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蟾

    宁弄舟到底也清楚,自己这样子凑上去也只能添乱,只好心乱如麻地坐上了赶往将军府的马车。

    柳色新一回府就被人接过去了,府里下人看起来对此习以为常,个个眉头紧锁但手脚麻利。宁弄舟不好跟着进去,只好坐在外面等大夫出来传消息。

    柳府下人给她端来了杯茶,她也没心思喝,拿在手里晾得冰凉了,还无知觉地拿着茶盖滤茶。云祥看不过眼,将茶盏接了过去:“小姐,你别担心了,柳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宁弄舟胡乱地点点头,心里却在想,会不会在他们遇到杀手的时候就启动溯回,柳色新就不会出事?

    “宁娘子。”将军和夫人不在家,这会儿偌大一个将军府也没有一个主事的人,柳色新还晕着,那大夫治完了也不知该朝谁报告,只好出来找了宁弄舟。

    “大夫,柳色新……柳大人他病情如何了?”宁弄舟连忙起身问道。

    “老夫已用银针封住柳大人的筋脉,好让毒不至于四下溃散,又随着内力运功侵及心脉。”那大夫摇了摇头,“只是柳大人未免太不小心,老夫再三嘱咐,病发时不可运功,唉,如今命虽吊住了,可加速了毒发,也是危在旦夕了。”

    “毒?”宁弄舟一愣,“他不是娘胎里天生带的弱症吗?”

    “宁娘子不知道吗?”那大夫也愣住了,“老夫见柳大人与宁娘子关系亲密,以为柳大人早已告诉了宁娘子,这……”

    那大夫深深皱起了眉,一不小心告知了旁人别家的秘辛,就算将军与将军夫人宽厚仁慈,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宁弄舟见他脸色一变再变,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连忙安抚道:“大夫放心,柳大人与我有恩,我定不会以此事作挟。”

    那大夫干笑了两声,嘱咐了下人用药,就脚底抹油一溜烟儿跑了。

    宁弄舟看着他的背影,还在思考着是不是该去寻一寻上次柳色新带她去见的那个将柳色新赶出房门的老头,就听旁人对她道:“宁娘子,公子醒了,他要你不必担心,请回吧。”

    “他醒了?”宁弄舟咬了咬唇,“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那家仆看着有些惊讶,向她行了礼,转身便进去了,没过多会儿出来,对着宁弄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宁娘子,公子请您进去。”

    不管是对于哪个时代的宁弄舟,她都没有经历过进男生卧房这种事,不过事急从权,她在门口纠结了一瞬,还是敲了敲门,轻声叫了一句:“柳色新?”

    “进来。”

    屋里散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和柳色新平日衣服上沾染的味道一致。他平日里似乎不熏香,身上很少会闻到一些常在王公贵族子弟身上惯用的香料味。

    他屋子里的药味也像是浸染在了木质间,浅浅淡淡的,并不夺人。

    柳色新靠在榻上,脸上还没有什么血色,见她过来,便抬头望向了她。

    宁弄舟绞着手指,张了张口,“感觉怎么样了”还没问出口,就见柳色新先皱了皱眉:“怎么搞成这样?”

    宁弄舟这才想起来,她为了追萧骁的马摔了好几个跟头,头发乱了手掌膝盖胳膊肘全擦破了,脚腕也给扭了,身上脏兮兮的深一块浅一块,还没顾得上收拾。

    “大夫呢?他见你这样都什么都不做就走了?”柳色新挑了挑眉,语气中似乎隐隐含着点怒意,“再给我叫个大夫来,给宁娘子治伤。”

    “是。”

    “不用不用了,不是什么要紧事,我回去找点药膏擦一擦就行了。”宁弄舟生怕麻烦,连忙摆手,踮着伤脚在榻边上的椅子上坐下,不想让柳色新看出端倪。

    柳色新眼却尖,一眼瞧见了她不自然的脚步,只是没戳破:“安生些吧,府里旁的没有,大夫却多。”

    宁弄舟只好端正坐着,虽然与柳色新熟络了不少,也不好意思在人家卧房四处乱瞟,只低头瞧着自己的指尖:“你好些了吗?”

    “你要进房看我,就看着自己的指头?指头上能瞧出花来还是那上头写了我的病情?”

    宁弄舟连忙抬头:“我这不是怕冒犯你……”

    她顿了顿,看着柳色新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你感觉怎么样?”

    “托你的福,多活一日。”柳色新淡淡道。

    宁弄舟本就局促,柳色新又无意攀谈,两人这么停下来,屋内便静了许多。宁弄舟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问道:“那大夫说你是中毒,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天生带的弱症吗?”

    “他连这个都和你说了?”

