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人

    一切都沉浸在新岁即将来临的喜气之中。

    除了宁暮雨——这是她重生后的第一个年。

    往年的这个时候,学堂都关了门,夫子们也要赶回家中与亲人团圆。宁暮雨通常都会闭门在家,陪着弟弟温习功课。

    弟弟在一旁与她讲书上的内容,她便一边听一边缝补些衣物,或绣些绣品,等开了春便拿出去卖钱。

    今年她没法回去看弟弟宁朝云,因为身契已交,她是这侯府的人。若是二公子不提让她回家,她便要只能老老实实待在侯府。

    自从上次过后,二公子便一直对她冷冷淡淡,连正眼都不带瞧的。她知道二公子还在气头之上,决心只做自己份内的事,不去招惹他。所以别说校场,她现在甚至连书房也不进了,省得二公子见到她心烦。

    十五见她近来不爱讲话,以为她想家了,便问她要不要回家,他可以去二公子处帮她说情。她说不上来想不想,便摇了摇头,只是陡然生了一种好冷清的感觉,好像不管待在哪里,她都是个过客。

    因为近年节,处处都在燃放烟花爆竹,极为热闹。谢瑗喜欢看烟花,谢国公府便专门捎了两马车的烟花送到侯府。烟花被送入库房中,萧齐愈预备在新岁那一日,用烟花炮竹辞旧迎新。

    午后,宁暮雨闲来无事便去了厨房。踏着青石砖迈入院中,见虎子在院里打拳,虽然招式凌乱,下盘不稳,但模样极为认真。

    宁暮雨走上前去,绕着虎子看了一圈,摇了摇手中的弹弓,这是她夜间打发时间做的。

    虎子目不斜视,直直出拳,口中不屑地说:“小孩子玩意儿,我早就不玩这了。”

    宁暮雨收回弹弓,道:“不要啊,那我扔灶里当柴火算了。”

    虎子停下手中的动作,一把夺走弹弓,揣到怀中,“我拿回去给小伙伴玩。”

    宁暮雨问:“怎么打起拳来了,有小屁孩欺负你吗?告诉姐,姐帮你去揍他!”

    虎子斜了她一眼,“管好你自己吧,我前几日听说你被老爷打了。”

    “我那是为保护主子挺身而出好不好!”宁暮雨尴尬一笑,果然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流言,她受伤的事情居然传到后厨里来了。

    “哎,你自己练吧,我去厨房里看看。对啦,姐好心提醒你一句,你下盘不稳,招式很乱,看得出来很用力,却没有基本功。想学功夫最好拜个老师,事半功倍,自己练很难发现问题所在。”

    厨房里热火朝天的,正在备晚膳。因为是冬天,站在里面温馨又暖和,宁暮雨朝众人打了个招呼。

    金花在帮忙备菜,见宁暮雨来,忙问:“小雨,你不忙着伺候二公子吗,这个时候怎有空来厨房?”

    宁暮雨笑了笑,“二公子看书呢,不喜人打扰。我来看看晚上的菜。”

    袁妈妈道:“今日晚膳炖了老母鸡汤,喝了补身体。”

    前段时间大公子一事在府中传开了,大公子被打得躺在床上十几天,二公子被牵连也受了伤。太夫人亲自到厨房下指令,各种补汤轮番上了两位公子的饭桌,从未间歇。

    宁暮雨闲聊了几句,便在灶前坐下帮忙烧火。她离开厨房后,替代她的看火的是一个原先就在厨房做杂事的老婆子。

    宁暮雨一直待到送晚膳时分才走。她拎着沉甸甸的食盒回了西泠阁,将饭菜摆在花厅内的方桌上。

    萧天泽还在书房未出。他伤好之后,似乎在读书上更加勤勉了,不止一整个下午待在里面,常常用过晚膳后还点灯看书至深夜。

    宁暮雨让十五提醒他出来用饭。十五有些讶异地看着她,似乎在问,为何你自己不去喊?宁暮雨斜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

    十五不再多问,女人心海底针,他看不懂。

    萧天泽出来时,天已经擦黑,饭菜拿到后院的小厨房里重新热过,此刻还冒着腾腾热气。

    宁暮雨恭敬地站在旁边,沉默地给萧天泽布菜递筷。

    为了滋补性,厨房炖的鸡汤里,往往会放些红枣、党参、黄芪、虫草花之类的配料,萧天泽每次只喝些鸡汤,吃些鸡肉,其余的东西,一点也不碰。

    宁暮雨在舀汤时,特意撇开了红枣这些东西,只舀一碗纯鸡汤,鸡肉给夹到小碟子上。

    她避开萧天泽的目光,默默地做完这一切,又退至一旁候着,等萧天泽吃完,再上前给夹新菜。

    萧天泽这几日胃口似不太好,吃了几筷子便停下了。

    十五关切地说:“公子再吃一些吧,您的伤才好没多久,最近又这么劳累,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身体,别又瘦了下去。到时候太夫人可不得责怪我和雨姐没伺候好您。”

    萧天泽道:“你是我院里的人还是太夫人院里的?”

