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语

    “谁不知道江秀才家养了个千金大小姐。”有个瘦脸老妇十分不耐地挤眉弄眼,从几人中率先挤出来道,“你看我们这些苦命人啊,便是嫁给了当家的,又哪里有一天清闲日子好过,每日不是忙着照料孩子,就是下地挑水施肥摘菜,稍微少做一点活计都要挨当家的的骂。”

    老妇似乎对这样的哭诉已经十分习惯了,好似有一番流程一般,熟练地裂开嘴开始干嚎,手也习惯性地揩了揩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接着道:“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生了个赔钱货,每天在家也不知道帮衬一把,不是吃就是睡……”

    “李氏呢?”宁弄舟见她说个没完,句句话与李氏一点关系都没有,连忙插嘴道。

    “我与大人说话,你小娘们插什么嘴?”那老妇立刻将手一叉腰,趾高气昂地看着宁弄舟,“再插嘴,我就不说了!”

    “她是偕我办事的,”柳色新和蔼地道,“您别管她,您继续说。”

    “李氏当年可是流浪到我们村的呢!她晕倒在村后的河边,要不是江秀才心善,把她给捡了回去,她早就是乱葬岗的一具尸体了,哪里还有机会能活到现在,过这样潇洒的日子。”有个裹着蓝头巾的老妇插嘴道。

    “就是说啊,我与江秀才家的地可是挨着的,江秀才要读书,没有时间打理田地,那李氏倒也好意思一天就在家窝着,一趟门也不出,就等着江秀才喂她。我可亲眼瞧见了,上次江秀才的衣裳破了一个大窟窿,他自己缝得一塌糊涂,还是我看不过眼,帮他把那洞给补上了。你说,哪里有这样的婆娘啊!”瘦脸老妇补充道。

    “那江秀才家,靠什么作为生活来源呢?”宁弄舟忍不住插嘴道,“听起来,他们没有任何收入啊?”

    老妇倨傲地看了她一眼,把脸转向另一边,不与她说话。

    旁边有位年轻点的妇人穿着件粗布棉袄,见宁弄舟有些局促,这才开口道:“我们村开了个小的私塾,请了江秀才作为夫子去教书。倒是也不求自己孩子有什么学问,只求在这偌大的京城里,不要做个睁眼瞎……”

    “你可不要胡说!”先前那个蓝头巾的老妇立刻瞪圆了眼睛反驳道,“你家那丫头不是读书的料,江秀才可夸了我儿子是天纵奇才呢!我儿子以后一定是状元,我是要做诰命夫人的,你和你家丫头人穷志短,可别带上我儿子。”

    “要我说,让个丫头读书有什么用,白瞎你送给江秀才的那些束脩,也就是江秀才心善,只管你要些自家地里种的粮食。你看我家丫头,帮我田间地头干干活,家里做做浆洗缝补的女红,一年可也有不少钱呢。”

    “娘!”这边正说着话,那边有个十岁上下、扎着双髻的女孩儿踩着雪,“嘎吱嘎吱”地跑了过来。先前说话的年轻妇人连忙放下肩上的扁担,伸手扶住跑来的女童,嗔怪道:“下雪天跑这么快做什么?一会儿滑倒了有你哭的。”

    那女童“咯咯”笑了两声,环住老妇的脖子:“天色晚了,爹让我来看看娘怎么还没有回家。”

    “娘就回了。”妇人慈爱地摸了摸女童的头,有些为难地看向宁弄舟几人,“大人……”

    宁弄舟从身上掏了掏,掏出一块饴糖,笑眯眯地递给那小女孩儿:“今日没有上学呀?”

    “谢谢姐姐!夫子今日告假了,我们都没有上学,只给我们留了要背的书,不过我已经背完了。”小女孩儿接过那块饴糖,天真和气地掰了一半,塞进妇人的嘴里,“娘也吃。”

    “娘不吃,你自己留着吃吧。”妇人笑着拒绝了那块饴糖。

    宁弄舟想了想,蹲下来和那小女孩儿笑着道:“姐姐住在城里的参伐斋,你若是以后有事,可以来城里找姐姐。”

    江瑜在这件事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宁弄舟还没有太多的头绪,但是她直觉这事和江瑜脱不了干系。

    以后江瑜未必还能在村子里担任什么夫子教书了,那些儿子倒是不用担心,反倒是这些女童,未必能有机会再接受什么教育。她若是能帮,总还是想帮一帮的。

    云祥似乎对这事十分习惯,她从包袱里拿出一块木牌,递给那妇人道:“日后若有需要,可以凭这块木牌到京中参伐斋寻我们娘子。”说罢,云祥凑近妇人耳边小声道:“木牌掰开,中间有一片金叶子,此事不可告知他人,自己多加小心保重。”

    “这……”妇人似乎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在回家的途中停下来与大人说了几句话,就能遇见这样的贵人。她腿一弯就要跪下朝宁弄舟磕头,宁弄舟吓得往一边连退两步,着急去扶她的胳膊:“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年轻妇人眼含泪花:“还不知贵人尊姓大名。”

    “我叫宁弄舟。”宁弄舟笑着摸了摸小女孩儿的头,“要好好读书知道吗?”

