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言忆深躺在床上,手背上扎着点滴,半睡半醒着。听见有人进来,他睁开眼想要坐起来,被周朗睿直接给按了回去。

    是医生进来给他换药。

    周朗睿数落着他,“就开个高一上学期家长会,歌儿又不是去嫁人,你至于吗?”

    言忆深蹙眉看看时间,“小景怎么还不回来?”

    话音刚落,薄景良推开门,笑着走进来,“我来了!”

    言忆深输液休息的地方是临时隔出来的,空间逼仄,只有一张折叠床和周朗睿临时拎过来的一把椅子。

    周朗睿起身给薄景良让出位置,“哎呀,我的天!你可算回来了,你要再不回来,他今晚儿觉都睡不着。”

    薄景良看看言忆深的点滴,问周朗睿,“你怎么来了?明天不是出国吗?”

    周朗睿的胳膊朝言忆深比划了一下,“他都快烧到坎儿上了,我能不来吗?”

    言忆深单手撑着床,慢慢坐起来,十分关心的看着薄景良,“怎么样?她老师都说什么了?”

    薄景良仔看看言忆深,觉着他精神比之前好多了,“烧退了吗?我走的时候就这么些药,怎么还没打完?”

    “医生刚进来给换的。”周朗睿说。

    薄景良不放心的看着言忆深,“要不还是去医院吧,这能行吗?”

    “没事儿,不烧了。我明天一天的戏,去什么医院。”

    薄景良把多出来的两本校刊扔到言忆深床上,“给,你妹妹让我带给你的礼物。”

    “什么东西?”

    “母校对你的关怀。”薄景良说。

    言忆深抖落着那本校刊,以为薄景良会把成绩单夹在里面。

    “成绩单呢?”言忆深看着他。

    周朗睿坐在床尾,翘着二郎腿,慢条斯理的翻着校刊,“你快救救他吧,你现在一句话就能顶仙丹。”

    薄景良也坐下来,“你让我喘口气儿。”

    “说完再喘。”言忆深不耐烦。

    “历史、政治都是满分,全班第一。英语成绩也很好。还评上了优秀干部,区里的。”

    言忆深认真的听着,绷着一张脸。不知道是不是烧傻了,也没什么反应。

    周朗睿听完可坐不住,用力拍了声巴掌,“牛啊,牛!不愧是我妹妹,这得好好奖励!跟歌儿说,问她喜欢什么,她要什么我给她买什么!”说完,顺势拍了下言忆深的小腿,“想笑你就笑吧,再憋出病来!”

    周朗睿可能是太兴奋了,下手有些重,言忆深疼得直骂街。

    言忆深又问,“那其他科呢?理科有没有进步?”

    薄景良从兜里拿出言歌的成绩单,捏在手里递到言忆深面前,“你不许炸庙啊,你还病着呢。”

    言忆深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拿来!”言忆深一把夺过来,看得仔细。

    周朗睿把薄景良拽过来,悄悄问,“什么情况?”

    “偏科。”

    “往哪儿偏?”

    薄景良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周朗睿看着他,“那你怎么不把成绩单儿扔了?”

    薄景良拍拍他肩膀,“下次你去!”

    周朗睿啧啧两声,“我就说这孩子随我。”

    言忆深越看,表情越凝重。感觉自己刚降下来的体温,又升了回去,脑袋发紧,胸口发胀,耳朵里嗡嗡作响,“她物理怎么考的?”

    薄景良像个怨妇,“你理科那么好,基因怎么就没分给你妹点儿?”

    言忆深也冤啊,从小辅导到大,从理科思维到解题思路,掰开揉碎了的手把手教,结果一手教出来个......理科白痴。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这成绩,学理是没戏了......这题不是白给吗?我现在都能做出来。”

    薄景良闭着眼靠着椅背,一副金子掉地上都不知道捡的口气,长吁短叹的,“我闭着眼睛都能做出来。下次还得让睿哥去,他心态好。”

    “得再给她找个家教,给她把初中的知识点补补。”

    “不是有个家教了吗?”周朗睿不解。

    “那是高中家教。”

    周朗睿三观震碎,瞪着眼睛看着言忆深,“言忆深你烧傻了吧?以前的都没学会,还学什么新的,你当一个从东走,一个从西走,找个地儿就能聚头呢?你妹又不是大海,她没那么大的包容能力!”

