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安静得连针掉落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颜乔侧过头，避开母亲的视线：“母亲为何这样说。”

    颜母将手中的杯盏放下，叹了口气道：“我是你的母亲，也是看着承景长大的，了解他，他同你萧伯父一样，性子沉稳，这辈子我只见过萧阳唯一一次惊慌失措的模样，那便是嘉敏公主走的那日，承景那日找你的模样，与他父亲如出一辙。”

    颜乔顿时说不出话来，她走时没有想过这么多，只是想着逃避。

    看着她的脸，面容精致，额前的碎发落在耳前，颜母将细碎的发丝拨到耳后轻声道：“母亲也看得出来，你心里是喜欢承景的，母亲只想问你一句，若是媚儿嫁进了楚家，你可愿意嫁给承景？”

    她们两姐妹喜欢谁，自己这个做母亲，心里自然是明白的，尤其是今日发生了秦王一事，更是让她打算快些将她们姐妹俩嫁出去才是。

    颜乔愣住：“母亲可是问过了阿姐的意思？”

    颜母摇头：“倒是没有问过，但想来也不会差得太远，你阿姐的心思向来都在脸上显露着，倒是你让母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是，临、景哥哥他是喜欢阿姐的，总要给他机会才是。”当着母亲的面，颜乔久违地改了口。

    颜母拉着她的手：“这是自然，母亲也会去问问承景的意思，想想，承景以前还同楚临风常来家里坐坐，可是自你走后，便是只有临风常来了。”

    这其中深意她也明白。

    “母亲只想问问你，可愿意嫁？不管其他人，只看你自己的想法。”旁的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心意。

    颜乔低垂着头，脑子里一片空白，许久后才是道：“我不知道。”

    颜母叹了口气：“罢了，再过几日，便是你及笄的日子了，你也是该为自己好好考虑一番了，及笄过后，你们二人总归是要都定下来才是，不若今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叫母亲也是放心不下。”

    颜母走后，颜乔躺在床上是怎么都睡不着。

    自己是喜欢萧承景的吧，喜欢了整整两辈子了，从一见倾心到现在的不知所措。

    上辈子即使日子过得艰难，但想到能嫁给他，心里也是高兴的，纵使最后远离都城，亦都是无怨无悔。

    而今呢，叫她如何能放下萧阳的死，同着他在一起，即使他觉得是意外，可这终究是二人之间的隔阂。

    且他心里谁知装着的人，究竟是不是阿姐呢。

    就这么迷迷糊糊地想了一夜，连着什么时候睡着的颜乔也不清楚，只听着外头响起一阵嘈杂，颜乔被说话的声音给吵醒。

    “她这还在休息着，你这么贸然进去不好吧。”楚临风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你进去是不太好，我自己进去。”

    颜乔听着阿姐的声音，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揉了揉在还发昏的额头，朝着门外走了去，拉开了门，正见着一脸焦急的颜媚和楚临风。

    颜媚一见着她，便走了上去：“你昨夜没发生什么事儿吧，听说秦王昨晚震怒，他府上死了个婢子。”

    颜乔拉开门，将他们二人给放了进来。

    “知道。”

    管堰下手还是很利落。

    颜媚忙拉着她看了一圈：“你可有受伤？”

    颜乔摇头：“昨夜有人下毒，被我识破了，计划没有得逞。”

    楚临风微微皱眉道：“承景可是跟你一起去了？”

    “嗯，回来的路上，正好遇上了越嘉，倒是没有什么岔子。”颜乔也不打算瞒着他们。

    “那便好，这秦王好好端的，为何突然要向着咱们家下手，跟着咱们家翻了脸面，又有什么好处？”颜媚不解。

    颜乔只觉得头发昏，给自己倒了杯水：“只怕是在他们的眼里，咱们几家，早已经是宋王的人了。”

    “这又与宋王有什么干系？”

    楚临风给着颜媚解释着：“承景与宋王走得近，加上又有姻亲关系，自然是要算作一路的，就是，这突然要跟承景作对，秦王可是为了什么人才要对你下手？”

    楚临风是要比颜媚知道得多，很快便能察觉出里面的异样来，不然谁也不会想要得罪陛下眼前的红人。

    颜乔喝了杯水，才觉得好了些：“阿姐，可还记得当初在龙华寺山下救的那对兄妹？”

    “记得。”

    那日要不是自己出手，只怕是已经是在了石头下。

    “那位管大人的才学不凡，可堪一争，且近来他与太子有了嫌隙，自然是让秦王动了心思，才急切动手。”

    说着，颜乔停顿了片刻问着颜媚：“阿姐，除了那次可还与管大人有来往？”

    颜媚仔细想了想，摇头道：“自那次后，我不曾见过这个什么管大人。”要不是今日听她提起，都已经将龙华寺的事情给忘记了。

    这下颜乔心中更是奇怪了，既然上辈子里阿姐和自己都不曾跟管堰有来往，又为何二人都会收到秦王的请帖？

    难道是上辈子的阿姐，会与管堰有联系？

    想想颜乔便又有些头疼了。

    见着她难受，颜媚担心道：“你这是怎么了，昨夜没有休息好？”

