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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明叔说的没错,这秋雨一过,天就冷了起来。

    那日的雨连着下了快半个月,起初苏木还期待着出几天太阳,把剩下的木炭给收起来,结果太阳是出来了,木炭还没来得及晒干,雨又来了。

    昨晚的雨一直下到大半夜才停,苏木一直听着雨声停止才入了眠。

    天昏昏沉沉的,云像是冻住一般,黑压压一片,而地上的泥泞被下半夜的秋风一吹,倒是干了一些,就跟面疙瘩一样,一块接着一块。

    苏木昨夜睡得晚,也比平时晚了一个时辰醒来,打着哈欠开了门,一阵冷风吹过,把仅存的一点睡意瞬间吹没。冷风袭来,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她搓着胳膊,往厨房走去。

    厨房里一个人也没有,也是,这个时候大家应该都在屋里。灶台里面还有余火,她掀开锅盖,锅里正热着一碗粥和一点咸菜。

    从寺庙带回来的米撑不了多久,现在还能喝上一碗粥还是勒紧裤腰带省出来的。而这段时间又接连下雨,不管是打猎和挖野菜都比平时要难一些。

    苏木喝着粥,想着手中没有能够当的东西了,积蓄那更是没有。

    得搞钱。

    怎么搞,这倒是个好问题。

    吃完了饭,洗干净碗放好后,苏木走回屋去,秋风瑟瑟,冻得她又是一阵哆嗦。在路过了尘屋子时,她见房门半掩,便往里面看了一眼。

    了尘背对着门,正在坐禅,而他身旁坐着明叔陈乾几个,就连周奎都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如果不是细看他头一下一下点着,还真以为他能坐定。

    苏木无声笑了下,把视线收了回去,她并没有进去,而是继续往前走着。

    自从把了尘拉进了这群人中,关系熟络起来后,一向不喜欢打扰也不喜欢请求别人的明叔主动问起了尘关于佛经之事,有空的时候便让了尘教他念经参禅。

    苏木也曾经带着好奇听过小半天,后面被明叔给叫醒,说地上凉,睡觉容易着凉,让她困了回屋子睡。她尴尬地笑了两下,摸了下鼻子,在了尘和明叔的注视下赶紧溜了,借着雨声睡了舒坦的午觉。

    再后来,雨一直下,人闲着,陈乾几个便也跟着明叔一起去听了尘讲解经书,还有世间轮回等一大堆的。有没有学到什么苏木不清楚,不过周奎那小家伙都能摸着下巴点着头,偶尔蹦出一句‘事有因果’,看来还是听进去了一些。

    她敬畏神佛生死,只是不信。

    而且眼下念经,解决不了她的问题。

    苏木正低着头想着事情,并没有注意到张鹏从拐角出现,迎面便撞了上去。

    这一撞其实并不重,而且张鹏反应快,及时往后撤了一步,苏木揉了额头,见他手里拿着个布袋,鼓鼓囊囊的,问他:“鹏哥,你没去听了尘念经吗?”

    寨子里除了周奎比她小,其他都比她大,自从当了寨主之后,大家觉得苏木再叫自己兄长不太妥当,苏木也只好改了称呼。除了张鹏,她还是乐意叫他鹏哥,他年纪也比其他人稍长一些,张鹏也曾想着让苏木改口,苏木却摇头拒绝。

    而这两年,他也一直履行着兄长的职责,事里事外的承担起很多事,他不仅是苏木的鹏哥,也是其他人的兄长。

    张鹏摇了摇头,把袋子递给苏木:“大当家,这是这一年打来的兽皮,大部分都是野兔皮,应该还是有用的。我打算偷偷下山找人换点钱,给明叔买点药,明叔这几日夜里咳嗽得厉害。”

    他屋子跟明叔的挨着,别人听不到,但他这几夜听得分明,那一声接着一声,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

