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

    晏如昼诚不欺我,第四日下午时,春晓一行的车队便晃晃悠悠到了常青村。

    春晓睡得身子发软,此刻听着车外锣鼓声倒是兴致来了,扒着车窗往外看:只见那偌大的正红擂台便设在村口,擂台两侧锣鼓喧天,台上不知从何处撒的月季花瓣,气氛十足。惹的邻村的人也搬着小凳磕着瓜子来看。

    春晓期待道:“晏晏,这是什么情况?比武招亲要开始了吗?”

    晏如昼在前面回应道:“奴刚派人问过,今日筹备,明早便要开始。”

    春晓点点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便还住上回那客栈吧。”

    一炷香后。

    晏如昼:“……小姐,村里所有的客栈因比武招亲,半个月前便爆满了。”

    春晓掏出几粒元微给的碎金:“去买几辆马车,总不能叫兄弟们在马背上睡。”

    “奴们没关系的,主要是您……”今时不同往日,您如今可是受渊主重视的天渊圣女呐!

    春晓听后,有些抓狂:“我早就想说了!我与你差不了几岁吧,整日您啊您的,我感觉自己寿命都少了几十年!还有,不许再自称奴了,非要自称的话,嗯,你可以自己叫自己晏晏。”

    “奴……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姐。”晏如昼垂眸。

    春晓拍了拍他的肩:“这才对嘛。晏晏,你去把这碎金拿去兑些马车,咱今晚就在擂台前占座,明日坐个第一排,我倒要瞧瞧那擂主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春晓迷迷糊糊地在马车里睡了一觉,再醒来时,额头被砸的肿了一大块。

    她睡眼惺忪的看向落在自己旁边的大金块,头上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春晓掀开车帘一看,只见天只蒙蒙亮,外头闹开了锅。晏如昼是个有眼色的,早已将车队转移至擂台与后台的交界处。此处人稍微少些,然而还是没能躲过看客的热情,碎银与金子跟不要钱似的往台上扔。

    春晓看了这场景一边把金块往自己兜里塞,一边从车上跳了下去,慢悠悠地走向擂台,与那台上人打了个照面。

    那是个身着男装的女子,并未束发,一张白净的鹅蛋脸上充满了慌张,她压低声线对春晓道:“姑娘是否弄错了?此次擂主是女子,女子挑选夫婿,而非夫人。”

    春晓一弯唇:“你是擂主?”

    那女子知晓春晓识破了她的身份,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不是。”

    “那你我便公平竞争呗。”

    “姑娘,台下人可都看着!”那女子有些咬牙切齿。

    春晓弯了弯唇:“你若是怕打不过,我大可直说。”

    “……那便赐教了。”

    那女子举起长刀向春晓劈头盖脸的袭来,后者一闪身,却见女子长臂一伸,抓住春晓小腿,春晓将计就计弯下腰,自短靴中掏出一把贴身携带的短刀往自己小腿处刺去,女子双瞳微微睁大,将手收回。却见春晓坏笑着看她:方才不过虚晃一枪,真正的招数在她袖中。

    女子拿着长刀的手猛的一颤,长刀落地,还要向春晓进攻,春晓却是将那袖针又射出几次,竟命中了女子的穴位,叫她动弹不得。

    女子气道:“你与我玩阴的!”

    春晓无声叹了口气:袖箭袖针什么的,都是与任卿裕学的。他要做小人,我不过效仿呀。

    “无毒,放心,”春晓解了她的穴位,在那女子耳旁悄声道,“姑娘若不想嫁人,何必要亲自上阵,交给春晓吧。”

    那女子装也不装了:“……你我一面之缘,我如何信你?”

