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寒风呼啸，，苏木开门时看了下天，阴沉沉的。

    好冷。

    她往手里哈了口气，搓着手，往屋子里走去。

    “大当家，吃饭了。”周奎见她叫了声，把碗筷摆好。

    “嗯。”苏木进去时人基本都到了，天气冷，菜端出来容易冷掉，人齐后赵禾和陈乾两个人便起身往厨房走去，王现和余准在屋子里点燃了暖炉。

    没一会儿，几个人端着饭和菜从厨房回来，一群人喝着滚烫的稀饭，被冻僵的身体也暖和了一些。

    完了之后，苏木背上小背篓，手里还抱着小火炉，了尘则抗上苏木用破布缝制而成的麻袋，里面装满了炭。

    “外面冷，快回去吧。”苏木道，“我和了尘卖完就回来。”

    明叔咳嗽了声：“大当家，早些回来”

    自两个多月前上了山，了尘就没离开过。他往回看了眼，明叔他们果然还在门口那站着，张鹏给明叔披上了件披风，了尘朝他们挥了下手。

    山间的草木也换了模样，他来时山里郁郁葱葱，这时候周围都是萧瑟而静默，只能听到他和苏木缓缓而过的脚步声。

    “了尘。”苏木突然唤了他一声，她将手中的暖炉搂紧了一些，里面只放着一点炭，铜壁被炭火熏热，正好可以暖手。

    “大当家，怎么了？”了尘问。

    “你说，这山里这般安静，野兔啊什么都躲起来了，等下会不会窜出来个找吃食的大老虎？”苏木逗着他，见他本就白皙的脸色更加白了。

    “这……”了尘本想说应该不会吧，但苏木说的确实有可能，他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回答，迟疑了好一会儿，连苏木都放弃了等待他的答案时，他才道，“我，我会保护大当家你的。”

    他很是肯定，带着不容置喙。

    苏木不信：“你这么胆小，保护我？”

    “胆小，和保护人，不冲突。”了尘道，“懦弱和无能，才不能保护人。”

    “说的好，那你就保护我吧。”苏木不急不慢地走着，“得说话算数。”

    “出家人不打诳语。”了尘这下不迟疑犹豫了，直截了当。

    苏木给他的回应是笑。

    了尘发现苏木其实挺爱笑的，第一次见她时，她闭着眼睛，嘴角勾起，淋着微凉的雨水。那晚，火烧清风寨，她依旧面带笑容，后来的日子，不仅苏木爱笑，寨子里的人似乎也都活得自在，宽心。

    下了山后便往集市走去，了尘对青安城不熟，一心跟在苏木身后。到了地方后，道路两侧都摆着摊，卖啥的都有，天气冷，街道上的人并不算多。

    苏木带着他在一处空的地方坐下，旁边也有几个在卖炭的，只是人家是拉着板车，上面一筐筐的。她让了尘把麻袋放下，示意他到后面坐着等。

    了尘不碰钱财之物，下山只为帮她把这些木炭搬下来。苏木把火炉放下，她背着的小框里面是小麻袋，也都是用破布缝制而成，一共封了十几个，针脚很粗糙，但胜在还算结实，能用。

    别人都是把手揣在袖筒里，等着顾客上来询问。苏木带着自己缝制的手套，把手放在暖炉上烤。

    苏木往后看了一眼，来之前她就告知了尘别打坐，免得被人发现。此时了尘乖乖盘腿坐着，先是擦了下头上的细汗，而后一手撑着下巴，好奇地注视着周围。

    麻袋里的炭几十斤重，出了寨子没多久了尘就出了汗，她便让了尘拖着走，后者说这样会损坏袋子里的炭，硬着给扛到了集市，苏木看着都累得慌。

    他来的时候只带了几件僧衣，并没有准备过冬的衣物。天气冷了之后，张鹏几个便你一件我一件，给他凑出了几件衣服出来。现在了尘头上带着的是陈乾的帽子，衣服是王现的，外衣是张鹏的，裤子是赵禾的，鞋子是余准留着不舍得穿的靴子。

