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夜（1）
临近期末，有小道消息说，今年A大的大学生们有机会在家里过元旦，不少人已经提前连滚带爬的抢了返程的票。所以，当教师教育学院发出通知，有一门期末考要放到1月5号时，上上下下几百号学生怨声载道，先前抢到车票的兴奋全额兑换成了晴天霹雳。
“林林，啊啊啊啊，我要疯了啊啊啊啊，我好不容易才抢到的车票啊。”于嘉婉毫无形象的抱住林微，发出大学生的无助呐喊。
“婉婉，婉婉快松手，我......快......喘不过来气了。”林微努力唤醒于嘉婉的理智，保证自己不至于在大学生的极端情绪里阵亡。
“啊！林林，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回家啊啊啊啊啊！”于嘉婉悲从中来，抱得更紧了。
“好了，好了婉婉，这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吗？我听说还有的院要十几号才考完呢。”林微的求生欲让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组装出安慰的话。林微感到环在腰间的手稍稍松了力，她赶紧长疏一口气，趁机解开腰间的束缚。
其实林微对于返程推迟实在是没有什么波澜，她更关注的是，背书的时间可以不用压得太紧，况且最后一门中外教育史足足有两大厚本书，着实是挑战大学生记忆极限的。按照现在的考试安排，其他科目都在元旦之前结束，之后的四天半时间就可以专攻中外教育史，这样算来，背诵负担减轻，何乐而不为呢？
中午的时候，林微收到了姜程的短信，
“微微，假期的时间定了么？”
“是1月6号，不能回家过元旦了呢。”
“真巧，我也是，所以......”
姜程那边忽地没了回复，只剩下对话框上长久停顿着的“对方正在输入......”
林微向来不在意什么消息秒回，放下手机，视线重回面前摊开着的课本，努力磋磨那抹崭新的意味。
“姜程，今年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了吧？”顾宇挤挤眼睛。今年的大三放假最早，大多数都在元旦之前开始美妙的假期。据传言，原定的期末安排是，大三最先，大二其次，大一因为报道最晚，所以喜提寒假末班车。但是不知怎的，教育学院却突然修改了安排，故而教育学院的莘莘学子只能陪着大一的新生成为A大守校人。
“嗯。”姜程漫不经心地答，眉头紧锁，对于正式的安排一场约会，他着实是经验全无。
“我天，还真让我说中了，”顾宇马不停蹄的收拾着行李，以至于惊讶的投入都减少许多，“你留下，是为了林微小学妹吧。”
“嗯。”
“想好脱单之后的第一个跨年怎么过了吗？是去市中心数倒计时，还是去电影院啊？”顾宇的声音从乱糟糟的行李堆中传出，
“嗯。”
顾宇意识到姜程根本没有在听，于是气哼哼的从行李堆里跳出来，
“喂！姜程，不够意思了啊，兄弟跟你说话，你居然发呆？”顾宇抓住姜程的肩膀一顿猛摇。
“嗯？”姜程在顾宇的动作中回神，“怎么了？”
顾宇看着姜程一脸无辜的表情，登时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糖上。转而，他看到了姜程保持着输入的聊天界面，注意力一下转移。
“哎，我说姜程，你不会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跟女孩子约会吧。”顾宇看姜程的表情猜到了一二，“要我说，最近不是那什么‘张万森下雪了’这梗挺火，听说电影院还有下雪场，多少情侣都抢跨年夜这天的票呢，不然你带林微小学妹体验体验？”顾宇开始发动他的恋爱军师头脑出谋划策。
姜程摇头，“想过，但总感觉微微不会喜欢。”
“也是哈，这样随大流的事，确实有点俗套，并且，不是我酸啊，姜程，我感觉这就是消费主义的陷阱，肯定是这个电影拍的一般，怕没票房，所以才又卖情怀，又搞这种噱头营销。”顾宇说着说着就快要离题，“嗯，要是这样大家都做的事，小学妹不喜欢，那别的......”顾宇及时进入沉思模式。
“哎，有了，”顾宇向姜程示意，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寝室里，硬是凑到姜程耳边，小声说，“我跟你说，你不是......”