    十五小声嘀咕:“当然是公子院里的。十五是担心二公子的身体。”

    宁暮雨知道萧天泽的脾气,上前递上巾帕。萧天泽接过,轻轻擦了嘴,起身离去。

    十五看着二公子的身影走远,对宁暮雨抱怨:“雨姐,你怎么不帮我一起劝劝公子?眼瞅着饭量越来越小,再这么下去,公子的身体肯定受不了。”

    萧天泽最近是食欲不佳,宁暮雨看在眼里,她做好了自己该做的,不明原因便懒得问,免得二公子又生气。

    十五见她只是安静地收拾桌子,不搭理自己,不由叹息一声:“你们最近怎么都这么古怪?”

    宁暮雨白了他一眼,沉声问:“二公子如今几岁,还是小孩子吗?”

    十五撇嘴:“我这不是担心嘛。”

    宁暮雨摇摇头,担心有什么用,十五真的笨得要死,起码得先搞清楚二公子为何胃口不好,才能让他好好吃饭吧。

    约摸着半个时辰过后,书房里亮起一盏灯,昏黄的光线透过碧窗投射在廊下,宁暮雨和十五呆呆立在光影中,一动不动。

    十五突然侧过头,悄声说:“雨姐,要不你送点东西进去给二公子吃?”

    “不去。”宁暮雨十分冷漠。

    十五躬身作揖,“算我求求你了?”

    宁暮雨问:“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嘴笨,二公子不会听我的。”

    “他也不听我的。”

    十五思索半晌,道:“不然,你哄哄他,兴许他就听你的了?”

    “......”

    “只要你去,这个月的花摇酥我包了。”十五认定了她有办法,为了二公子,下了血本。

    宁暮雨兴致寥寥:“花摇酥是你和二公子喜欢吃的,我不爱吃。”

    十五追问:“那你爱吃什么?”

    “我不挑食。”从前家里穷,有什么吃什么,根本没有机会让她挑。

    十五冥思苦想,想不出什么条件能够诱惑她,只好让她自己提,于是道:“怎样你才愿意去?”

    宁暮雨似想到什么,唇角突然浮现一抹笑,道:“好说,你答应我两件事便可。”

    十五犹豫了一下,但是一想起二公子,他不能坐视不管!于是咬了咬牙道:“你说。”

    “这第一件嘛,就是替我教厨房一个小孩练拳,他的名字叫虎子,曹妈妈的儿子。”

    在宁暮雨心中,虎子就是个小屁孩,他的年纪与宁朝云相仿,所以她对他一直有一种类似姐弟之间的情感。今日她看虎子练拳练得如此认真却又如此凌乱,想找个人教导他,此刻十五就是绝佳选择。

    “没问题。”十五想都没想,这事很容易办到。

    “第二件嘛,”宁暮雨想了又想,心中没有的答案,神秘兮兮地说,“暂时还没想到,等我以后想到了再说。”

    “成交!以后二公子的饮食就交给雨姐你了。”十五笑眯眯地举起手掌。

    “喂,你得寸进尺啊!什么叫二公子的饮食交给我?我明只答应进去送东西啊。”

    十五抓起她的手掌,飞快地击了一下,“都是一个院里的人,不要这么在意嘛。把二公子伺候好了,我们才能不挨骂。”

    宁暮雨翻着白眼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她端着个小木盘回到廊下,盘上摆了一个青花碗和一个小玉蝶。在十五激动的目光下,她敲门进了书房。

    萧天泽端坐在圈椅中,微微侧着头。烛火一跳一跳地往上窜,他手中拿着一只紫毫笔,目光跟随着笔尖移动,平静而专注,似乎不管外界发生什么,都不能打扰到他。

    宁暮雨想起悬崖上的孤松,即便面对万仞峭壁,依旧泰然自若。

    宁暮雨走近两步,道:“晚上太暗了,容易伤眼睛,奴婢再给二公子点盏灯吧。”

    见萧天泽并不理她,宁暮雨知晓他心中没存反对,于是便将小木盘放在书案一侧,又去到书架旁的紫檀柜前,翻找出烛台和蜡烛,借着案上那盏灯给点了。

    她用手掌护着火苗,小心将烛台移至书案一侧,纸上的字迹登时清晰明亮了几分。

    霜殒芦花泪湿衣,白头无复倚柴扉①。

    字迹潇洒飘逸,笔断意连,宁暮雨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可细想想,这好像是一句首思念母亲的诗。难道这几日二公子不高兴,是因为沈夫人?

    “有事?”萧天泽停笔看向宁暮雨,目光一如既往的没有温度。

    宁暮雨将青花碗上的盖子取下,“这天太冷了,二公子喝点热热的鸡汤暖暖身子吧。碟子里是奴婢做的萝卜糕,还是用上次从家里带过来的萝卜做的,二公子尝尝看好不好吃。”

    她面上带笑,声音软软的,几乎是哄人的口吻。

    萧天泽看了一眼木盘里的食物,目光又移到了书案上,“不想吃,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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