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杯两盏

    春晓侧过头,拒绝与任卿裕对视。任卿裕自觉收回目光,竟低声笑了一声。

    沈西岭自然明白蛇尾帮之事确需重视,轻咳一声:“好了好了,有事说事。”

    任卿裕道:“蛇尾帮与靖王勾结一事并不算难查,只不过官官相护。仅靠西岭一人难以解决,况且以皇城当前形式,我亦无法长时间待在灵犀县协助。”

    沈西岭垂眸:“是,陛下那边的情况……我了解。”

    “梅山掌门青山为人廉洁清正,且梅山作为江湖门派,虽不比蛇尾帮,却也隐隐有排至第二的趋势。有他助力,自是更上一层楼。”

    沈西岭点头:“梅青山?我记着了。”

    “再说,温姑娘身法绝妙,未经正统却已有凌云之势,且又是你名义上的夫人。你自当关照陪护,勿叫不轨之人趁虚而入。”

    温一盏嘴里的菜还没吞下,听了这话呛了两声,惊奇道:“我?我……”

    “现下温姑娘身怀六甲,有庇护之所,总比奔波在外要好些,”任卿裕道,“鄙人不过建议,温姑娘自行定夺。”

    温一盏长睫颤动,她明白任卿裕的言外之意:羽翼未丰之时,诸事不宜。温一盏前去武林大会之事,实在有些操之过急。她低头扒拉了两口饭:“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沈西岭挠了挠头,终究不知该说什么。

    任卿裕还有些未与沈西岭交代的,二人先行离席。小将军那点别扭心思春晓懒得戳破,便也随他去。

    一场接风宴便在任卿裕那有些荒唐的提议中结束了。此时,屋中只剩春晓和温一盏二人。

    春晓扬起一抹灿烂的笑意:“你我今夜说了这么多,如今是该切入正题了。”

    “因为我此时便在朝你奔去。”温一盏重复了一遍当时对春晓所说的话。她注视着春晓的双眸,认真道,“春晓,你当真全然不知吗?”

    “你说我是自由的,”春晓抿了抿唇,“所以你想借兄……沈大人之手拥有自由,是这样吗?”

    “嗯,”温一盏大方承认,她语气波动,竟十分激动,“我本以为弈城一见是最后一回。没想到,没想到还能见你一回!”

    也不知是否是酒气熏人,温一盏的侧脸竟在暖黄的灯盏下红了几分:“只是这话,实在对不住沈大人。他是个极好的官,害他至此,我……我……若站在他的立场,我确是该死。”

    此事归根结底是盛家布局。若非温一盏最后求情,也许沈西岭面对的责难便不止是贬谪。反而若是温一盏将事实全盘托出,不仅盛家不会收手,温一盏孤立无援,最后又会落到什么下场呢……

    春晓实在不知从何说起,最终竟直接生硬地换了话题:“胎儿之事,你准备如何瞒天过海?”

    “没想好。只能祈求上天,叫那些监视的喽喽早些撤离才是。即便最终结果不尽人意,天高皇帝远,我也并不惧怕。”

    春晓点拨道:“荆临不比皇城,孩童流离。若到时实在无法,偷梁换柱也算积德。”

    温一盏思忖:“多谢。我来到荆临以后并未注意民生一事,今后我会常去瞧着的。”

    “我在武林大会上并未瞧见你,你后来去了哪里?”

    “我到场了,擂台众多,你没找着我也正常。梅山事件结束后,武林大会暂时延期。约莫过几日会重新开始。”

    “既如此,我还有最后一事要与你提及,”春晓点了点头,“一盏今后可否定期将灵犀情形写信告知于我?”

    温一盏半句都没多问,当即应允了下来:“自当效劳。”

    二人就此达成协议,春晓对此十分满意。她与温一盏暂时道了别,穿过府邸小廊时,还好心情的哼了会小曲儿。她多一条信息,便也多一条退路。

    温一盏之事,她会尽量避免被天渊得知。春晓混迹云泽,也该为自己留些后路才是。她看向面前踯躅的身影,迎上前去:“晚上好青鱼。”

    “晚上好。”

    任卿裕神情轻松,看来事情已经解决了。

    春晓开门见山:“梅山一事,你定是知道结局的。那青山掌门是你的……”

    任卿裕打断道:“你说你不是好奇心重的人,我以为这件事也不会询问。”

    “你!可你方才……罢了,你要吊我胃口,我自己会打听。”

    任卿裕摇摇头:“梅临风想活。我听说,梅临风那阴毒的性子是从小在贫民窟中练成的。”

    “梅山比起蛇尾帮,可算得上名门正派吧。梅山派会收梅临风这样的人?”

