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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0 佳句问平安

    妮子逃了。

    那晚谢达强迫妮子之后,很快就睡了过去。妮子替自己整理好衣服,来不及思索任何,只是觉得再留下去、留在谢达的身边,她会崩溃,所以妮子跑了。

    妮子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

    去盛京吗?那个地方已经被赋予了其它含义,她不想一个人去,更不想带着受伤的心一个人去。

    那她又能去哪里呢?她像是一叶浮萍,没有根维系,看上去是苍茫大地四处是家,实际上却是渺渺天地无处为家。

    或许是因为没有选择,又或许是因为这是最好的选择,妮子还是决定回家,那个她姑且能够称之为“家”的地方。

    起码那里还有母亲。就算母亲平日待她不好,但她知道母亲是爱她的;更何况经历了这么多,即使此刻父亲再逼着她嫁给那个病秧子,妮子也没什么不愿意的了,忍气吞声便忍气吞声吧,总好过尝过糖果又喝毒酒。

    回家的路很幸运,妮子没有再出任何事情。但妮子不得不承认她是失望的,她希望谢达来找她,如果谢达可以和她认错,甚至不用认错,只要谢达说一句喜欢她,她都会再一次义无反顾地和谢达走。

    可是谢达没有出现。妮子不知道谢达是找错了方向,还是根本没想着要找她。尽管妮子走得不快,但直到回到家,妮子都没有再见到谢达。

    这一路上妮子一直在想自己的经历:有时她觉得失望,不理解谢达明明说他很喜欢自己,为什么只是因为自己没了所谓的贞|操,谢达就不愿再珍惜她了;有时她又觉得谢达也没什么错,脏的人是自己,凭什么让谢达珍惜,是她自己不值得谢达的爱。

    这种时候妮子也想过回去,她想再回到那间破庙,也许谢达还在原地等她。那是不是只要她和谢达道歉,和谢达说她不是故意离开的,谢达就还能接受她、他们就还会拥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妮子没有选择回去,她在犹豫的时候脚步已然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或许是她的大脑还在思考一个最佳方案,心却已然做出了选择——就算很痛很遗憾,她的心也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了。

    其实即使是在妮子最妄自菲薄的时候,妮子也不会否认她因为谢达的行为而伤心。

    妮子不是不愿意将自己交给谢达,甚至谢达好好说一说,她也不是非要一个可有可无的仪式。但妮子真的不愿意谢达对自己用强,妮子不能接受自己最在意的人,用自己曾经受过最深伤害的方式,再一次暴力地施加在自己身上。

    妮子觉得自己上一辈子一定做了很糟糕很糟糕的事情,所以才会沦落到今天这样,所以上天才会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

    妮子真的受够了,她想既然上天要伤害她,既然她要遭受上辈子的报应,那就如此吧,她放弃挣扎了、她任人宰割了,她回去嫁给那个病秧子好了。

    妮子倒是要看看,上天还能对她残忍到什么地步,让她头天做新妇、当晚做寡妇吗?妮子不在乎。

    事实证明上天比妮子想象中还要残忍一些。

    妮子以为回到家会面对父兄的指责,但起码还有母亲,就算母亲不会帮她说一句话,只要她能看到母亲、看到母亲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心疼,她也知足了;却不曾想到,她会再也见不到母亲。

    妮子回家的时候没有见到父亲,这她并不意外,不用想也知道父亲肯定又不知道醉到什么地方了。但是哥哥在家还是让妮子很惊讶的,毕竟在她的认知里,哥哥有时间就会去找杏花打情骂俏。不过很快妮子就理解了原因,因为她在自己家里见到了杏花,准确来说是小腹微微隆起的杏花。

    哥哥问妮子怎么回来了,妮子不答,反倒是问娘在哪里。如此,哥哥大约猜到是谢达对妮子不好,所以妮子跑了回来。出乎妮子意料的,哥哥没有斥责妮子,但妮子宁愿哥哥打她骂她,都不想听到哥哥接下来的话。