    别说，脸长得好看还真是有用，这么几件衣服穿在他身上，诡异得和谐，向来都是人靠衣装，他这里倒是换成人衬衣装。

    苏木搓着手，她这边火炉放着，烟雾飘着，倒吸引一些人走来问。

    “这炭如何？”来了一位像是管家一样的男子问她。

    苏木不懂木炭品质的那些说法，她掀开暖炉的盖子，道：“您看，这里面的炭和旁边的都是一样的，我从家里来，快两个时辰了，这炭还在烧，现在也还热乎着，烟也少。”

    说着她又把盖子盖上，那烟雾屡屡细长，从炉孔出来时，很快消失在寒风之中，

    男人微微弯腰，感觉着暖壶散发出来的热气，又瞧向一旁敞开的麻袋，从里面拿出一块木炭，仔细瞧着。

    好一会儿，他点点头：“姑娘，这木炭我都要了，你给个价钱。”

    苏木是第一次上街卖东西，坐下来还没一刻钟，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卖东西的心酸过程，这么快就结束了？她有点不敢相信，便问了下：“您全部都要吗？”

    男人点点头：“这炭不错，正好老爷家需要。”

    还真就是这么快。

    苏木想了下，她不知道价格怎么定，也不知道别人卖多少，便道：“您看这样好吗？我家还有大概五麻袋这么多的炭，您如果都要，我给您送到府上去，您就给个一两银子，可以吗？”

    “再给送三袋过来，给你八百文，只有这么多，你要是答应，就送到东街的陈府去，说找刘管家就成。”男人听到价格后微微皱眉，但这炭品质确实可以。

    “好，谢谢您。”苏木没打算再要价，八百文也可以了，“那现在这袋就给您送过去还是？”

    “你回去把另外三袋搬过来就成。”男人道。

    “好的，今天就能送到您府上。”苏木笑着，看来今天挺幸运。

    了尘听着苏木和男人的交谈，也有些意外，他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被苏木拉着离开时，他还往后看了一眼，男人还在看着木炭。

    寨子里的人诧异于他们回来得这么早，听着苏木讲完后，他们也是很惊讶。但要一次把三袋木炭搞下山不是易事。

    了尘暗暗做好了搬的准备，来回也就六趟，累是会累了点，但应该还能忍受。不过需要耗点时间，估计赶不及回来做饭。

    苏木敢应下，肯定是想到了方法。

    但她不说，只是让他们猜。

    片刻后，除了明叔和了尘，其他人异口同声：“飞云寺！”

    “对，飞云寺。”苏木打了个响指，“种菜老头那有辆木板车，正好可以用上。”

    了尘心想原来是这样。

    “借用，用完就还回去，别有心理负担。”苏木见他一下子就紧绷起来，解释，“好了，别多想，等下帮忙装木炭。”

    陈乾带着周奎去拉木板车回来，众人齐心把木炭给搬到车里，差不多装了三麻袋的量，明叔觉得人一次买这么多，要多给点，于是他们又搬了小半麻袋上去。

    装完后，了尘在前面拉车，苏木在后面推。为了不让木炭散落，车顶上绑着破布，山路难走，他们也走得小心翼翼。

    比早上多花了一半时间，下山后到市集时已经到了下午，道路两侧的人已经少了许多，只有三三两两的人还在坚守。

    苏木问了下东街陈府怎么走，别人指着方向，她便和了尘往那而去。

    “应该就是这里了。”苏木看了下牌匾，很是气派的两个字，陈府。

    一看府邸就知道是富贵人家，苏木上前拍了下门，没多久，一个门童过来开门，看了眼苏木，想也没想道：“去去去，叫花子去别处讨饭去。”

    苏木瞧着自己身上的衣着，旧是旧了点，但没破没烂。虽然沾染了煤灰，看起来有些脏污，但不至于是叫花子吧，而且要认真论起来，他们可比叫花子还要穷。

    见门童就要关上门，她赶紧道：“不好意思，我找刘管家，他在我这买了木炭，让我送来东街陈府。现在天寒地冻的，这炭没及时送到，冷了府上的老爷夫人可不好交代。你可以去问问，如果不是再来撵我也不迟。”