    小女孩儿高兴地点了点头。

    先前对宁弄舟态度倨傲的另外两个妇人没想到她出手这么大方,二话不说就给了年轻妇人家的丫头一条退路。可两人之前没把宁弄舟当回事,这会儿不好意思再腆着脸上去要报酬,只好把头扭了回来,面带希冀地看向柳色新。

    柳色新咳了一声,礼貌性地道:“我母亲房里倒是正缺一侍女……”

    他倒是没有说谎,之前一直服侍他母亲的侍女到了年纪,母亲把她嫁出去了,如今房里正缺人手。

    “大人,丫头蠢笨,我家小子可比丫头机灵,他去大人府上无论干点什么,我们都觉得面上有光,大人要不考虑考虑?”两个老妇争相抢道。

    柳色新被两人挤得退后了一步,在原地踉跄了一下,惊天动地地咳了一阵,好半天才缓过劲儿。

    宁弄舟站在一旁看着,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柳色新铁青着脸警告了她一眼,又转回来看着几人:“此事不急,我再考虑考虑。”

    老妇不满地撇撇嘴,倒是不敢大声埋怨,只好在心里偷偷咒骂,彼此一对眼神,竟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怎么走了,话还没问完呢。”宁弄舟几乎压抑不住幸灾乐祸的嘴角。

    “娘子,关于李氏,或许我还有些事可以说。”年轻娘子直起身子,抱着孩子犹豫地道。

    “你与李氏相熟吗?”宁弄舟转过身,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年轻娘子摇了摇头:“李氏平日里几乎不外出,我从未见过她与什么人搭话,更别说和什么人相熟了。便是极偶尔的时候,李氏出来了,她也从不与任何人说话,总是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并且形色匆匆的。”

    “不过她似乎初一都会想办法到城里去,在城门处坐一天,再赶在江秀才回家之前,匆匆赶回来。我碰到过她几次,基本都是初一的时候,坐在城门口。”

    “她每月都去吗?”宁弄舟追问。

    妇人想了想,抱歉地摇了摇头:“我不是很清楚,因为我不是每次初一都能在那里碰到她。不过江秀才似乎是不太同意她去城门处的,听闻有一次江秀才将什么东西落在家里了,回去取的时候没看见她,我听我家丫头说,下午上课的时候,江秀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亲自去城门处把她给揪回来了。在那之后,即便是初一,我也很少遇见她了。”

    “每月初一……”柳色新向赵实递了个眼神,赵实点点头,小声道,“邓寻来送货的日子正是每月初一。”

    “李氏来这个村子多少年了?”宁弄舟又问。

    “也有五六年了,我们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只是在某一日突然就听说江秀才家捡了个流□□人回去,我还帮着去拾掇了,谁知道收拾完以后这么漂亮,之前村里人都在猜呢,是不是京城里的小姐,山沟沟里可养不出这样娇嫩的姑娘。”

    “大家一开始都觉得江秀才福气好,他人不错,给自己攒了福德,竟然捡了这么一个漂亮姑娘回来当老婆。江秀才也疼夫人,从不叫她干任何农活,只是偶尔拿出过一些女红,和他的字画一起担到城里去卖,贴补家用。”

    宁弄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些都是你自己亲眼看见的是吗?”

    “也不全是,除了前面我见她初一在城门的事,是我自己看见的,剩下的也都是听人说的,不过村里人都这么说,应该错不了。”

    “村里人都这么说?”宁弄舟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最早开始说的是谁?”

    “这……这上哪儿知道啊,村里闲话传得向来比喜报快。”妇人伸手揉了揉孩子的头,女孩张开手靠在妇人身上,眨巴着眼睛看着宁弄舟,忽然张嘴道:“师娘人很好的,师娘之前还像这个姐姐一样,给我吃糖,还答应我未来会给我好多好多糖。”

    宁弄舟屈了屈身子:“那一定是因为你很乖,所以师娘想给你好多好多糖。”

    “不是的,”小女孩认真地摇了摇头,“我确实很乖啦,但是师娘说,只有躲猫猫的游戏赢了以后,才能给我糖呢。”

    “你这么厉害,一定找到了吧。”宁弄舟没放在心上,笑眯眯地顺着孩子的话道。

    “没有,师娘说的那个叔叔,根本没有来找我啊。”小女孩垂头丧气地看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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