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溪城十二月,格外湿冷。寒潮下的风带着极具的侵略性,似乎要钻入人骨髓,血液也在渐冻不冻的边缘。

    校外沿路的梧桐树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桠,万物在冷色调中略显寂寥。

    年末将近,青川特色校园活动日也被提上了日程。各式社团成员在社长的带领下,组织着从校外借篷,放眼望去,沿路是或蓝或红一片。

    冬天的五点半,天已经很黑了。

    广场上仍有不少学生在做着活动布置的收尾工作。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紧随其后的是,某个社团的蓬檐亮起了绚烂夺目的灯光。

    灯串与草坪里的小夜灯辉映,把沿路大树上挂着的红色喜气照得一清二楚。

    “真漂亮啊!”有人惊叹。

    与此同时,密密麻麻如雨滴坠落的鼓点音变轻了。

    原夏他们是器乐社团,红蓬蓬周边挂满了各种音符卡片,指尖在琴弦上来回拨动的旋律与一旁的电子琴音相撞,津久未散。

    似乎一直回旋在天际。

    隔壁是手工制作社,马尾女生一边听着伴奏,一边用艳羡的眼神看着远处。她和旁边的同伴说:“早知道花这么点钱就能这么惊艳,我们也买点小灯串了。”

    “是啊。”好多人都被这暗夜中突闪的五彩缤纷吸引了注意。

    马尾女生回头摸了摸自己制作的包,很不甘心地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今晚的美丽是他们给的。”

    “过分了啊。”原夏的社长把玩着鼓槌,微仰头说。

    马尾女生闻言,谄媚一笑:“月姐,哪能啊,今晚的快乐就是你们给的啦。”眼前可是美丽的馨月副主席,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单馨月向马尾女生点点头,转而对身边的社员说:“今天就到这吧,这天也是怪冷的。”

    “好耶,解散!”中间有个男生高喊。

    这话一下子带动了周边气氛,附近布置的差不多的其他社团成员纷纷站起身。

    “大家后天加油!”

    校园活动日不光是做给家长领导看的,更多的是,社团成员可以依靠其中的买卖获取收益,他们会统一把活动日的钱捐赠出去。

    这是贵族学校的小姐少爷们,不依靠家里长辈的一次劳动。

    “加油!”

    霎时烘热昂扬的氛围与校外的肃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人一下子走了很多。

    单馨月作为社长,准备留到最后再走。借着皎白的月光,她看到旁边的女生正在不紧不慢地拉上吉他背包。

    月色倾泻而下,落在女生乌黑的长发,她的睫毛好像很长,配上素净的脸蛋,有种莫名的破碎感。

    她是美的。

    不是那种有攻击性的艳丽美,是无声无息,却又举手投足间吸引着人的美。

    话到嘴边,单馨月像是想到什么,会心一笑:“夏夏,是在等人吗?”

    原夏抬眸,她好像也清楚社长的潜台词,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他今天有事先走了。”

    “那你还不走吗?”

    “嗯。”原夏背着吉他起身:“今天中午可能在礼堂小房间落了条手链,我想去看看。”

    单馨月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时间,面色有些担忧:“时间可不早了啊……”

    从她犹豫的神情中,原夏能看出她很想陪同,但又碍于其他什么事。

    “学姐有事就先走吧,我自己可以去的。”

    “好吧。”单馨月叹了口气,“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学姐也是。”

    ***

    背着吉他的女生路过自己眼前时,殷殷正在弯腰叠凳子,她转身的余光扫到了女生扬着白皙的脖颈,目视前方。

    走路时的身姿很挺拔。

    意识到这个身影有些熟悉,殷殷从叠凳子中直起身子,眼神明暗交错地望着吉他女生远去。

    她们社团场地在校园长道的尽头,也是离校大门最远的地方。

    眼下天色已晚,刚才有人说解散带来了不小的波动,大多学生朝着学校大门的方向离去,而原夏却背着吉他往反方向走。

    看样子,她还有事要前往学校某个地方。

    殷殷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何种模样,但努力压抑情绪的面容里一定多了几分扭曲。

    她不由地捏紧了手中的凳子。

    月色把原夏的背影勾勒的愈发颀长,她越走越远,大衣下的裙摆随动作拂起。

    那种从容不迫的感觉。

    似乎永远也学不会。

    殷殷想起了之前的香山行。

    她原以为原夏把她叫到老庙后院是想耍小心机陷害她,又或者装柔弱博取同情。

    可直到下山后,殷殷才彻底明白了原夏的用意。

    “殷殷,怎么了呀?”当时陈子怡咕哝着说,“感觉你从后山回来,就有点心不在焉。”

    “我没事。”

    殷殷刚说完话,就踩空了台阶。还好陈子怡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胳膊。

    “你这还没事?”陈子怡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我……在想,”殷殷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过了好一会才说,“想原夏。”

    陈子怡听完一脸警惕:“你想她干什么呀?她刚刚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殷殷倒是想让原夏对自己做些什么,这样她才是受害人,可是……

    “没。”殷殷摇摇头,探究的眼神里多了分疑惑,她望向自己的好友,“子怡,我只是在想,原夏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陈子怡没法把小说里对白月光的描写告诉殷殷。沉默地走了好一会后,她开口:“我和她也不熟,不过,我凭自己的感觉说,她是个很危险的人,她绝对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温和好亲近。”