    “凭你与我即便堂堂正正打一回,也赢不得我。”

    春晓说的丝毫不假。

    这袖针若是力道控制不对,或准头不好,亦无法伤敌人分毫。

    她是有真功夫在身上的人。

    女子思量片刻,甫一拱手:“那我便静候姑娘佳音了。”

    可惜的是,春晓没打跑几个人,晏如昼便一翻身上了台子,他不知在何处找了面具戴在脸上,叹气道:“小姐别玩了。”

    “你好歹叫我赢了再上来拆台?”春晓瞥了他一眼。

    晏如昼有些沉默:“……小姐瞧瞧台底下的,还有几个敢上台的。”

    春晓摊手,向台下喊道:“可还有人与我一试?”

    果真无人应答。

    晏如昼立马举了白旗,带着闹腾的楚小姐离开了擂台。

    同一时刻,后台。

    一个吹胡子瞪眼的老妇正在破口大骂,而方才与春晓对战的女子已换回了碧色长裙,低头恭顺的听那老妇训斥。

    老妇怒极:“那拆台的女人是谁?她赢了,你难不成真要嫁她不行?”

    女子低着头,悄声回应:“……我错了,娘。”

    “你都二十好几了还没嫁人,连为娘的好不容易在相亲角给你争取的比武招亲都闹成这个样子!唉,孺子不可教也!”

    女子保证道:“下一回再相亲,女儿定不会出错了。”

    “罢了,罢了!我与你父亲已商量好,叫你回到弈城享福去。”

    女子一愣:“回……回京?”

    “如何?很惊讶么,”老妇冷哼一声,“这是你的福气,你娘想回去,还没这个机会呢,你便偷着乐吧!”

    女子沉默良久,眼眶竟发了红,春晓在墙后看不清那人的神色,只听语句坚决:“娘,我不想回去,我就想留在常青村!”

    “你不回去也得回去!大好的日子被你坏了事,还要与我讨价还价,滚回去罢!”

    女子哭着跑了出去,转弯时与春晓擦肩而过,却连她看也不看。

    春晓当机立断:“晏晏,替我查一下她。”

    晏如昼夜里便为春晓带回了消息。

    “村里人都叫她黛娘,呃,她还有‘十里八乡男人最想娶的女子’、‘常青相亲角土郡主’等十八个头衔。”

    春晓扣了扣指甲:“没有有用的了吗?”

    “黛娘的母亲,众人都称她为温姨。母女二人住在常青东巷十六号,是个小宅院,有四个看家护卫,应当都算得武艺高强,除此之外,还府内还有一不明身份的医师在身旁守护。”

    “有点背景。查不出来么?”

    晏如昼道:“她既也要前往弈城,我派人跟着她就是。莫要误了小姐的行程。”

    “也对,”春晓点点头,“既然比武招亲是个乌龙,咱们明日也启程罢。”

    晏如昼欲言又止,春晓看了他一眼:“有话就说。”

    “奴……”

    晏如昼刚说了一个字,春晓便重重的咳了一声。

    “我错了,没替小姐先打听好情况。”

    “那便领罚吧,罚你将张央生变出来?”

    “……”

    接下来的回程之路,春晓的车夫便变成了张央生。任卿裕得知此事后,安慰道:“下回有这事,我换个人去办就是了。”

    晏如昼摇了摇头:“主人不必忧心,楚小姐人很好。”只不过你老阴人家。

    任卿裕无语:“……你既如此认为,便继续跟着吧。”

    可惜很快,便不用晏如昼专程跟着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渊贵人受渊主之命暂留于弈城,理应建楚府一座以表诚意,然楚府虽已动工,因工序繁杂,完建还需一月有余。故令楚氏贵人暂居任府,钦此。”

    任卿裕面无表情接过圣旨,塞给大总管一包沉甸甸的金子:“敢问大总管,此事是何人引荐?”

    大总管笑道:“何人引荐?这可是莫大的荣誉,任将军不觉着么?”

