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禾去到城南的时候，粥已经派完了，人群作鸟兽散。

    粥棚那里只剩三个少女还在忙活，其中有个身影格外眼熟。

    这个身影她再熟悉不过，怎么说那也是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人啊。

    这一瞬间，谢知禾湿红了眼眶，肩膀颤抖不止，但她还是忍住要留下的眼泪，平复了下复杂的心情。

    她走近了粥棚，轻轻喊了一声，“纤云。”

    帮忙收拾粥摊的小丫头听到这个声音愣住了，她回了头，与此同时还有挽起袖子收拾的侯府小姐慕娩，以及叼着草搬着桶的江黎。

    那么一瞬，大家都愣住了。

    纤云放下了手上的碗，向她的小姐跑去。

    而谢知禾也张开了双手，笑得温柔从容，像开在枝头的玉兰花那般美好纯洁。

    “小姐，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紧紧抱着谢知禾肩膀的小丫头痛哭着。

    而谢知禾只是淡淡笑着，眼里闪着泪光，“我好着呢，你呢？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纤云放开了谢知禾的怀抱，看着她这身“落魄”样子，很是心疼。

    “别误会，我这是乔装。”谢知禾连忙解释，“我活得没那么差，没到吃不饱穿不暖的地步。”

    “好久不见了，阿禾。”慕娩打着招呼，虽衣着朴素，却还是有着侯府初见时那股身为才女的傲劲儿。

    江黎笑得灿烂潇洒，举手投足间颇有股女侠风范，“是啊，真是好久没见。”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还有纤云，你们怎么遇上的？”谢知禾问道。

    “我们是路上遇到的纤云，她说她想找你，便一起上路了。”江黎靠着柱子，阳光照下来的侧脸恣意又从容。

    “这一路上有太多话要讲了，这里不是诉说的好地方，呆会儿找个地方我们在好好聊聊。”慕娩感慨道。

    说着，她瞪了一眼靠在柱子上，嘴里还叼着跟草的江黎，“别耍帅了，干活去！”

    “哦。”江黎耷拉着脑袋，乖乖搬着桶。

    看这氛围，处处散发着恋爱的气息。

    其实，谢知禾早就猜出她们的关系了。

    当初赏荷宴时，谢知禾夹在她两中间就感受到了，这两人关系不一般。

    果然不一般，谢知禾直觉还是很准的。

    侯府嫡小姐拉着江家逃婚的小姐一同出柜，果然反叛，就是不知道老侯爷知不知道这件事。

    “对了，纤云，春花呢？她怎么样了？”谢知禾已经融入收拾的行列中。

    “她很好，你放心吧。”纤云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偷偷说道：“她可还是欠了我们一顿喜酒呢。”

    “？什么意思？”谢知禾问道。

    “你猜。”纤云留下个悬念。

    “好家伙，我还治不了你了？”谢知禾佯装要闹她，“快说！”

    ***

    池塘边，柳树底下。

    几个少女聊着天，说起离开京城后的一些经历。

    “我和春花离开京城后，准备去往南方，有天下雨，我们躲雨恰好遇到进京赶考的书生，你是不知道，春花跟那书生是一见钟情，两个人那是，哎那词儿是怎么说来着。反正，春花见他就红了脸 ，给他递帕子让她擦脸，临走时那书生还写了首什么诗，我也记不住，就感觉好像挺浪漫的，就跟那说书先生讲的一样。”纤云脸上也有些潮红，生平第一次怪自己嘴笨不会形容。

    “那，那个书生如何？他对春花好吗？”谢知禾问道。

    “看着挺白净老实的，春花好像很喜欢他，一看就他就脸红，还好有我撮合，不然冲春花那扭捏的性子，他两成不了。”纤云说起这事还挺骄傲。

    “之后嘛，就是春花随那书生走了，我就一个人走着，因为我一直都想找到你，结果后来遇到慕小姐和江小姐，便一起同行了。”纤云挽着谢知禾的手，“还好，我找到了。”

    “我和江黎的事情，你应该猜到了，我带着她逃婚还带着她陪我到处走。说起来，那阵子京城应该闹炸了吧。江家逃婚，才女离京游学。”慕娩说笑着，只是无论如何，她身上始终都是带着股才女的傲劲儿和气质的。

    “是啊，他们怎么猜得到，堂堂京城第一才女拐走我这个新嫁娘到处跑呢？”江黎看着慕娩，一脸宠溺。

    “看来，你俩这出柜还挺低调。”谢知禾一针见血，“不过还好你们低调，光你去游学这件事，侯府老侯爷可差点没气晕过去。”

