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蕊过来的时候，签名会已经结束。顾枝亲力亲为地在收拾现场。
“顾主编，”方蕊走到顾枝身旁，“星星呢？”
“那丫头说签名签得手软，缠着文律师给她按摩双手呢。”顾枝朝不远的拐弯处扬扬下巴。
方蕊顺着方向看去，两人正坐在普通的红色塑料胶凳上，两颗脑袋靠得极近，文姝垂眸细致地给范大作家捏手，范小星则在一旁细声嘟囔，红艳艳的小嘴一张一合，不知疲倦。
方蕊看得出神，顾枝以为她吃味了，呵呵一声，轻轻搂住方蕊的肩：“文律师跟她年龄相仿，而且刚从国外回来，轨迹经历都是新鲜热辣，作家就这样，喜新厌……”她知晓用错词语，又开口解释：“你跟星星那么多年姐妹，没有人能代替你在她心目中的位置的。”
方蕊眼底蕴藏着复杂的情绪，或许，她想有多一个人能像她一样走进范小星的内心，成为她最好的朋友，真心实意对她好，为她着想，即使取代她也没关系，或者因为这个新人忽略她也没关系。
方蕊狠狠一怔，被自己萌生了想要丢下范小星的自私念头吓出了一身冷汗。她责怪自己居然为了李墨动了想要摒弃和范小星的友谊的念头。她难以抉择，内心焦虑不安，一边是生死之交一边是知心爱人。
“蕊蕊！”范小星笑着对方蕊挥手。轻轻抽出还被文姝握住的小手，又贴心地拉着文殊往这边走来。
“蕊蕊你总算来了，我真的签了好多好多的名字，手都开始发抖了。”
“你不就是想要一夜爆红吗？”方蕊眼含笑意，真心祝贺：“恭喜你，星星子小姐。”
“我可不想爆红，红了都没有自己的私生活了。”范小星自然地松开了文姝的手，双手环抱着方蕊，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处。
方蕊被她在公开场合撒娇的动作逗笑，故作嫌弃拍拍她的小臂：“快起开，我还没吃庆功饭，撑不住你的身子骨。”
“那有什么难，姐姐我保证请你吃一顿厉害的！吃饱别说扛我，扛个男人回家也可以。”
这话一出，惹得方蕊和顾枝笑个不停。
文姝兴致不高，只是无声抿了下嘴唇，抬手看表。待抬眸时视线与方蕊相撞，“原来这么晚了，刚刚你没来，小星一直扯着我讲话，现在你来了，我就先走了。”
“你要走？”范小星听后蹙眉，“不是说好一起吃饭吗？”
这话一出，顾枝都替她们尴尬，怎么听起来有种茶里茶气的感觉。
“是啊，一起来啊，人多热闹，如果文律师赏面的话。”方蕊保持一贯的淡雅作风。
“下次吧，先前跟小星聊得太投入了，没注意时间，我还要回律所一趟。”文姝对着范小星一笑，“下次，我补回给你。”
“那好吧，今天谢谢你能来。”范小星甜美一笑，“等我一下……”她小跑到签名台处，抱起了三本新书。
“这是给你们的。”她一本一本地交到她们手上。“我很感激遇到你们，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范小星，没有你们，范小星也不会成为最好的星星子。这三本新书是我自个掏钱买的，里面写的也是我送给你们最真诚、最真挚和最热烈的心里话。”
顾枝泪点低，短短几句话惹得她眼角湿润，又不解风情地说了句：“那你得好好给我继续写，掏心掏肺写，你是我的金主爸爸。”
方蕊噗嗤一声笑了，勾唇捏了捏范小星的脸，“我以你为荣。”
文姝双手接过新书，承诺回家一定会好好看完。
工作接近尾声，顾枝放手让其他人收尾。四人一起在会场门口道别，范小星三人干饭去了，文姝则驱车回家。
文艺到家后窝在沙发上浏览了一会站内消息，铺天盖地都是今天范小星的新书发布会现场照片。他左手托着手机，右手食指在轻轻摩挲着屏幕，屏幕里正是粉丝新上传的一张星星子的全身照，角度正中，范小星一身黑色皮肤皮裙，长筒靴，细腰挺直，长腿细长白皙，无暇精致的鹅蛋脸，被粉丝抓拍的时候正歪头甜笑，大地色的眼影上一层薄薄的白色珠光粉，闪闪发亮，衬得一对杏眼更像漫漫星空中的一轮新月。
文艺不由得嘴角上扬，他喜欢范小星，喜欢她的美貌，喜欢她的性格，喜欢她的才华也喜欢她的迷糊。这一切都驱使他要快一点行动，走到她身边，向她表明爱意，牢牢抓住她，也想让她把他的爱意私藏，把他放进心坎里。
吱……房门被拉开。文艺意识到文殊在家里，立马坐直了身体。
“回来了？”文姝穿了一套紧身黑衣，像潜水服一样的，从脖子包到脚踝，没有一丝缝隙。长发梳起挽髻，整个人利落干脆，恍惚间却有种蛇蝎美人的错觉。
“你要去哪里？”文艺对她这身造型有着生理上的恐惧，这一身总是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一个小时后，帮我清理掉我去御湾花园的活动轨迹。”文姝轻声说道，甚至音调带有些许兴奋和轻快感。
“尤姗那里是高档小区，狗仔不会那么轻易拿到客人进去她家里的视频证据。”他试图把她的行为往正轨那边带。
“可警察能拿到。”她说完把搁在沙发上的风衣披上。
“什么？”文艺心跳加快，呼吸开始紊乱。“你要去做什么？”
“我去给尤姗送书。”文姝捡起刚刚被风衣遮住的新书，在文艺的面前晃了晃。
文艺感觉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这是范小星的新书，她怎么会认识范小星，她认识范小星的目的是什么。