    原来妮子和谢达私奔是母亲背着父亲做的,第二天父亲醒来发现妮子跑了气急败坏,母亲告诉父亲说妮子到底是他们的女儿,他们做父母的不能给孩子幸福就算了,总不能把孩子逼进牢笼。

    父亲反应过来对于妮子的逃跑母亲是心知肚明的,怒火之中又一次对母亲施以拳脚,只是这一次父亲下手太重,等到哥哥从邻村回到家的时候,母亲的身体已经硬了,而父亲又不知道跑去哪里喝酒了。

    妮子觉得荒唐至极,她知道也无数次承受过父亲的拳脚,却不知道这些拳脚最终真的夺去了母亲的性命。

    妮子很后悔,如果当初她没有离开家,不仅自己不会经历土匪窝的一切,连母亲都会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妮子说到这里的时候,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眼睛里明明应该蓄满泪水,程璐却只能看见妮子空洞的眼神,仿佛已经笃定了自己才是那个罪恶之源,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源于她不愿意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人。

    直到甘棠抱住妮子,轻声告诉妮子说这不是她的错,说错的人是她的哥哥、她的父亲,错的是他们的观念、是那个社会的时候,妮子的眼睛里才陡然迸发出泪水,像是雨季冲垮河堤的洪水一般奔腾不绝。

    然而那个时候的妮子不觉如此,她笃定一切都是她的错,相信哥哥埋怨说如果不是她,娘还会活着的话是对的、是有道理的。妮子像是突然被人卸去了所有的力气,她“砰”地一声跪倒在地上,趴到母亲的灵位前狠狠磕了三个响头。

    第一下,妮子的额前砸出血痕,妮子心里说:娘,对不起,我不该走的。

    第二下,石土混着血迹糊在妮子的额头,妮子心里又道:娘,对不起,我没能把握住自己的幸福。

    第三下,碎石黏在妮子的血肉,妮子跪在地上半晌没有直起身子。

    妮子为母亲不值。妮子觉得哥哥说的真对,母亲不值得为了她献出生命,她更不值得被人这样认真对待。

    可是妮子更感到迷茫,母亲死了,她在这世界上最后的温暖也熄灭了,她该去哪里,她又能去哪里?

    哥哥没有拉妮子起身,但嘴里又说起了别的事。

    哥哥告诉妮子,父亲想让她嫁的那个病秧子已经死了,那人还真是死在了一个吉日,正是原定娶妮子过门儿的那天。哥哥顿了顿,说妮子还是离开这里的好,趁父亲没回来赶紧走,以后也不要再回来了。

    妮子其实原本想问两句杏花什么时候生之类的话,但见哥哥催着她走,妮子也就不想再故作关心了。

    妮子心里挺感慨的,这个哥哥从小对自己不好,但现在催自己离开却不能说不是为了她考虑,毕竟他们谁也不知道那个所谓的爹会不会又把她许给哪家换两顿酒钱。

    可惜妮子已经失去了对人的信任,放在从前,哥哥如此会换来妮子全心全意的感动,但是现在的妮子在感动之余,却会不由自主地想自己离开哥哥能得到什么。

    妮子思来想去,觉得如果自己留下来,哥哥会日日被人戳着鼻子说“他妹妹和人私奔,还被人抛弃”,一传十十传百,不知道能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这不仅会波及哥哥一个人,还会影响杏花和他们未出世的孩子。所以妮子想,哥哥要她离开也许是担心他们一家会被人家说是那个不守妇德的女的的哥哥家。

    还有就是哥哥已经把杏花娶了进门,用她这个妹妹也换不到什么他想要的东西了——妮子没有生养过,不知道杏花那个肚子多大了,但她猜测恐怕是在过门儿前怀上的,不然杏花爹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她哥这个穷光蛋。

    当然,也有可能是母亲的死让这么多年一直在父亲的暴力中选择袖手旁观的哥哥良心发现,想要去弥补一下自己的妹妹。这是一个美好的想法,妮子不会全然相信,但她愿意尽力相信。

    其实妮子哪里还会在乎哥哥是出于什么心理呢?