    苏木接过袋子,打开一看,里面的野兔皮洗的干干净净,毛发顺滑,一张一张垒在一块。她把袋子收好,道:“你们不能下山,我去吧。”

    “大当家……”张鹏欲言又止,苏木也不催促,只是定定等着他开口。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跟苏木点了下头,往了尘的屋子走去。苏木也不问,望着张鹏高大的背影离开,才转身回到屋里。她把衣柜打开,层层衣物下,翻出那件封存了两年的上等绸缎制成的衣裙。

    当时整个寨子都被翻搅过一遍,那些官兵找不到七十二卷宗,便把寨子里值钱的扫置一空,带不走的大部分也被烧光砸碎。

    不过天注定他们命不该绝,两年前的那晚大雨算是救了寨子,大火还没未得及蔓延到里面就被雨水熄灭,以至于里间的房子没被烧毁,屋子里的东西也能够保存下来,不幸之中又给了他们栖身的地方。

    从临渊谷回来后,她循着记忆在自己屋子的床底下一块地砖下挖出了木盒子,里面放着一些首饰,火光未波及到这里,而那些人也没发现这一处。最艰难的时候便是靠着这些首饰典当过日。

    而手中的衣裙,是杜仲送给她的。

    可惜,还没来得及穿上,杜仲就死了。苏木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块方正的靛蓝色的布,把衣裙放了进去,仔细绑好。

    雨停了,天也随之也冷了起来。苏木给自己多添件衣服,背着野兔皮袋子跟站在寨子前的人挥着手:“回去吧,外面冷,我很快就回来。”

    “大当家要当心。”王现本是倚靠着仅剩的那一扇门,听到咯吱一声赶紧站直了,生怕一用力把这破败的门给压倒了。

    “知道了。”苏木笑着,转身往山下走。

    众人虽已习惯苏木下山远去的背影,但都不约而同地站在大门口目送,直到再也见不到。

    了尘是第一次跟随大家站在门口,有些疑惑。这天气骤冷,按照寨子里人对苏木的敬重和宠爱,出门下山应该是他们其中一个,可这群人却站着不动。

    明叔先行回身,看见了尘摸着脑袋缠绕着的布,那双清澈明亮的眼显然是带着不解。

    前阵子他头发长出来,赵禾便拿着刀给他刮,第一刀就划出了个口子,当时血就顺着了尘的脑袋往下流,吓到一众人,赵禾尴尬地笑了笑,赶紧拿着布擦拭掉血迹。了尘吃痛,可头发不剃不行,奈何大家都是手大劲大,也没个章法,连一向稳妥的张鹏下手都给刮破了皮。

    最后还是苏木做出决定,不用刮头发了,以后就用布包着。反正在这也没人会注意到,头发长了就长了,等什么时候飞云寺的和尚回来,了尘再剃发。

    头上的疼痛提醒着,而了尘对苏木也不敢反抗,也就忍了下来,被迫当起了个带发修行的和尚。

    明叔微微眯起眼睛,了尘看着蜿蜒曲折的山道,又是悄悄瞧着旁边的陈乾他们,这样子……他问了句:“了尘,你是不是有话想问?”

    “我,那个……”了尘呵呵笑了下,颇有点被人看穿心思的窘迫。身后的张鹏几个正准备回去,听到这话后停下了脚步。

    “有话就说,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妨事。”余准一把勾过他的肩膀,大大方方道,“不用遮遮掩掩的。”

    了尘有些呆愣,有时候给人感觉傻乎乎的,倒是没什么心眼。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寨子里的人都挺喜欢他,而他也不像刚来时那般拘谨。

    而了尘一直以为土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虽然第一天确实是被他们吓到,渐渐的他发现,这些人讲究义气,认准了是自己人,那便是交心般的好。

    于是他也开始慢慢跟跟大家走近。

    被余准这一勾,他往后踉跄了半步,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他不好直问,懦懦开口:“大当家一个人下山,会不会遇到危险?”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苏木,她也是一个人走在山道上。

    “不会不会,了尘哥,你别看大当家挺瘦弱的,她拎刀砍人时可一点都不手软。”周奎心直,即使经历了一堆事,不过被寨子里的人保护得好,比了尘还要实诚,他根本没多想。

    其他人听出了他的话里的意思,互相看了一眼,没说话。陈乾则是把周奎拉到自己身旁,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明叔眼睛半垂着,藏起了眼里的狠绝,他微微侧了下头,示意了尘跟他离开。

    周奎不懂,问旁边的张鹏:“鹏哥,怎么了?”

