嘴夸赞,而老者只是摸着他的络腮胡,神情微动。

    “真有这么神吗?”慕名而来的人问。

    “那当然了。”回她的人满脸忌讳,“这种时候就不要质疑了,写一个也算是一种美好心愿。而且你看我前年让大师写对象,我这对象不就来了。”那人说着牵起身旁女生的手。

    苏亦云一直竖着耳朵偷听,听到最后也忍不住和伙伴们感叹,“这么灵啊,那我可得试试。”

    骗你的。叶佳敏心说。

    前世他们去过香山,也让老者在福条上写了祝福词。

    叶佳敏记得苏亦云让老者写的是:希望夏夏在异国平安。

    她让老者写的是:希望能永远和他们在一起。

    最后一个也没实现。

    原夏死在异国街头的暴动。

    而她,也和他们走散了。

    苏亦云兴匆匆地排上队,转头招呼朋友们也一起排,“来都来了,写一个再走啊。”

    林樾笑着点点头,这一瞬间,他看着弥漫香火气的山庙,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

    叶佳敏是无所谓排队的,反正她也不愿再相信。

    “夏夏,来啊。”苏亦云说。

    原夏正想点头答应,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小庙外偷偷摸摸张望的两人,她们似乎在观察着里面的情况,准备伺机而动。

    还是不死心啊。原夏想。

    冷意划过心坎,随即而来是一种持续性的厌恶。原夏脸上仍挂着温和笑意,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似撒娇般说道:“阿云,我就不排了,你帮我写一张吧。”

    苏亦云也不问原因,满口答应。

    原夏见小伙伴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漫长的队伍上,连忙拉了拉排在最后的周沛言的衣袖,她弯着眼,用手掌轻扇出风说:“沛言哥哥,里面有点闷,我在门口等你们。”

    周沛言没来得及回答,没来得及抓住女生的胳膊,眼睁睁地看着她娇小的背影被人群遮挡,慢慢消失不见。

    喉口那句冲动想把人叫住的话再也没来得及说出。

    很奇怪,但他又很笃定觉得,原夏离开的背影透着某种坚定。

    周沛言抬头看了眼前方漫长的队伍,又偏头看了眼女生离去的方向,最终,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队伍。

    前方乌压压的人群逐渐散去,苏亦云轻松口气,这队伍可真长,终于轮到他了。

    棕色长衫的老者仍微微弯腰,手持毛笔,一副做好了准备的样子。只是这一次,他罕见地抬起头,用苍老的声音问:“孩子,你要写什么?”

    苏亦云满脑子都是刚才答应原夏的场景,他沉思片刻说:“大师,就写‘祝愿原夏平平安安’。”

    大师听完后没有急着落笔,他用浊目盯着眼前充满笑意的年轻脸庞,停顿片刻,他微侧头说:“今天为他人祈福的福条已到上限,换个吧。”

    “什么?这也能上限吗?”苏亦云都惊了。

    老者点头,络腮胡遮挡了他部分情绪,声音起伏不大地说:“孩子,写一个你自己的心愿吧。”

    “我的心愿嘛……”苏亦云没想过,很快,他亮着漆黑的眼睛说:“倒也有一个,我想一直和夏夏在一起。”

    话音刚落,苏亦云像是意识到什么,又很不好意思的补充:“当然,我也很想和一起长大的朋友们永远在一起。”

    老者不再说话,用沾了黑墨的毛笔在红丝带上写字,黑红交织,无比显眼。

    苏亦云看到老者写了——希望能一直和夏夏在一起。

    “…………”

    苏亦云脸上露着“也行吧”,心里却在偷乐。

    把福条交给苏亦云,老者抬头看向下一位,他问叶佳敏:“孩子,你呢,想写什么?”

    故事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叶佳敏有点恍惚。

    她心头一滞,茫然地望着小庙的四周,一切都是印象里的,红梁直立,对面的老者耐心等待。

    “我……”叶佳敏突然哽住了,酸涩感漫上眼眶,她拼命眨着眼说:“这一次,我希望他能知道我曾为他做过的所有事。”

    “好。”大师应声而写。

    很快就到林樾了。

    没等大师问话,林樾礼貌地向他鞠了一躬,抬头时,少年温润的脸庞染上浅色光晕,此时此刻,他有种从未有过的心平气和。

    “大师,我想写‘往事已知,余后珍惜’。”

    从未露过笑的大师在这一刻眉目带笑,他对着林樾双手合十,悠长缓慢地说:“参悟即可。”

    离开案台后,林樾朝着小庙门口走去。周围颇为嘈杂,各种声音灌入耳中,在来不及分辨是谁谁谁说了什么时,他听到一个年轻的女声。

    她说:“大师,我想为我的爱人祈福,希望他在异国他乡平安。”

    林樾猛然回头,他距离案台有点远了,看不太清老者的神色,可在下一秒,他清楚地看见老者点了点头,随后挥笔。

    人潮好像在不断后退,林樾沉默地望着案台前的老者,大脑在以一种无法控制的速度做高速运转。

    突然,他笑了。

    他也真的明白了。

    有人来到他身后,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樾,做什么呢?看到沛言了吗?”

    林樾回头,那个想让大师写平安的少年就站在那,他摇摇头,努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说:“沛言当时应该是排在我后面了。”

    苏亦云点点头:“那我们在这等他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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