    殷殷只是点了点头。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下山路上,殷殷还在想刚才后山发生的事情,她满脑子都是周沛言说歉意时的模样,她能感觉到,当时的周沛言虽然说着抱歉,可满心满眼都在原夏身上。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撵了一下。

    她好像正在失去某个特别重要的东西。

    快到山脚的时候,陈子怡适当地开口安慰:“殷殷,其实你也不用太在意原夏,你可是有……”

    她硬生生把后面的“女主光环”四个字咽了下去。

    陈子怡始终觉得,站队女主,一定是最正确的选择。

    殷殷没追问陈子怡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了,因为她眼里只剩下了坐在大树下被簇拥的女生。

    她一言不发地站在末端的台阶,居高临下地眺望着她们。

    山风刺骨,血液也像是被冻住,寒意一点一点地从手心渗出。

    殷殷听到了陈子怡咬牙的声音,也听到了自己灵魂深处疯狂的叫嚣声。最后,她冷着一张脸,大步地向原夏她们所在的方向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去,但她又清楚意识到自己必须过去。

    如果那是一副唯美的画卷,那她就做那个撕画的人吧。

    ***

    “夏夏,要是下次再遇到这种人,你直接和我说,我会出面解决的!”苏亦云俊脸微拧,眉宇间有股消散不去的郁气。

    叶佳敏也终于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失落地耷下脑袋,要不是她,夏夏也不会做那种事,可随之而来的,有一股隐秘的喜悦从心底冒出来。

    她清楚意识到,夏夏反将了殷殷一计。

    殷殷想在周沛言面前装无辜,完美扮演受害者形象,为此还添油加醋地说了周沛言肯定会站在原夏那边的话。

    在她心里,原夏就是个会冤枉她,没安好心的人。

    可原夏偏偏不按殷殷预期出牌,她明确和周沛言说了事情的经过。

    也不知道此刻沛言哥哥心里的殷殷是种什么形象呢。

    叶佳敏光是想想就要痛快大笑。

    “阿云。”原夏一脸正色,“这种事情,你出面也没用,人家脸皮那么厚,你跟她说别跟着我们了,她就说,她没跟呀,这条路又不是只有你能走。”

    苏亦云脸色变幻莫测,原夏想他一定是气恼的,但也确实没办法解决。

    原夏继续说:“你说这种情况,换你你气不气?”

    苏亦云点头表示气。

    原夏继续说,与其说是说,不如说是洗脑:“我当时直接气得失了智了,真想她能原地消失,再也不想看到她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我超级想打人……打也没打,还先把自己摔了……”

    能让夏夏失去理智的事情实在不多见,况且,女生现在这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苏亦云当即跟着一块心疼。

    “我跟她说,以后见着我们记得绕道,她说我好霸道,我霸道吗?”原夏抬着无辜的眼眸问。

    原夏能猜到苏亦云会超级无敌昧着良心说“不霸道”这种话,但是没想到,这次率先开口的是林樾。

    他说:“一点都不霸道。夏夏这样,甚至有点可爱。”

    林樾好像是很平静的在叙述自己的想法,面对原夏狐疑的眼神,他也坦然自若。

    【原夏:呵,男人。】

    【系统:我甚至怀疑林樾也失了智了。】

    【原夏:你猜以“原夏”的人设,听到林樾这话,第一反应是什么。】

    【系统:原夏肯定不信啊。】

    按原夏的人设来看,原夏一定会觉得林樾又在暗暗嘲讽自己了。

    她换上略微的恼羞成怒:“我有点渴了。”继而甜甜一笑:“麻烦林樾哥哥给大家买瓶水呢。”

    在场人都能看出原夏是故意的,她们自以为原夏是被林樾说得不好意思了,只有林樾知道其中缘由。

    他也不在乎,满口答应下来。

    林樾走后没一会,萧雨也顺着石梯下来了,已经快到她们约定好的集合时间了。

    萧雨站在香山入口的高大石门框前说:“六车队的都来这集合!”

    原夏还坐在树下的木椅上,她埋头看了眼受伤的腿,说得很自然:“阿云,你背我过去集合吧,我腿疼。”

    “好。”

    原夏趴在苏亦云肩上,她们一行人向着萧雨所在的方向走去。中途周沛言和叶佳敏一左一右还很关心苏亦云背上的原夏。

    路过某处的时候,原夏悄悄地勾了勾唇。

    她知道那里的人也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们这边。

    原夏眼里流转着深长的笑,手腕微微箍紧了男生的脖颈,整个人是愉悦的得意。

    殷殷本想冲上去撕烂画卷,可在最后关头,她还是忍住了。她知道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冲动。

    到这一刻,殷殷终于明白,老庙后山从来不是原夏的真实目的。

    香山脚下,她刚才看到的一切才是原夏想让她看到的。

    原夏趴在苏亦云背上时,望向她的得意笑容是在告诉她,你看,无论我多么任性妄为,他们永远会无条件地站在我这边。

    ——即使事情的大部分错都在我,但他们想的不是责怪,而是帮忙解决。

    大约,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殷殷不甘地握紧了双拳,林樾也买水回来了,他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也许看到她了,但他一句话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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