    “没事,开始干活吧。”张鹏摸了下他的头,其他人也只是看了眼那两人离开的身影,没一个跟上去。

    明叔背着手,走得不快,了尘心有疑虑,也不好多问,便跟着他一路走,直到在小路尽头拐弯处停下。

    树木高耸,已是深秋,抬头能看到顶上黄绿交接的树冠,秋风一吹,树顶发出唰唰声响,而暗黄的树叶随着风在空中飞旋而落。了尘把落在自己肩头的树叶拿在手里,瞧着上面的叶脉。

    明叔咳嗽了几声,才缓慢开口:“了尘,你应该想问的是,为什么我们没有一个人下山,也没一个人陪着大当家下山吧。”

    他微微侧头,看到了尘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

    他觉得自己这样想不好,没成想还被明叔看了出来,他不好隐瞒,点了下头:“……是。”

    明叔叹了口气,眼里带着悲悯,他像是在回忆一般,语调很慢,很平缓。这让了尘想起了寨子后院见过的老槐树,看样子是被火烧过,外在残缺,可依旧□□,然而仔细一瞧,总能看出苍老之态。

    他想,明叔是不是老了。

    “再往前走,就是下山的路。”明叔说完这句话,停了下来,那双眼现在看不出情绪,旁边的人只能注意到他视线停留在山间小道上。

    山风阵阵,撩拨着他们的衣摆,明叔被风侵袭,断断续续地咳嗽,了尘赶紧在他背上拍抚,好一会儿明叔才缓了过来。

    “我们下不了山。”许久,明叔才继续道了句。

    为什么下不了山明叔没说,了尘还等着他下一句,然而明叔却是拍了下他的手,转身往寨子回去了。

    了尘:“……”

    清风寨的人说话都喜欢说一半留一半吗?苏木是,明叔是,了尘抿了下嘴,虽然问题依旧没得到解答,但他也不多问。

    苏木将手里的东西抱紧了些,小步快速往寨子跑回去,刚回到时,张鹏他们正把另一扇门给制好,此时正合力将其抬起来安装上。

    这半扇门扉是用竹子穿制而成,因竹子是前两日才砍下,竹绿尚未完全褪去,与旁边的久经风霜,水火交替肆虐过的木门相比,倒显得有些新鲜,像是一个稚子与一位老者相对望。

    苏木走上前,左瞧瞧右看看,上瞄下瞥。她眯起眼睛,这竹门安装好后,两边合上,一绿一黑,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不过好歹是能关上了。

    他们要的也不是精工细作,能挡风就行。

    “怎么样?大当家,还可以吗?”赵禾擦了下额头上的细汗,这忙活大半天,总算是弄好了。

    “不错,不错。”苏木本来想鼓掌,但因手里还抱着东西,她一手搂着布袋,伸出左手给他们竖起大拇指,见只有赵禾,张鹏还有陈乾,她问,“明叔他们呢?”

    “余准和王现去打猎了,小奎也跟着去,明叔在跟了尘念经。”张鹏拍着手,走到苏木身侧,见她怀里抱着一大包东西,是用那块蓝色布包起来,不过四角拢起来扎成到一块,像是个布袋一样,“大当家,这是什么?”