    薄景良安慰言忆深,“慢慢来,先把基础打好。我赞成把初中的内容先过一遍,查缺补漏。要不然地基不实,楼盖得再高也白扯。假期抓点紧,这才高一,时间来得及。”

    周朗睿看着他们二人,眼见着,他俩给言歌制定的魔鬼计划越来越魔幻。周朗睿无奈的摇摇头。心说,江湖家长多奇志,你们两个是傻x!

    周朗睿真想把言歌给偷出来带走。他气运丹田吐出一口气,拍拍言忆深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慈悲为怀!”

    言忆深咳嗽着,半天才缓过来,哑着嗓子说,“你知道她为什么学不明白物理吗?”

    “为什么?”薄景良问。

    “她跟我说,因为无法理解两个铁球同时落地。”

    薄景良沉默。他知道这孩子跟数理化缘分浅,但没想到是个绝缘体。

    周朗睿拍手称快,伸出手指点着他俩,“你们几个,就小歌最正常。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敢于质疑权威,这孩子了不得,将来必成大器!”

    “你闭闭嘴吧!”言忆深一想到言歌物理24分,头顶都冒烟。

    周朗睿不屑的看着言忆深,“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这不跟演戏一样吗,信念感崩塌了,还怎么演?歌儿不愿意学你们有什么可担心的,她要是愿意学才可怕呢,那不就是为了分数死读书,自欺欺人吗?”

    言忆深神色有几分缓和,他警告着周朗睿,“这话你千万别对小歌讲,少‘助纣为虐’。”

    “老师还说什么了?”言忆深问。

    “没了。”

    “你开了一下午家长会就这点儿事?”

    “你以前开家长会,家长回来不也都这点儿事吗?”

    言忆深瞥他一眼,“我以前成绩好,家长会可以免开。”

    薄景良回来的时候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不把言歌在课堂上写小说的事情告诉言忆深。他知道,这事儿要是让言忆深知道了,兄妹俩肯定又是一通“针尖儿对麦芒”。

    言歌初中有次补课逃课,不小心被言忆深逮着了。两个人就吵了起来,言歌犯倔,说什么也不服软儿。言忆深当时也是气急了,言歌撒谎骗他还死不认错,气得浑身发抖,一股血直充脑顶,抡起胳膊就扇了言歌一巴掌。为此言歌一学期没搭理她哥。

    言忆深打完就后悔了,火辣辣的手掌一跳一跳的疼,就像他慌乱的心跳一样。那段时间他对言歌一直温言软语,甚至带着讨好。可打那以后,言歌跟他说话总带着点小心翼翼,不再像以前那样胡闹了。言忆深每次想起来心里都不是滋味儿,后悔莫及。

    周朗睿和薄景良当时都在,对这件事心有余悸。

    “真没有了,歌儿确实表现很好。他们老师说她热爱文学写作,而且很有天赋。说要保护孩子的梦想,要尊重孩子,不能打击,要正确引导。”薄景良说。

    周朗睿点着头,深表认同,“她老师是个明白人,明儿我请他喝酒。”

    “她有没有早恋?”言忆深问。

    周朗睿听了直拍脑门儿。

    薄景良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小深,你不觉得你把小歌保护得太好了吗?她和同龄人比更像个孩子。”

    言忆深头靠在墙上,墙壁的冰凉让他感觉更舒适一些,他叹口气,“能护一天算一天吧。”

