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砚身着一身玄色衣服，若非是向前一步时不稳的身形暴露了他此刻的勉强，单只是从外表分辨，根本看不出他受了多重的伤。
因为身上沾染了不知道多少水怪的血，伴随着蒋砚每向前的一步，空气中血腥又沉闷的味道又重了些。
“他受伤了？”
姜俏出声询问系统，脸色已经在不自觉中变得严肃起来。
清淡的腊梅香与浓郁的腥味混杂在一起，几乎淡到快要闻不见。
系统并没有回答姜俏的问题，而是一如往常地习惯性开始挂机。
姜俏对于这样的状况已经见怪不怪，好在还有丘山的大嗓门，让她不至于因为眼睛看不见而什么都不知道。
“我记得，那时在漓江河，你听见她没死的消息还挺失望的！”丘山眯着眼，上上下下地将蒋砚打量了个遍，“怎么现在倒是上赶着来救她？”
大概是因为初次见面时，蒋砚给丘山留下的印象太深，以至于现在明知道蒋砚身负重伤的情况下，丘山在对上蒋砚时，眼神还是不太敢直视对方。
蒋砚勾唇邪魅一笑，没有说话。
脚步虽略显沉重，却还是一步一步缓缓向着姜俏所在的位置走去。
蒋砚每进一步，丘山便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
然后忽的回过神来，定住身子，出声恐吓道：“你若再前进一步，信不信我现在就将这枚消魂钉钉入她体内！”
蒋砚从深海一路闯来这里，大概花了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
其实准确说起来，现在已经是第四十七天了！
按照丘山一开始的计划，他是打算带着受伤的姜俏在施宇霄面前露个面后，等待对方像蒋砚这样闯入这里，然后在当着施宇霄的面，将这最后一枚消魂钉钉入姜俏的体内，好让施宇霄像自己一样亲眼看着所爱之人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无力！
但现在计划有变。
来的人并非施宇霄而是蒋砚。
丘山并不清楚蒋砚与姜俏是何关系，在他一路跟踪姜俏他们时，姜俏虽表现得对蒋砚很是亲近，但蒋砚却一直是一副疏离的态度。
甚至于蒋砚在一开始就发现了自己在跟踪，却没有揭穿或是暴露他的行迹。
因为这一点，丘山一直对两人的关系抱有很深的疑惑。
“你敢！”
虽是这样说着，蒋砚还是停下了脚步，“你不是想报仇吗？”
丘山有些莫名地抬起头，看向蒋砚时瞳孔微微扩张，脸上写满了疑惑。
“害得你们父女二人阴阳相隔的人明明是我，你不找我报仇，抓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做什么？”
蒋砚看着丘山，嘴角扬起笑意，眼帘下垂，语气虽听起来很是平淡，但话里话外，总是洋溢着一股嘲讽的意味。
“怎么？是害怕你也像你女儿一样，死在我的手上？”
在蒋砚看来，若不是因为这一世姜俏未死引出了这诸多意外，原本那丘水，的确还是会同前几世一样，死在自己手上。
所以即便是丘山要替女儿报仇，那也应该是找自己才对！
又或者说，如今之所以会出现丘山为丘水复仇这一情节，是天道为了抹去姜俏这个意外特意安排的？
想到这里，蒋砚忍不住有些想笑。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他就更不能让姜俏去死了！
“你！”丘山急得一下子脖子都红了，他怒气冲冲地瞪着蒋砚，“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音刚落，就听得嘎吱嘎吱几声响，随即一只皮肤黑绿，身上布满各种大小不一的疙瘩，头瘪瘪的，嘴巴咧开成一条长缝的形似癞蛤蟆的水怪出现。它的两只前脚稍短，后腿有力地站在地上，身后拖着长长的尾巴，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蒋砚。
竟是丘山直接变回了原型！
姜俏只听见咚咚几声闷响，似千斤重的东西踩在地面，声音重而急地往她正前方的方向跑去。
“系统，到底出什么事了！”
姜俏听得很是着急，心中已经悄悄骂了丘山无数次。
哪怕是就让她能看到一点点东西也好啊！
蒋砚躲开的步伐略显迟钝，颧骨处的皮肤被丘山尖锐的指甲划破，然后渗出发黑的血来，很快那伤口处便开始出现丝丝黑线，并以相当快的速度向外扩展着……
丘山快速转身，随后伸出长长的舌头舔去指尖上残留的血迹，声音低哑道：“如何？蚀毒的滋味好受吗？”
黑线很快便将蒋砚的右脸包裹，只留下一只乌黑的眼睛正若无其事地盯着丘山。
右脸处传来灼烧的痛楚，蒋砚不以为意地轻呵了一声，随即握住双拳，然后将全身的血脉控制，倒流向右脸的伤口处。
丘山被他这一疯狂的举动给吓到，双眼大大地瞪着，声音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
“你……疯子！”
在丘山看来，蒋砚的确是疯子，而且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蚀毒是水怪一族身上特有的毒素，且只有水怪一族才能解此毒。