    颜乔点头：“昨夜睡得有些晚了，有些头晕。”

    颜媚忙拉着楚临风站了起来，朝着外面走道：“那你先好好休息，等晚些我再来找你。”

    那边萧承景刚刚下朝，便听着楚临风叫人传来的消息，匆匆往着颜府里面赶，颜府里面没人敢拦着他，轻车熟路地往着颜乔的院子里赶去。

    路过花园时，正好见着了颜母，便上前打声招呼：“颜伯母。”

    颜母见是他，顿时笑了起来，身上的朝服还未曾换下：“承景来了？媚儿刚刚跟临风出去了。”

    她这番话，倒是说得他像是来找颜媚的。

    萧承景停顿了些许才道：“我去看看小乔。”

    颜母心里顿时乐开了花，面上倒是瞧不出来什么：“娇娇昨夜没曾休息好，现在还在睡着。”

    “如此，我便等会儿再来。”萧承景转身便想告退。

    “承景要是不忙，便陪着我走走？”

    萧承景只好停下了脚步。

    已近临冬，院子里没有了什么花，还剩下零星绿色。

    二人走了一会儿，颜母才淡然开口：“你如此样子，倒是叫我想起了你的父亲。”

    萧承景没有说话，安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你父亲平日里看着是个安静儒雅的人，也只有在你母亲身边时，才会显得有些不一样来。”颜母好似回忆起很久远一样的事情。

    “你父亲跟你提起过母亲吗？”颜母问着萧承景。

    萧承景摇头：“父亲甚少提及母亲。”

    “唉，你也别怪他，在你母亲离世那日，你父亲差点就要随你母亲去了。”

    萧承景从没听过父亲和母亲的事情，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他一向认为父亲是个淡泊名利，就连感情也是平淡的人，除了离世前曾听着他唤着母亲的名讳，平日里更是什么也不曾提起。

    像是想起什么笑话一般，颜母轻声笑了起来：“当年是你母亲看中了你的父亲，叫嚷着要嫁给他，可你父亲是什么人，是整个萧氏一族的骄傲，岂会让他去做驸马失了前程。”

    萧承景不言一语地听着。

    “你父亲对着公主也是冷漠至极，可这也丝毫不能打消你母亲的热情，这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他们二人竟是发生了矛盾，你母亲便不再去找你父亲，二人就此别过了一段时日。”

    “后来，你母亲惹恼了先帝，被罚了禁闭，要将她嫁与旁人，你母亲正在气头之上，便是赌气一口气应承了下来，就在圣旨下来的当天，你父亲好似终于开了窍，在先帝书房前跪了一天一夜，才让先帝收回了圣旨。”

    “你可知你父亲许了什么，才让先帝收回了圣旨？”颜母问着萧承景。

    那时的父亲，能有什么？不过是世家的头衔罢了。

    “你父亲许诺，宁愿终身不入仕途，来换取一个嘉敏公主。”

    “那时的人都说你父亲疯了，大好的前程就这么没了，不过好在圣帝继位后，对你父亲很是栽培。”

    “只是我不懂，为何你的父亲突然改了想法，对你母亲这般用了心思。”

    萧承景虽不曾见过父亲和母亲那时，可听颜母说起，倒也能明白几分：“有些东西，有的时候并不觉得珍贵，等快要失去的时候才惊觉已经深入骨髓。”

    颜母轻轻一笑，算是进入正题：“明年你的孝期也要过了，我想着让媚儿再等你一年，也算是这些年让她拖着的由头，在等着过几日娇娇及笄后，便与楚家定亲，你觉得如何？”

    仿佛一道惊雷在头顶上炸响，要是再早个一两年，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只是如今，事情终于是有了结果，倒是让他心里开心不起来。

    一时之间，萧承景不知该如何开口。

    颜母微微诧异道：“往日里总是听着你们二人说着要娶媚儿，事到临头，你不愿意了？”

    这时候，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

    “还是你要娶娇娇？”颜母故作惊讶，“可如今我瞧着你跟娇娇二人，似有矛盾，怕是娇娇她——”

    话没有说得很清楚，但萧承景算是看出来颜母的意思了：“伯母这是问过她们的意思了？”

    颜母摇头：“媚儿倒是没有问过，娇娇她同你一样，既不答应也不拒绝，我这也是没了主意，才来问问你的意见，你也明白，这婚事不能再拖下去了，不若秦王的事情，还会再有第二次和第三次。”

    萧承景心乱如麻：“我要仔细想想。”

    “好，”颜母答应得爽快，“那边再给你几日时间好好考虑一下，如今娇娇的婚事要紧急一些，到时不论你有没有考虑好，她必须和楚家先定下来。”

    萧承景也不知道自己在花园中站了多久，直到听着身后传来一声浅浅的叹息声，转身抬头，便看着颜乔一袭青衣站在不远处的地方上。

    他心头一颤，突然明白了那时父亲的心思，明明喜欢而不自知，直到等到快要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