    苏木挑了挑眉,嘴角扬起一个笑容,朝着布袋拍了下:“好东西。”

    天冷后,夜晚也来得早,此时天色已有些暗,苏木刚来没多久,出去打猎的几个人也从山里回来,看到空荡荡的地方突然竖起的门,一时都挺新奇,周奎围着看了好几圈,又用手戳了下那竹子之间的缝隙,缝隙不大,正好可以一根手指来回。

    明叔和了尘听到了外面的声响,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了尘哥,给你。”周奎看到了尘朝他们这边走来,便把肩上的木筐移到胸前,把里面的野菜拿出来,递给了尘。

    这两天寨子里什么也没有了,了尘要想做饭,也得等着他们从山里带野菜回来。周奎手中野菜上沾着的血迹已经凝固,那暗红仍旧让了尘伸出的手往回缩了一下。

    周奎不解,他看了下手中的野菜,下一瞬反应过来,正准备收回手,了尘却现行一步,将野菜接在手里。

    “了尘……那上面,有野鸡的血,我去洗干净给你吧。”余准想起来自己打的野鸡还有王现杀的鸟都一起放在木筐里面,出家人不吃荤腥,估计也接受不了这些野畜的血。

    “没,没事。”

    他这话一出,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大家都看向他,连打算将苏木怀里的包袋接过的张鹏都忘了动作,看向了尘。

    了尘被大家看着有些不好意思,他低下头,斟酌着语句:“大家对我挺好的,不能因为我个人的原因,而让你们遭罪。”

    “啊?遭什么罪了?”赵禾不解,“你做饭那么好吃,我们不都挺享受的。”

    “肉,”了尘抬起头,从他们一个个人身上看过去,“这段时间,你们为了让我不闻着荤腥,每次吃肉都特意挑着离我屋子下风的地方,次次都收拾着干干净净。你们做的这些都是考虑到我。我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不公平,你们为我着想,我也得顾着你们,我不能这么自私。”

    “这也没什么呀,你是和尚。”王现道,“我们虽然是土匪,这些还是懂的。”

    “对啊,没什么自私不自私的,把野菜给我吧,我去洗。”余准说着就要从他手中接过,“再说了,你也没阻止我们吃啊。”

    了尘却摇着头:“因为我的缘故,你们吃肉都得特意避开,说来还是我的错,所以,我决定……”

    看他一脸坚定的模样,大家都挺好奇,了尘跟下了很大决心一样。

    “了尘哥,你不会……决定跟我们一起吃肉吧?”周奎试探着问了句。

    “和尚要吃肉得还俗吧?”赵禾摸着下巴想着,“还俗后还可以娶老婆。”

    刚说完就被陈乾堵了一句:“你都没娶,了尘看着比你还小。”

    “那我是不想娶吗?一没个像样的窝,二口袋里铜板都没有一个,以前或许还能想想,现在就是个比叫花子还穷的土匪,谁嫁?”赵禾不满反驳。

    其他几个又要朝着这个问题争论起来,明叔听着,越听越不像样,便咳嗽两声,等他们都停了下来,他才道:“话扯远了,了尘,你决定要做什么?”

    了尘愣愣的,心想着怎么聊的内容越跑越远,被明叔这一拉回来,他咽了下口水,坚定道:“我虽然不做荤菜,也不吃,不过,以后你们吃肉不用特意避开我,也,也可以把肉放在桌上的。”

    他没有开玩笑,一脸认真,其他人见此都微微惊讶。

    苏木问他:“你确定吗?真的不会对你的修为有影响吗?肉很香的哟。”

    了尘:“……我,我可以忍。”

    他这样子像极了那种逼上梁山的不得已但又让自己接受现实的自我妥协,不过脸上并没有觉得委屈或者牺牲了什么,只是做出某个决定的决然。

    一时间惹得大家笑了起来。

    余准趁他没留神,将野菜从了尘手里接了过去,在他愣神的间隙中,拍了拍他的肩膀:“血还是别沾了,给我们就行。”

    “可是……”了尘想继续说着什么,被苏木打断。

    她道了句:“就这么定了,大家去把手洗干净,咱们今晚弄面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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