    “不,梅临风武力很高。若论资质,梅临风较梅青山要好得多。梅山内情我了解的不多,我只知道……梅临风拜入梅山以后,梅临风因身世饱受欺凌。但作为师兄的梅青山待他极好,无论如何,梅临风也不该如此倒戈相向。”

    说是师兄,不如说是父兄、长辈一般的存在。

    然而,梅临风这样阴毒无知却有一身高超武艺的,别人挑拨两三句便舍得背弃他人,心甘情愿做个反水内鬼。他便是如此一个纠结而偏执之人。

    春晓眉间阴云密布,任卿裕显然知情春晓送药一事。

    任卿裕:“我既在沈西岭面前引荐梅掌门,结局便不会再有偏差。”

    是啊,任卿裕又如何会向沈西岭引荐一个死人。

    梅临风将梅青山残害至此,用尽最后的心思引起春晓的怜悯,不是为了自救,而是选择将破碎的掌门师兄拼凑起来。

    为什么呢?

    任卿裕打断了春晓的思索:“我会再暗中跟进蛇尾一事,约莫十日。半旬后无论此事是否完结,我们都将返程弈城。”

    春晓回过神:“十日,你急着回去么?”

    “是。还有几月陛下便要动身天渊,到时势必会派遣碧血军随行,刻不容缓。”

    春晓与任卿裕告了别。她走入县令府的客房之中,她抱紧被褥看向窗外雨滴群影飘落,惆怅的唉了一声。

    自她来到云泽,虽有小的波折,大的走向却算是好的。待春晓十日后与任卿裕回到弈城,还要想办法叫那盛左津吃些苦头才是……一想到盛左津故意往自己府邸安插眼线便气不打一处来!如此一来,与温一盏、与襄崖传信都成了隐秘之事!

    想至襄崖,春晓眉间忧愁更甚。

    也不知到时真叫她认祖归宗了,还能不能再见这群小狼。春晓闭上双眸,心思早已飘至那无际原野之上。

    一年前,襄崖。

    关于楚青游与其夫人之墓,一直是苏夏浮在打理。

    其墓前搁着两只檀木小盒,并非骨灰,而是遗物。每至一月下旬,苏夏浮便会拿着食盒供奉,顺道将那两只小盒中的物件拿出细细擦拭。

    春晓好奇了许多年。

    她每次祭拜前都会磕上好几个头,祈求父母的原谅。

    只因冥冥之中,那盒子对她有无尽的吸引。

    可苏夏浮总会在春晓靠近那小盒的时候出现:

    “春晓,不可。”

    “好嘛。”

    可后来有一日,在偶然的一日风吹雨打之中,那小盒的锁,被吹坏了。

    准确的来说,是吹裂了。分崩离析,无法重铸。连盒子里的信笺都被重刷毁坏,连残骸也没在了那日的绵长春雨之下。

    春晓皱眉:“夏浮姐姐,原先襄崖也经历过这样的大雨。”

    檀木小盒并未因那恶劣而狂躁的气候毁坏破裂。

    苏夏浮怔怔道:“造化……弄人。”

    苏夏浮认字快,说话却一直别别扭扭,故而语气缓和,显得性子十分温婉。

    春晓急道:“夏浮姐姐,你看过里头的东西!”

    “那是秘密,你的父亲告诉过我,要永远被掩埋在,襄崖。”

    “……夏浮姐。”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苏夏浮慢吞吞的说,“我会告诉你。”

    苏夏浮派小狼搜寻襄崖,为春晓找来了那散落的、属于天渊的同心佩。

    那只小狼仰着头将叼着的翠绿,她的心忽然跳的很快,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投在苏夏浮身上。

    苏夏浮解释道:“外心白日泛墨色、内心黑夜泛柳色,正是、其中一只箱子里的物件,还有一只箱子,里面是一封信。”

    苏夏浮艰难地复刻出了那封遗落蒙灰的信笺。

    “吾儿春晓。

    写下这封信时,我已是灯枯油尽时。以下我所书写的每一个字,都是我想隐瞒你一生的密辛。

    若时机缘分到了,自会得见。

    原先几年我与暮儿都叫你春晓,实则我夫妻二人早为你取下大名——楚南之。

    天渊楚氏,是临国云泽至南的古庙圣地。无论世道如何变换,天渊都是云泽必须供奉的神明。

    我们在北乾所遭受的屈辱与不公,都会在云泽洗刷。

    那只同心佩,便是你身份的佐证。

    然,我是天渊的罪人。更于天渊亏欠良多,只恨天道不公,无法将心愿延续。只求吾女能认祖归宗……认祖归宗!”

    那一日,灿金的日光灼烧了襄崖,春晓却连躲进荫蔽的气力也没有,心甘情愿地卧在日头之下。

    正值破晓,天地澄明。

    “我要去云泽了。”

    春晓对正在树下浇花的苏夏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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