    不觉着。

    任卿裕毕恭毕敬地将大总管送出任府,四下无人,任卿裕默默叹了口气。

    上回还有沈西岭主动请缨,此次便是圣旨直接送上门来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厄运来了挡都挡不住。

    而刚从宫中出来的春晓一边哼着小调,一边甩着腰间的同心佩,悠哉悠哉地坐上了那辆富丽堂皇、软垫铺地的流朱马车。

    “得来全不费工夫!真是好运来了挡都挡不住!”春晓坐在软垫上笑的眼都眯了起来,简直喜上眉梢。

    春晓于御书房之中向皇上解释清楚情况后,便要拐弯抹角提出监视任卿裕一事,皇上便主动问她可否屈居任府。

    当然好呀!

    不过春晓还要装出一副天渊圣女的大度,她微微一笑道:“全凭圣上安排。”

    然而待春晓见到任府大门,却不曾看见任卿裕。

    “雪时见过天渊圣女。”

    那是春晓第二回见着雪时夫人。

    头一回鸿门宴时雪时夫人喜怒不形于色,如今更是不知戴了多少层面具。艳阳天洒下无尽光阴,落在雪时夫人与任卿裕如出一辙的凌厉侧脸上,此时春晓才看清雪时的面容,竟是女生男相!于雪时夫人这样身负诰命的,男生女相便是锦上添花,反而多了几分无形的威严。

    春晓双手扶起雪时夫人,轻笑道:“一品夫人云泽独此一位,无上荣光,春晓敬佩。”

    雪时夫人礼数做尽,却不谦卑。那副傲气的劲儿自只言片语中泄了出来:“贵人此次暂住寒舍,自是要住云泽中最好的屋子。路途颠簸,我已命仆从备好茶点,贵人与我一并前去就是。”

    云泽最好的屋子,难不成比宫里头的还好?春晓暗想。

    既然雪时夸下海口,春晓便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与她一探究竟去了。

    真是不走不知道,一走吓一跳。春晓与雪时夫人在任府弯弯绕绕了不知多久,也许是因为任府的路大多都是羊肠小道,叫春晓恍惚间竟认为任府赶上了宫中一半面积。

    “圣女,请吧。”

    南北多个树干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扭成了两只麻花,中间顶上个实木牌匾,牌匾上以簪花小楷规矩的写着“雪姬云宿”四字。竟就这么组了个大门出来。

    “大门”中间以长板挡着,春晓轻轻一推便“咯吱”一声自内侧打开,春晓正要长驱直入,却被扑面而来的扶桑花迷了眼。密密麻麻数百朵扶桑花绽于屋舍旁边,春晓眯了眯眼,却无心浪漫:

    这雪时夫人怕不是要自己被蚊虫咬死!

    春晓疑惑:“雪时夫人叫我来你的花田作甚?”

    雪时一躬身:“如此艳丽的花卉,自然是只观赏,莫近身。圣女沿着这路往里走便是。”

    扶桑中有一条近两尺的石板小道,春晓刚一踩上那石板,便觉十足凉意,越往里走越觉清凉。

    凉而不寒,与那扶桑也隔开了一道天然屏障!待她推开房舍的门,却忽觉踩空,仔细看去才发现那处铺满了柔软的绒垫。

    敢问住在此处,还需要床榻吗?

    雪时夫人柔声开口:“弈城自四季如春,然而近年来总有炎热之时,于我看来便也算入了夏。春困秋乏夏打盹,在清凉的云端歇息、栖息于蝉鸣花香之中……我认为‘雪姬云宿’,便是趣事。”

    “雪姬云宿”占的地界虽不算大,却能看见反季之景,似乎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雪渊小筑?

    春晓看向地面:“这石板路倒是叫我想起了天渊的月石子。”

    雪时弯唇道:“‘雪渊小筑’是我名下的屋舍,其中关节我自然知晓。”

    当真是大气与殷勤并重的、明晃晃的炫耀!

    春晓随口夸了几句,状似无意道:“为何不曾看见任将军?”

    雪时夫人脸色似乎僵了一瞬,下一秒便神色如初道:

    “卿裕回到弈城后,便被关了禁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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