    薄景良说,“我倒是劝你别管太紧。青春那么短暂,高中三年转瞬即逝,咱们都没有机会去感受,我不想小歌以后回忆起来就只有学习。一生就这么几年好时光,以后她要面对的事情太多太多,还不如让她有个美好、难忘的高中生活,大胆的笑,放声的哭。以后回忆起来,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她成绩差我可以兜着,我是怕没人看着她,贪玩儿被坏孩子影响,再受到什么伤害。”

    薄景良可以肯定,言歌不是那样的孩子。她就是生性善良,但是有是非观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小歌不是那样的孩子,她不会的。有些时候你以为是保护,其实是剥夺。她也需要成长,需要胆量,需要棱角,需要自己能为自己做主。勇敢的人,最先享受这个世界。”

    言忆深抿了抿烧得起皮的嘴唇,轻声说,“她初中的时候我没时间管她,结果呢,差点去做心理疏导。我晚上有时候睡不着觉,一想起言歌靠在我怀里,发着高烧,浑身颤抖的说,他们把她逼到厕所里,让她喝泡抹布的水。我都恨不能去杀人。我不可能天天陪在她身边,我能怎么办,只能尽量找人来看着她。”

    薄景良沉默了。

    他们很小就出来工作,与社会里形形色色的人交手,为了能够适应这光怪陆离,强迫自己快速成长变得成熟圆融,甚至麻木。十几岁的无忧无虑,他们都不曾拥有。言忆深这是希望妹妹能安安稳稳的慢慢长大。

    周朗睿拍拍他,“放心吧。歌儿有咱们呢。三个哥哥护着,她可以永远都不需要长大。”

    晚上回到家,言歌给林令晚打电话。

    林令晚惴惴不安了一个晚上。

    “小晚,我掌握了一手消息!”

    “小景哥......有没有提校刊?”

    “没有,他也许就随便翻翻。”

    林令晚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

    聊完天挂掉电话之后,林令晚拉开书桌抽屉,一个包装精美的装着薰衣草的小瓶子躺在里面。

    她拿出来放在手里细细端详。

    那是她从剧组回来之后,在家旁边的商场买的。父母答应送她一个最新款的mp3,说一起去商场里转转。林令晚执意要一个人去。

    家长觉得孩子大了,锻炼锻炼也没什么,就点头同意了。

    林令晚从电子产品区出来,旁边是一家新开的礼品店,装饰成了薰衣草主题,门口还摆着电视剧《薰衣草》的巨幅海报。

    班里的同学都在追这部电视剧,一夜之间,好多女生歪扎着马尾辫,把头发放在一侧,就连真彩笔芯都换成了薰衣草味道。

    林令晚走进去,店里充斥着薰衣草的味道。她也是第一次闻到真的薰衣草,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香甜,是一种略带苦涩的木质草本味道。

    店员见有人进来,很热情的招呼着,“您好,想买点什么?有新到的薰衣草香水,还有签名海报,cd。这边还有薰衣草纪念品。”

    林令晚客气道,“我随便看看。”

    她随便看着,忽然在一排彩色的小瓶子前站住了,和电视剧里季晴川拿着的那个一模一样。

    带木塞的小玻璃瓶里铺着层细沙,上面插着一小枝薰衣草。有的还加了一张卷起来的小纸条,瓶口系着彩色丝带。

    林令晚怔怔望着那个瓶子,感觉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着。

    她又想起薄景良。

    店员见状,赶紧介绍说:“这是薰衣草许愿瓶,好多学生都过来买,买来送人。”

    林令晚回过神儿,问她,“我要一个蓝色丝带的,多少钱?”

    “六十九块九。”

    虽然很贵,林令晚拿在手里还是舍不得放下。

    店员说:“我们店里都是正版的。韩国正版的。”

    林令晚看看她,笑着说,“那给我包起来吧。”

    过了许久她也没有发现,电视剧是台湾的,哪儿来的韩国正版。

    林令晚打开瓶子,拿出里面的小纸条。用钢笔在上面小心翼翼的写下一行小字。

    “梁以薰的朋友都知道她的季晴川,而我却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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