“唉~，发挥你的音乐才华，给她一个独特的跨年吧！”片刻后，顾宇得意地钻回行李堆里。
这座城市的天气是极有性格的，比如它会为了季末冲业绩，不管人死活的降雨，比如在跨年夜这样适合有雪的时间节点一言不发。跨年夜，张万森在A城的影院之外，的确是看不到雪的。
12月31日，下午刚刚结束了一场期末考试，考的是毛概，两个小时的考试，通常不到一个小时就交卷离场了大半。林微和于嘉婉一同走出教学楼，外面的阳光正暖，A城送出的唯一的新年礼物，也许就是这温暖了。
因为咽炎发作的缘故，林微不得不谢绝了于嘉婉的跨年夜火锅邀约。与室友们短暂告别后的寝室里略显冷清，林微换了所有的被罩床单之后，疲惫一瞬袭来。她瘫坐在椅子上，外面的天空早已填满了暗色，这样空虚而不知所措的时间，总是磨人的。
林微努力回想着之前跨年的情形，记忆里竟有些查无此人的意思。是了，小学只知道元旦放假，且在父母的监督下，一贯早睡；初中高中，尤其是高中，可谓是只要想，每天都可以是跨年，不仅如此，非要攀扯上什么仪式感的话，还每天跨天，每周跨周，每月跨月呢，不可能有零点前睡觉的经历；至于大学么，去年新冠，不幸成了“小阳人”高烧不退，着实没有什么可回忆的。
林微静静的坐在椅子上，桌上的台灯泛着柔和的光，时间成了静默的空白，外面隐隐传来烟火炸开的声音，很遥远，在看不到的地方，天空是声音传递的唯一介质。已经快要7点钟了，饥饿感隐秘的找上门来，可不知怎么，林微无论如何也无法驱动身体去解决晚餐，即使食堂距离寝室不过100米，她此时只想一动不动，被寂寞同化，就可以藏身于寂寞，那样或许，就感受不到了吧。
“叮铃铃——”手机铃声成了打破寂寞的契机，“喂？”林微接起，
“微微，出门。”电话那头传来姜程的声音，还有间或的杂声。
“学长？”林微突然想起那天姜程没有回复的消息，那天之后林微就发誓一天之内不看手机，进而把手机设置成了静音模式，拜托于嘉婉传达班群的消息，而于嘉婉出于对朋友隐私的尊重，并没有打开过。直到考试结束回到寝室后，她才物归原主，“功成身退”。
“好的学长。”林微换好鞋子，手指无意间滑到屏幕顶端，那里类似一个暂时的消息收纳处，随着她的动作，一大堆消息喷涌而出，姜程的那一条回复就夹杂其中。“微微，我可以预定你跨年夜的时间么？”林微的寝室离宿舍大门很近，只是查看消息的时间，再抬头，已经走出了寝室的一楼大厅。
“微微，这里。”林微循声望去，一身黑色搭配的姜程站在晕黄色的路灯下，微光中，少年的面容变得朦胧，身后是宝石蓝色散开的夜。
林微走过去，脚步间升起一阵愧疚，故而不敢对上他那双永远温柔的眼睛。
“微微，跨年夜的时间还是空出的吧。”姜程微笑着问，暖色的灯光裹住他们的身形。
“对不起学长，我......”林微已经愧疚到极点。
“所以，微微你愿意么？”姜程在她的愧疚进一步发酵前问。
“我？我......”林微的犹豫来自不知所措。
两个在爱情中蹒跚学步的人，每一步都慎之又慎，独自生长在山谷中的玫瑰不懂得如何收起刺，一直飞行的白鸟不知道靠近玫瑰，即使知晓了彼此的心意，那段无形的距离仍旧长久的存在着。
“微微，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少年柔和的声调中掺杂了不易察觉的微颤。姜程隐在袖中的手掌心渗出一层薄汗，耳尖泛红，紧张的在心中暗自核对着顾宇交待的话，等待着林微的反应。
“嗯。”少女极低的声音在冬夜中绽处朵朵温柔，直触动少年的心底，眉眼都跟着染上笑意。一束烟火在夜空中炸开，不远不近的距离，正能看见四散开来的光点。属于他们的第一个跨年，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