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村

    “哪那么容易查?”

    炽觞白了他一眼,从律玦面前故意夺走了杯盏,舀起了酒水咕咚咕咚吞咽后,才慢悠悠道。

    “现在只是从中都百姓口中描绘出了祝岚衣的形象,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基本上没人说她的不是,除了赞赏、感激,就是怜悯……”

    “据百姓所言,祝岚衣特别善良又爱惜百姓,每个月总会在城南倾囊设铺施粥两三次……”

    “你知道的,游云归向来一毛不拔,虽然祝岚衣是以云绘宗的名义,但百姓们也不是傻子——那都是她自己的积蓄。”

    “此外她似乎颇看不惯欺凌弱小的行为,虽然云绘宗偏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是被她发现了去,倒是会直接出手教训恶霸。”

    “所以之前有一次城中恶霸斥巨资想给祝岚衣一个教训,但不知是游云归替她撑了腰还是如何,反正就再没人敢冲撞她了。”

    “只是这么好的姑娘,却和游云归有了牵扯,他是何等有占有欲和控制欲的人啊,听说祝岚衣初到云绘宗时,年纪尚浅,这些年孤零零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撑过来的……”

    炽觞打了个哈欠,似乎是对自己操劳许多却无人问候的无声抱怨。

    “这都是百姓们对祝岚衣的印象。”

    律玦听他讲的时候,适时点了点头,表明自己在听,示意炽觞继续。

    “总之,她绝非寻常柔弱女子,跟她在少煊面前明明就是两副模样。”

    炽觞歪了歪头,突然感慨万千。

    “所以啊,这世间并不是非黑即白的,站在百姓们的视角,她就是个清清白白的善良又勇敢的姑娘,可现在在我们眼里,她却诡计多端,擅长掩饰……”

    “大概是她的处境所致。”

    律玦对于炽觞的见解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道。

    “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也是她对自己信念的坚持。”

    *

    祝家村离中都城内颇远又荒僻,是个鲜有人知的村落。

    根据祝岚衣儿时的记忆描述,少煊和律玦探出了一条路线。

    为了缩短时间,少煊便将祝岚衣拉上美人祭,带着她与骑着三公子的律玦一同疾驰前往目的地。

    三个人马不停蹄,不出三日便进入了祝家村界内。

    只是如今这片土地已和祝岚衣的记忆里大不相同,她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再踏足这里。

    唯一让她确信只有村落入口,那块已经磨得不成样子的石碑,上面隐隐约约能看清一个“祝”字。

    “应该就是这里了。”

    少煊和律玦抚了抚美人祭和三公子的鬃毛,它们便放缓了前行的速度,三人两马徐徐进入祝家村内。

    只是眼前的一幕让三人震惊。

    这里全无人的生气,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每前行几米,便能看到或僵硬或腐烂的尸体,有的甚至已经辨不出容貌。

    “这祝家村横尸遍野,看样子,遭此劫难时间并不久。”

    少煊下了马,简单地检查了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皱着眉。

    “有些腐烂发臭了,也和近日炎热的天气有关。”

    “是游云归……一定是因为他恨我不愿嫁于他,恨我求助你们毁了他的婚礼,他才惨无人道地屠了我祝家村,他想断了我的根,断了我全部的念想和希望……”

    祝岚衣牵着少煊的手也随之下了马,望着眼前的情形,突然情难自已,跪倒在地掩面而泣。

    “我没有家了……”

    少煊和律玦面面相觑,实在不会哄人,面对痛哭流涕的祝岚衣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身上基本没有明显伤口,若不是中毒,便是游云归的绘梦把戏……”

    律玦蹲下身来自己看着他们的死状,无不惊恐万分。

    “大概是,噩梦致死。”

    “中毒……难道是师姑?师姑擅制毒,又极听从游云归的指令……”

    祝岚衣瞪着眼泪汪汪的双眼,无助地看着律玦和少煊。

    “定是他们合力……合力害死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啊……”

    “你师姑又是何人?”