    她的生活已经一地鸡毛——没了贞|操、没了爱人,甚至连娘都没了,她又不能真的去举报自己亲爹杀人,就算举报官府也不一定受理。生活已经一团乱麻,她又何苦纠结迟来的善意源自哪里呢?

    妮子想和哥哥说句谢谢,但是面对这个一直以来助纣为虐、甚至想将自己嫁给短命鬼换钱的哥哥,纵使他有改变的意思,妮子也没办法说出那两个字。妮子只能和哥哥说,她想单独和娘待一会儿,然后她会离开的。

    妮子问母亲她应该怎么办,她当然知道这个家她待不下去,可是离开这里,她又能去哪里?看上去她有亲人,可实际上她与娘这个孤儿又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一样无处可去、无人可依。

    妮子在母亲的牌位前哭了很久,像是把这么长久以来忍耐的悲伤一次性发泄出来,哪怕没有人会为她抹去眼泪,哪怕所有的一切妮子只能自己承受,妮子还是不住地哭泣。

    委屈、懊恼、遗憾、痛苦、心酸......太多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以至于妮子就这样哭昏了过去。

    妮子是被推开房门的“吱呀”声吵醒的。妮子爹气呼呼地冲进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妮子竟然有脸回来,妮子不回话,看向父亲的一双眼睛里是有怨恨在的。

    大约是妮子这副“不服管教”的模样惹恼了父亲,妮子爹出门卸下门闩抄在手上,冲进来朝着妮子就是一顿打——门闩最后一次落在妮子的后脑,妮子就这样昏了过去。

    妮子再醒来是在一个四面漆黑的地方,她能听见周围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可是妮子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妮子想动一动,但是空间很小,透过周围木头的缝隙渗进来的光,妮子才明白自己是被人装进了棺材。

    妮子想笑,也确实笑了出来。她不知道父亲是不知道他没把自己打死,还是觉得自己死与不死都不重要,她只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个抠门的父亲还能舍得给她打副棺材,毕竟她一度以为拿个破草席卷了丢在野外就算父亲对她的仁慈了。

    妮子不想叫喊,她知道拍打周围也许会惹得大家注意,这样她还能保住小命。可是妮子没有活下去的欲望,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值得她留恋的,如果能够顺其自然地离开,不失为自己最后的体面。

    只是可惜妮子爹连这种体面也没有给予妮子。

    发现自己穿着喜服的时候别人已经开始落土了。妮子没有想到,自己就连死,也没能逃出被父亲配了冥婚的命运。

    妮子甚至怀疑父亲那一棍子朝着自己的头打不是意外,是计划好了的。也许父亲从看见她就在想着用她和病秧子家换一笔钱,又也许是自己那位嫂子去通了风报了信甚至还出了主意,毕竟除最开始见过一面外,杏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妮子明白了母亲当时为什么一定要自己走,想来如果她真的嫁给了病秧子,那家人也不会让她安心做一个寡妇。他们也许会再把妮子嫁去别人家换俩子儿,也许会将妮子生生打死让她去地底陪病秧子,前者失了妇德、后者丢了性命,不论哪一种,母亲都不愿意妮子承受。

    然而世事无常,母亲不愿意妮子承受的、妮子承受了,母亲没想过妮子会承受的、妮子也承受了。

    妮子哭喊着拍打棺材板,她希望有人听见,希望有人能救她出去,妮子还是想反抗命运,哪怕除了地府她无处可去,她也不想一到地府就要嫁与病痨鬼。

    不知道是没有人听见妮子的哭喊,还是压根儿没有人在意妮子的哭喊,总之等待妮子的只有一铲又一铲落下的泥土,和最终不透光也不透气的世界。

    妮子死在了十四岁的秋天,死在了万物枯败、大地萧瑟的时节,死在了离她及笄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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