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里一团血迹。祝瑶觉得恶心，回马车去睡了。

    破庙里，龙芸半死不活。还有一个仆妇，一个小马倌。仆妇在蒲团上睡着了。

    小马倌看龙芸可怜，又偷偷给她一勺马奶。

    龙芸伸出舌头，贪婪地舔舐。木勺被舔得干干净净，一滴都没有剩。

    龙芸乞求小马倌为她开咒枷。

    “小哥哥，求求你……放开一只手就行。我逃不走的。”龙芸还被绑在杀猪凳上，没有圣女的吩咐，谁也不敢放她下来。

    小马倌很犹豫。

    “不用打开。只要……有一道缝就行。”龙芸气若游丝，“将来……我用东海的珍珠报答你。”

    小马倌为难道：“我灵力低微，不知道怎么开。”龙芸说：“祝瑶身上有一把削金如铁的匕首，可以划开咒枷。”

    小马倌去了。

    龙芸在杀猪凳上等了一个晚上，小马倌也没有来。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她被人从凳子上放了下来。两个人抓住她的左右手臂，将她押了出去。

    两条腿几乎麻木。半拖半拽着，被押到庙门口。

    祝瑶站在那儿，小马倌抱头跪在地上，正在挨打。

    祝瑶问龙芸：“别是你教唆他，来偷我的东西吧？”龙芸没吭声。

    小马倌在地上磕头，“是……是我看到圣女的项链好看……忍不住想要……想送……想送我心上的姑娘……”

    祝瑶听得笑起来：“你倒是多情。”当胸踢了他一脚，“瞧你这熊样。哪家的姑娘能看上你？打断他的狗腿。拿去喂狼。”

    接着便听到小马倌的惨叫声。棍子打在小马倌腿上。他们把狼王大徽关进了铁链，又把奄奄一息的小马倌也塞进了进去。

    小马倌看到狼王大徽的獠牙，抓着铁槛，恐惧地大喊大叫。狼王浑身是伤，奄奄一息地躺着。他把头凑去小马倌脚边。小马倌吓得往后缩，抱住了脚。但是狼王并没有咬他，只是伸出湿漉漉的舌头，轻轻地舔了舔他的脚。

    一行人又上路了。祝瑶问什么时候能到大明山。绝巧禀报道：“今天入夜预计能到淳安县。过了千岛湖，再有一两日便能到大明山。”

    千岛湖。龙芸思索。如果能跃进湖泊，也许有逃跑的机会。

    他们带着一头活狼，一车的狼皮和狼头。马车上塞满了战利品，没有地方安置龙芸。祝瑶玩腻了，也没有兴致再拽着龙芸在马上跑。下人们便轮换着拖拽龙芸。

    总算没人再故意折腾她。一路是山道，马儿走的速度不快。可是龙芸起不了身，只能任由马儿拖拽着。

    缝针最痛的时候，龙芸恨不得立刻死过去。但等她稍稍清醒，想要活下去的念头便压倒一切。

    微微的情况，不会比她好太多。微微的修为甚至还不如她。

    微微除了她，什么都没有。她们是彼此唯一的希望。

    小腹的刀口被地面摩擦，又往外渗血。她有点头晕。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她不能死，于是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路过山涧时，她便大口地喝下涧水，也不管水里是否有泥沙。