    “不是不是,他不是故意的,是我试探出来的……”宁弄舟连忙替那大夫开脱道。

    “我也没有要敲打他的意思,”柳色新看着她,不知怎么平日里还和他吹胡子瞪眼的宁弄舟,换了个环境忽然就变回了初见的拘谨,有些好笑,“你紧张什么。”

    “我……我没紧张。”宁弄舟矢口否认。

    柳色新没点破,慢慢说道:“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的,我娘瞒我许久,他们在说话的时候说漏了嘴我才知晓,我不是天生弱症,而是我娘怀孕时被下了毒。”

    “怀孕时被下了毒?”宁弄舟震惊道,“怎会有此事?是谁做的?”

    “不知道。我娘怀我那年,西境大乱,隐隐有向我大成进犯之势。是否该出兵镇压,朝中意见不一,但是最后我爹力排众议,还是决定领兵出征。”

    宁弄舟点点头,这段她有印象,柳色新的父亲原本就在军中小有名气,只是一直不曾立过大功。正是这一战,他战无不克,一时间声名鹊起,不但大胜而归,稳定了当时风雨飘摇的大成王朝,也因此被皇帝封为了护国将军。

    “就在我爹出征前,我娘忽然腹痛难忍,一直流血水,找了大夫来,又查不出病症。朝中保守派只说我娘腹中是预兆,这时腹痛正是提醒我爹不该出征。我爹娘本就感情甚笃,女子生产又是鬼门关走过一圈的事。他担心我娘挺不过去,他又不在身边,本想和皇上禀告另外派人出征,却被我娘制止了。”

    “我娘说我爹平日里向来不信神邪,怎么这会儿倒想起来信这劳什子的妖孽祸根天降祥瑞。若他不去西境,朝中还有谁能出征,等西境铁骑踏破边防,大成百姓又该谁来相守。”

    “夫人真是巾帼英雄。”宁弄舟忍不住赞叹道。

    柳色新笑了笑,接着道:“我娘说了,她虽然舍不得我爹,但是毕竟我爹留着也没什么用,生孩子他连产房都不能进,留着也是碍事儿,还不如到边境去发光发热。”

    宁弄舟才夸完,让柳色新这一句把下一句赞叹堵在了喉头,她算是知道柳色新这气死人不偿命的嘴是从哪遗传的了。

    “圣上为了让我爹心安,请了整个太医院来替我娘看病,发现是有人下毒,便立刻将我娘请进了宫,与当时刚生育没多久的长公主住在了一处。长公主是圣上胞姐,又与我娘一向交好,只有放在她那里,他才算安心。”

    “好在最后我娘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那毒传到了我身上,一直不得解。”

    “那毒叫什么名字?”

    “玉蟾。”柳色新道,“毒性会从中毒者四肢逐渐蔓延至心脏,毒发时满身冰霜,等冻僵之时便无药可医。”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手上冰霜已经退去了,可手指还是冷得没有知觉,连带着胳膊也麻麻的。

    “原本医师预言我活不过二十五,”柳色新看着自己的指尖自嘲道,“我却觉得,医师还是乐观了些。”

    “谁说的!”宁弄舟一把抓住柳色新的手,眼神坚定道,“天下之大,奇人异士数不胜数。你既然都能知道这毒叫玉蟾,就说明有人认识这毒,只要有人认识,就一定有人知道解毒之法。”

    “我们一定能找到解药的,一定。”

    宁弄舟虽然在外跑了一夜,又吐了血,身子却比柳色新强健不少。进柳府以后,有炭炉暖融融地煨着,身子早已暖和了。这时候她握着柳色新的手,温暖,又有力量。

    那股暖流又从手指破开寒冷的高墙,以摧枯拉朽之势从指尖一路行至心口。柳色新似乎感到自己已经冻僵的手指也在此刻渐渐回温,青紫色的手慢慢有了正常的血色。

    寒冷决堤,春暖花开。

    心口似乎又被这股暖流给催得欢腾了,一撞一撞地跳个不停。宁弄舟离得太近,柳色新害怕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便悄悄动了动身子:“我……”

    “依依——”一声中气十足的女声从门外传来,宁弄舟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个穿着华贵的女子风风火火从门外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大叫着“依依”。

    宁弄舟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秒便见那女子在她面前定住了,用手捂着自己的嘴,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宁弄舟握着柳色新的手。

    宁弄舟手抽了抽,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连忙将手抽回,尴尬地不知道往何处放才好,四处挥舞活像做了一套广播体操。

    那女子笑眯眯地看着她,直到广播体操做完才温柔地问:“你是谁呀,叫什么名字?”

    “我叫宁弄舟,与柳色新……与柳大人一起查案子来着。他在查案过程中受伤,我便来看看他,不知您……”

    “哦,你别紧张,我就问问,”那女子笑眯眯地道,“我是他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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