    “没事，他爱气就气，谁让他天天想着给我嫁出去呢？再说，还有我哥呢，我哥一天气他三回，他应该早习惯了。”慕娩这个“孝女”如是说道。

    “那侯府夫人不会担心吗？”纤云问道。

    说起自己娘亲，慕娩没有说起父亲那般带着些不屑了。

    “我阿娘她，一直都希望我能出去走走，她说我这么聪明，不该因为是个女子就被埋没在京城里，得出去走走，见见广阔天地。”

    “再说了，还有江黎在我身边，她怕什么？”慕娩说起这话时带了些许的得意。

    “这么看来，侯府夫人是知道内情了？”谢知禾道。

    “那当然。”说着，慕娩举起江黎的手，那手腕上带着个很好看的银镯子，上面缠着几朵银色的五瓣小花，看上去是海棠。

    “是我阿娘做的，她给我和我哥都准备有，是送给未来的儿媳和女婿的。”慕娩握着江黎的手，“现在，她可算是入赘我们侯府了，是我们侯府的女婿。”

    “夫人真是手巧啊。”谢知禾看着这个镯子，夸赞的语气带着些许羡慕，她是真的有些羡慕慕娩有个这样的母亲。

    “是吧，你以后也会有的。”慕娩的话充满暗示，“说起来，你有没有在江州看见我哥。”

    “小侯爷吗？倒是见到过，不过后来走散了。”谢知禾表现得很平淡，她说起谎话来从不带半点心虚。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点什么？”慕娩靠近了。

    “能说什么，我跟小侯爷也不熟。”谢知禾很冷淡，仿佛她跟慕云川就是个陌生人。

    “这样啊。”慕娩的语气带着些失落。

    失落中还带着对自家哥哥的吐槽，不是京城小霸王吗？怎么连个表白都不敢。

    读书不行就算了，怎么追个姑娘也不行？当哥的怎么一点都比不过她这个妹妹。

    远处的慕云川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此时的他正找个神神叨叨的老道算卦，“老登，不是，道长啊，这么老半天你到底算出来没？我心上人现在在何方？”

    “公子，恕我直言，你和你那个心上人，是有缘无分啊。”老道长捋了捋半白的山羊胡如此说道。

    “什么叫有缘无分？有缘就是天大的缘分。”慕云川理直气壮道。

    “公子，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呢？”老道长一脸无奈，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个脸皮厚且没什么脑子的，非要他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我喜欢她不就行了？”慕云川一脸自信骄傲，“小爷我乐意，再说，你个老道长不是个算命的吗？你算姻缘准吗，你？”

    ……不准你还来算，吃饱了闲的?

    要不是看着慕云川这个人有钱，老道长早就想撂摊子跑了。

    “所以，你到底算出来没？我喜欢的那个人到底在哪个地方？”慕云川问道。

    “汝南，南处。”道长一脸无奈。

    “好了，我知道了。”说着，慕云川甩给他一锭银子。

    道长接过银子，站起来说了一句，“你喜欢那个姑娘一定会幸福的。”

    “那是当然。”慕云川自信挥了挥手，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只不过让她幸福的人不是你。”道长隐藏了后半句话，不过看着这少年郎潇洒的背影，还是感慨了一句，“这人真傻。”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不过要是道长真这么说了，估计慕云川会跑过来跟他理论，＂禾禾才不是普通女子，她笑起来的样子比满山遍野的桃花还要灿烂，算了算了，你怎么会懂，你个没媳妇儿的老登，还跟人算姻缘，自己都是个光棍儿。＂

    ***

    这边——

    慕娩开始对谢知禾吹着些小风，比如，其实我哥这人还挺好的，要学识有长相，要武功有长相，要名声有长相……

    还是算了吧。

    有着京城第一才女之称的慕娩突然悲哀地发现自己的口才可能还不如一个普通地方的媒婆，她是实在找不出她哥有什么好吹的地方了。

    除了脸和身份，好像什么都没有，京城小霸王的名声在外，那个正常人家的好姑娘想嫁，整个就一混出等死的官二代，天天喝酒做着不着调的江湖梦，没有半点上进心。

    “不过阿禾，其实我娘还是很好的，如果你嫁……如果你来我们侯府，她一定拿真心待你。”慕娩放弃吹嘘她哥了，吹她哥还不如说她娘。

    “阿娩，其实，我不打算成婚的。”谢知禾干脆坦白了。

    “你们不是问我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了吗？其实发生挺多的事，而且现在这个时机我并不打算谈论儿女情长。”谢知禾开始讲自己说事慢慢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