但有一点需要注意的是，蚀毒会因为水怪的不同，所含毒素的成分也会有所不同。
因此一般说来，蚀毒除了持有这种毒素的水怪本怪，其他的水怪是没有办法去解另一个水怪留下的蚀毒的。
蒋砚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但他同样知道，指望丘山大发慈悲帮自己解毒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这才作出这样一个疯狂且冒险的举动来。
让身上所有的血液去将丘山残留在他身体里的毒素直接逼出去……
这样做的结果只会有两种。
要么蒋砚成功，身上的毒素彻底被排出去；
要么蒋砚失败，蚀毒通过蒋砚的血液直接快速传遍全身，届时就算是丘山愿意出手救他，也已经是于事无补！
“继续啊！”
蒋砚扬起胜利者的微笑，脸上的黑丝快速褪去，一张邪魅又极具蛊惑力的脸出现在丘山的眼前。
“我倒要看看你能这样疯几次！”
丘山再次朝蒋砚的方向逼近，这一次，蒋砚避让的动作比起先前显得更加笨重。
【他快不行了！】
系统倏地出声，将原本一直在认真听着房间里的一举一动的姜俏给吓了一大跳。
“谁？”姜俏急忙问道：“蒋砚吗？”
虽然姜俏很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从刚刚蒋砚与丘山两人的对话可以知道，蒋砚其实一直是处于下风的。
【他的灵力已经在深海耗尽，眼下只是虚张声势地在同丘山拖延时间罢了。】
系统已经察觉到顾离安在赶来的路上，自然会认为蒋砚现在此举是为了拖延时间。
其实不然。
蒋砚跳入深海时，顾离安还未出现，所以蒋砚并不知道顾离安已经赶到的消息。
若说他不清楚深海的危险情况，那是不可能的。
但那又如何？
他千里迢迢赶来深海，不就是为了救她吗？
“灵力耗尽！”姜俏又是一惊，“怎么会……”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低声喃喃道。
“哭什么？”蒋砚忽的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语气生硬道：“我这不是来救你了！”
姜俏一愣，竟是不知自己何时哭了！也不知蒋砚是如何注意到的？
丘山在这时接过话去，“救她？”随即冷哼一声，“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救她？”
长而粗的手臂直接穿过蒋砚的腹部，然后快速抽出，鲜血随之喷涌而出，蒋砚闷哼一声，紧接着吐出一口血来，随即无力地瘫软倒下。
他赌输了！
倒下的一瞬间，蒋砚在想，若是真的就这样死了，好像也不错！
也不知道小蝴蝶知道了，会不会怪他？
可他明明已经很努力地活过了！
“蒋砚！”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姜俏拼尽最后仅剩下的余力挣扎着动了动身子，嘴唇张开又合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蒋砚嘴角还含着淡淡的笑意，眼皮缓缓合上，意识朦胧间，好像听到小蝴蝶的声音，不停在他耳边叫着：“阿砚！阿砚！”
“阿砚，好好活着！”
蒋砚猛然睁开眼，随即微微往上仰起头，入目便是姜俏清晰的脸，颗粒分明的泪水夹杂着血水从脸庞滑过，然后滴到了距离他不远处的地面。
“怎么？你不是要救她吗？“丘山走到蒋砚与姜俏的中间，一脚踩在蒋砚腹部的大窟窿上，用力碾了碾，“这就放弃了？”
蒋砚脸色已经变得惨白，虽极力忍耐着，但额间还是有大颗大颗的汗水流下。
在他耗尽所有灵力走进这个房间时，他就在赌，赌即便是天道想要借这个机会除掉姜俏这个意外，也不会就这样任由他这枚棋子这样草率地死去。
毕竟两人纠缠博弈了这么多世，天道又岂会在这个时候如此轻易地就放弃了继续摆布他的机会？
可直到现在，天道还是没有露面……
“先别急着去死啊！”丘山用脚尖戳了戳蒋砚的脸，然后转身走到姜俏的身旁，“既然你这么想救她，那我就成全你。”
丘山松开束缚住姜俏的锁链，然后将她往前一推。
姜俏猝不及防，又无力反抗，直接扑倒在蒋砚的怀里，两手刚好碰到他腹部那血淋淋的窟窿。
“你看，我对你们多好！”
说着，丘山从身上取出那最后一枚消魂钉，然后对准姜俏的后脑勺，刚要打进去时，就听得噌的一声，一枚玄铁制成的回旋镖直接打在丘山的手上。
丘山吃力松开手，消魂钉叮铃一声掉在地上。
是顾离安来了！
顾离安方才那一镖，用了有八成的功力。
即便是丘山在有备之下，恐怕也难以抵挡，更何况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丘山默默将发抖的手背到身后，抬头看向顾离安时神色惶恐。
“顾离安！”
要知道，「凌云阁」大弟子顾离安可是名声在外！
丘山立马反应过来，随即呲啦一下，一溜烟跑了……
顾离安眼下也顾不上去追他，他快步来到蒋砚身旁，然后小心翼翼地扶起姜俏，却在看清对方脸的那一刻直接愣住。
随即语气惊讶道：“离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