    “师姑名为邱枫晚,与游云归感情极好……投入西州的幻茱草毒,便是她炼制的。”

    祝岚衣啜泣着,话语中间间断断。

    少煊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只是村落中如此多人枉死,若真是游云归所为,又不能放任不管。

    “阿玦,你去找地方官让他们来处理下这些尸体吧,怎样也得给这些亡魂一个交代。”

    还没等律玦开口,祝岚衣却先说道:“没用的……祝家村荒僻,与周边的村落自成一规,完全不受地方官的管辖……”

    “你们交给地方官,其实是在为难他们。”

    话毕,少煊与律玦皆沉默了。

    “要不,还是先回中都吧,”少煊拿了主意,“我们先将你安置到一处空房,你也累了,先好生休息着,日后再做打算。”

    只是祝岚衣伤心过度,精神恍惚,在上马时尽管有少煊的保护,却还是不慎落了马,右手直接摔伤了。

    因此为了照顾她,三人的行程也慢了不少,又在途中的客栈停留了一晚。

    而少煊也正好借此机会寻来小鬼,让他去给炽觞捎信,提前将那件破旧的客栈收拾好,好让祝岚衣在中都能有一方容身之地。

    “这破地方,真是晦气!”

    炽觞摆弄着桌子,越想越气,便将刚刚放好的长凳踢翻了。

    “上次来此处,生生听着他们污蔑我和少煊的关系,还把我们的故事编得荒谬搬上了戏台子……”

    “被少煊警告之后,那店小二便吓破了胆,后来生意一落千丈,直接关门大吉,后来无论谁来经营都以倒闭结尾,这么多年来倒成了个受诅咒的客栈……”

    “许是陨落的神明们在天有灵,不忍心让战神受这些许窝囊气,便教训了他们。”

    小鬼在一旁将刚刚被炽觞踢到的长凳摆好,又给炽觞倒了杯酒消气。

    “我就是心疼她,真心总换不来真心。”

    炽觞喝了酒,情绪也稳定了不少。

    “少煊还说什么别的没有?光让我们干苦力收拾房间啊……”

    小鬼摇摇头,道:“战神吩咐得急,别的什么都没交代。”

    “算了,那就安安心心等他们回来,一切都清楚了。”

    炽觞叹了口气,转身上二楼去看看其他小鬼们的进度。

    少煊三人回到客栈已经是三天后,此时客栈内部已经焕然一新。

    只是为了不过于引人注目,炽觞还没有将门口的匾额更换,维持着外部的灰尘和蜘蛛网,省得好奇心强的百姓们凑过来七嘴八舌。

    炽觞正好随小鬼们去打探游云归的行踪,他们回来的时候他刚好不在。

    等炽觞返回时,他刚迈入门槛,便察觉到了几人的气息。

    只是见大厅并没有人,他便绕到了后院的马房。

    果然少煊和律玦正在一处边喂着美人祭和三公子,边谈情说爱。

    看上去事情并没有很棘手。

    “哟,可算回来了,两位对我的劳动成果可还满意?”

    炽觞环着个臂,大喇喇地往两人的方向走去。

    “还不错,只是你备的饲料美人和三公子不爱吃。”

    少煊笑着冲一旁的饲料努了努嘴。

    “它可不太开心哦。”

    “长大了口味也变了。”

    炽觞说的同时,拉远了和美人祭的距离,生怕它一个生气踹自己一脚。

    他拍了拍自己的裤脚,才认真问道:“你们这一趟可够辛苦的,祝岚衣那儿有什么进展没?”

    “她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律玦说得理所应当,可炽觞却不乐意了。

    他刚开口想说什么,嘴都张开了,却被少煊生生堵了回去。

    “行了你也别废话,游云归那边怎么说?”

    “暂时没什么动静,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炽觞的声音低沉,还在为祝岚衣诓他们的事情生气,忍不住道。

    “难道就由着祝岚衣一言不发?她还真是好算计,跟咱们打哑谜?”

    “姑娘家家的你总不能严刑逼供吧,她不信任咱们,也正常。”

    反观少煊倒是泰然处之,丝毫不认为有什么值得动怒。

    “她不信任?是谁当街抢亲把她从游云归手里夺回来的?是谁耗着时间精力陪她回乡探亲的?”

    炽觞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祝岚衣是不是觉得我们现在是求着她,她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啊,她真以为我们没她成不了事吗?我们想杀她轻而易举好吗!”

    少煊怕他太吵又影响了祝岚衣的情绪,两边哄说更麻烦,便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祝家村被屠了。”

    一旁沉默不言的律玦漫不经心地开口。

    这件事他确实没有十足把握。

    虽然他与祝岚衣已经认识多年,但他完全不了解她的过去她的身世。

    他无法断言祝岚衣是否会在这件事上撒谎。

    “你不是消息灵通吗?祝岚衣的底探得怎么样了?”

    炽觞挑挑眉,意味不明地望向律玦,眼神狐疑。

    “怎么,你怀疑她家里被屠村也是她自导自演?这姑娘能有这么残忍?”

    “那不至于,只是移花接木也并非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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