他不敢多问，他不想也不愿意让她知道自己和范小星认识，他不想再一次被威胁和逼迫，跟她做着道德沦丧，乃至丧尽天良的事情。
可是，他也不可能让她伤害范小星。
“这本书是你买的吗？”
“当然不。这不是你喜欢的人写的书吗？”文姝的笑玩味十足，势在挑衅他的每一条神经。
“你到底想怎么样？”
“配合我，”文姝向他靠近，挑眉：“尤姗背叛我，她不可能活得下去。”
“你疯了吗？这里不是国外，不是你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文艺双眼冒火，咬牙切齿。
“我挺喜欢星星子的。我在考虑她要不要成为下一个尤姗。”文姝漠视他的愤怒，慢悠悠把风衣的腰带束好，“弟弟，你觉得呢？”
文艺像被人兜头淋了一桶冷水，手脚冰冷麻木，他喉咙想被堵住一样难受，说不出一句话。
下一个尤姗，对上一次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正是十年以前。那一条鲜活的少女的命被无情夺走，他没有参与残杀，却在无数个寂静的夜晚被梦魇缠身，一个又一个少女的人影掐他的脖子，挖他的心脏，吸他的鲜血。
文姝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也不在乎他的答案。她知道，他不可能不帮她。她一边下楼一边哂笑，有些事情做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双手染血，他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庆功宴散场时，范小星感觉有点飘飘然。
“蕊蕊，你一个人能扛得动她吗？”顾枝拉开后车门，和方蕊一起把范小星拽出来。
“吃了她的饭，男人没扛到，倒是要扛她回家。”方蕊哭笑不得，这顿厉害的饭果然需要付出代价。
“小姐，这里不能久停，你还要不要上车？”出租车司机不耐烦地催到。
“顾主编我可以的，你先回家吧。”方蕊把范小星搂过来，头枕在自己的肩上。
“走吧走吧，我没醉呢！”范小星使劲睁开打架的眼皮，摇头晃脑地拍拍顾枝的肩膀，“放心啦，顾主编，我明天起来就开新书……”
“那你可说到做到，趁热打跌，你也知道这网络的热度时间都是有限的，你要把握好一分一秒。”顾枝就喜欢范小星工作上的劲头。
“收到！”范小星猛然一个敬礼，方蕊差点就扶不住她。严肃不过三秒，她又像个傻丫头一样咧嘴大笑。
顾枝无奈扶额，她怎么相信一个醉鬼的话。这时司机又按了声喇叭。“哎呀，那催命的，那我先走了，你慢点。”
“我会的，不会摔死你的金主爸爸的。”
“那我谢谢你哈。”顾枝满意地转身坐上出租车。
方蕊认命地摇摇头，扶好范小星慢慢走回家。
“你脚用力啊，好好走楼梯。”方蕊累到半死，豆大的汗水沿着发鬓往脖子下流。
“蕊蕊，你说陈暮声回来没。”范小星半边身子都靠在方蕊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范小星，你给我好好走路！我哪知道陈警官下班没啊？要不你用点力上他家敲门问问！”
“我才不……不去敲门，他有女朋友的，我本来打算给他送一本我的新书。”范小星说着委屈地撅着嘴，“可是他有女朋友我又不想给他送了。”
方蕊又气又好笑，逻辑思维倒是挺清醒的，知道人家有女朋友了，就把自己的心思好好藏起来。
“你怎么就确定陈警官有女朋友呢？你问过他吗？”方蕊发现她说起陈暮声的时候脚步没有那么轻浮，至少能抽起脚上楼梯，她就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毕竟如果按先前她随时要躺下的状态拖她走完这三层楼梯，不死都脱层皮。
“他就是有女朋友，不然物业大妈说他女朋友的时候他干嘛不解释，那个女警官还说她是楼上的租客，楼上就只住着陈暮声。”范小星不依不挠，酒精上脑后鼻音掺和着软糯的嗓音，显得越发黏腻。
“她怎么了？”背后忽然响起了一把粗粝低沉的男声。
方蕊一惊，想回头看，奈何双肩几乎承受着整个范小星，她根本转动不了身子。
此时的范小星对陈暮声的声音异常敏感，全然忘记自己还搭着方蕊在狭窄的楼道上行走，蓦然回首，没有挨住方蕊的那边身子直接后仰。
“啊……”两人惊呼，一个要往下摔，另一个被拉着要往下摔。
然而危险并没有发生，范小星转身一头撞进了一个滚烫坚硬的胸膛，左手虚搂着她。而方蕊则被一节有力的小臂撑着后背。
片刻，灵魂归位。方蕊站稳后，想去拉一把范小星，可是手脚发软，她真是筋疲力尽了。
范大作家的安全意识倒是挺强，彻底晕过去后还知道双手搂紧陈暮声的脖子。
“要不陈警官帮人帮到底？”方蕊抬手擦擦额头的细汗。
“可以，如果范小姐不介意的话。”
“不介意不介意，我作证。”方蕊赶紧拍胸口答应，心想范小星巴不得他抱她，可惜呐，现在人是晕过去的。
陈暮声弯膝把人打横抱起，抬脚上楼。
暗黄色的楼道里，陈暮声轻松抱着范小星，也许是怀里的女人在嘀咕什么，他垂眸靠近一点倾听，仍是英俊硬朗的侧脸，却一卸往日的硬汉形象，眉眼间染上百般柔情。就在这一刻，跟在身后的方蕊用手机偷偷拍下了，就当是给范小星这顿庆功饭的回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