    门童被她这么一说停住了关门的动作，他瞧着苏木，脸上沾着灰，头发也有些乱，但仔细一看，眉眼之间并没有叫花子常见的哀怨和胆小畏缩，反而她跟自己说这段话时不卑不亢。想到这，他便应了声，虽然语气中还带着不信和嫌弃，但是至少同意去叫一声刘管家过来。

    没多久，厚重的门再次打开，苏木原是依靠在门柱上，见到刘管家出来，站直了身，跟他打了声招呼：“刘管家好，我把炭送来了。”

    刘管家见苏木还挺讲信用，说今天送来还真送来了，他走到木板车那处，示意了尘掀开上面的布，满满一车的炭，而且这量，肯定比三麻袋多。

    “跟我来。”刘管家勾了下手，带着了尘往另外一个方向走，苏木也跟了过去，绕了半个府邸，刘管家才在一扇小门前停下，“在这等着。”

    苏木在了尘身旁站住，没一会儿，出来好几个家仆和侍女，他们忙着将把车里的木炭卸下，一筐一筐的往里面搬。

    等到车板上的木炭都空了，刘管家才从袖子里掏出几块碎银子和一些铜钱递给苏木：“钱都在这里，数数。”

    苏木摇了摇头，她不用数，也知道够了，她拉着了尘的袖子，朝刘管家微微欠身：“谢谢您。”

    转身准备离开时，刘管家却叫住了她：“等等。”

    苏木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还是和了尘停住了脚步。

    进到屋里的刘管家，没一会儿又走出来，递给苏木一包东西。苏木打开一看，是五个热腾腾的包子。她略诧异，刘管家却只是摆摆手，在苏木还没来得及感谢时，已经进去。

    “是个好人呐。”苏木感受着手里热乎乎的包子，感慨了一句，“了尘，咱们今晚有包子吃了。”

    “嗯。”了尘点着头，“大当家，天要黑了。”

    苏木抬起头，确实是要天黑了。她和了尘绕到陈府门口，门前挂着的那两盏大灯笼已经点上了烛火。

    回去的路上苏木又去买了四个包子，还有一些饼，想着应该够今晚吃了，才跟了尘往山里走去。把暖炉抱回去时，苏木把火折子也留下了，他们手中没有火，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往前走。

    山道上都是车轮滚动的声音，苏木更加熟悉山路，就在前头带路。突然，她脚踢到一块石头，往前踉跄时，她心里想的是得把怀里的包子抱稳，这是他们今晚的晚饭，不能掉。

    疼痛感下一瞬袭来，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气。了尘一惊，松开板车后冲上去，及时扶住苏木，稳住了她的身形。

    “大当家，怎么了？”了尘问她。

    “踢到石头了。”苏木蹲下去，摸了下自己的脚，幸运的是她踢到时没用多大力，疼痛没持续多久，没一会儿她就站起来，“走吧，没事了。”

    “大当家，要不你上去坐着吧。”了尘想着车上也铺着那块破布，可以坐人，“我拉你回去。”

    “不用，快到了。”苏木看了下前面，上了坡，拐过之后就到了回寨子的路。

    “可是……”了尘还想坚持，却见苏木回头。

    月光落在苏木的脸上，她嘴角微微勾起，眼里隐藏着什么，她道：“了尘，明叔他们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别废话了。”

    他只好闭上了嘴。

    了尘没想到的是，还没到寨子他就远远看到，在他当时和明叔站着的地方，张鹏和陈乾拿着火把在那等候。

    而寨子门口，明叔带着其余人站在那，给他们两个照亮了这一段回去的路。

    “到家了。”苏木看向愣住的了尘，问他，“你要回去吗？”

    了尘不明白苏木为什么突然问他这一个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现在除了清风寨，他也没有能够回去的地方，他点了点头：“自然是要回去的。”

    “那就好，回家咯。”苏木说着往前小跑而去，还不忘冲前面喊道，“我们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