    路过草丛时，她便大口地咀嚼青草，连着虫子一起吃掉。

    有一回，她幸运地吃到一只蝎子。她把那只蝎子生吞下去，也不敢太仔细地嚼。嘴里留下一股涩涩的苦味，嘴巴麻了半边。

    吃过蝎子以后，她觉得没什么不能吃了。

    靠路边休息时，她幸运地捉到了一条蛇。

    她的手腕是被捆着的，但手指和手臂都能活动。她先是用手指捉到了蛇尾巴。那条蛇眼露凶光，吐着信子，蛇头凶猛地照着她的脸扑咬过来。

    龙芸张大嘴巴对准蛇头。蛇一头撞进她的嘴里。

    龙芸准确地咬到蛇的七寸，开始往下吞。

    喉咙里有一些血腥的味道。她便和着血一起往下吞。

    负责看守的那人看到那一幕，直接一个屁股墩摔到一旁。坐在地上倒退着往后躲，脸上是惊恐的表情。

    吓到人是不太好。龙芸躲进草丛里，拼命地把蛇往下咽。

    但那条蛇太长了。咽了好半天还有一截尾巴落在外面。

    大徽蹲在笼子里，用非常崇拜的眼光望着她。

    之后，大徽便大口吃扔给他的鸡，积极地舔舐伤口，甚至偶尔还朝龙芸摇一摇尾巴。

    大概是觉得跟着这个大蚌，逃出去有希望。

    那条蛇让龙芸多少恢复了一点元气。

    可惜是一条并未修出人形的小蛇。如果是一个蛇妖就好了。龙芸想。那样，她就可以获得更多灵力。

    她急需更大的猎物，更大的，可以为她提供灵力，冲破咒枷的猎物。

    入夜时分，他们终于到了千岛湖。走过最后一段山路，就能抵达淳安县。

    那是一段陡峭的山路。一侧是山壁，另一侧是斜坡。斜坡的下方是一个巨大的湖泊，是千岛湖的一部分。

    路面不宽，只能容两马并行。马车只能单独走。

    在山道尽头，山豁口的地方，设有一处岗哨。岗哨后是平坦的大路。

    此时，岗哨后的大路上，拦着十二匹马。十二名着黑色官冕、紫金长袍的修士，一字排开。手中执有火把，将路口照亮。

    祝楼勒马问：“前面什么情况？”

    绝仁回复道：“是朝廷的除妖卫。不用担心。前面是市镇，这里设了岗哨。估计是例行公事。”

    绝巧奇道：“除妖卫平素不现身。之前路过，这哨口都没什么人。更没见过除妖卫。而且看样子，品级还不低。”

    那十二人的头目，着黑色高帽、黑色披风、紫色长袖。他骑马穿过岗哨，来到大明教众面前。

    走近时便能看到，他的领口边缘，绘有七朵五瓣梅花。

    “七境除妖卫，来头不简单。”绝巧低声道。

    祝瑶在后面问：“前面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祝楼说：“保护圣女。”

    绝仁、绝巧各自下马。绝仁往前走。绝巧往后走。

    那头领端坐在马背上，手中拎着马鞭，“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绝仁走上前，抱手道：“我等乃大明教众，护送大明少主祝楼、圣女祝瑶回大明山。大明教一向遵纪守法，未曾生事。还请大人放行。”

    那头领在马背上纹丝不动，“我等奉圣上之命，缉拿东海妖皇。便请各位下马，容我们搜查勘验。”

    绝仁道：“东海妖皇？大人可说笑了。我们的确抓了一头狼妖，关在笼中。可那也算不得什么妖皇。”

    头领道：“容我等勘查。”

    祝瑶在后面，等得很不耐烦，“前面怎么搞的？什么人这么嚣张？”

    绝巧小声解释道：“圣女请息怒。这些人是朝廷除妖卫，品级还不低。”

    祝瑶问：“你打得过吗？”

    绝巧道：“单打独斗可以试试。可对面有十二个修士，个个身手不凡。”他目力好，早看出来，那十二个人的袖口，个个都绣了七朵梅花。

    祝瑶问：“相当于十二个大明教护法？”

    绝巧说：“只怕还要强些。能进除妖司的，都是各仙门万里挑一的人物。这些袖口绣着七朵梅花，必然是七境修士，是朝廷最精锐的除妖卫。属下以前从未见过。”

    大明教众人纷纷下马接受勘查。

    头领骑在马上，扬鞭催马往前走。他身边跟了一个低阶修士，手里一个托盘，盘中一块碗口大小的圆形黑石。黑石倒映着火把的光芒，忽明忽灭。

    每走到一个人跟前，拿着黑石的修士便略作停顿。连着走过几个人，黑石毫无动静。

    经过祝楼时，祝楼朝头领拱手：“大明山离这不远了。除妖卫官长若不嫌弃，不如随我到舍下，我爹一定盛情款待。”

    头领乘马而过，没有多作停顿：“小人有要务在身。不敢叨扰。”

    他们路过狼王大徽的笼子。黑石的边缘划过一道暗光，迅速熄灭了。

    头领只瞥了狼王一眼，便收回目光。

    祝瑶还坐在马上，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握着马鞭。

    头领走到她的马前，跟她四目相对。

    绝巧赶紧拱手道：“大人，这位是大明教圣女祝瑶。大明教主祝长明之女。敝教圣女嫉恶如仇，一向见妖即斩，除暴安良，与什么妖皇绝无干系。还请各位大人放行。”

    头领并不说话，径直从祝瑶身边乘马过去。

    祝瑶身后大概还有十多匹马，二十来个人。

    头领接着往前走，很快就到了队列末端。

    队伍最后的马旁边，是被拖拽在地的龙芸。

    随着头领一步步靠近队列末端，他身边那人手里托着的黑色圆石，忽然跳起一道荧光。越往前走，那荧光就变得越红、越亮。到后来，便如一簇火焰般跃动。

    后面的十一名除妖卫，本在原地待命。他们的马忽然不安分起来。有马仰天一声嘶鸣。

    霍！

    头领拔剑。那是一柄玄铁剑，本来隐没在夜色中。这时反射着黑石上跳动的红光，显得分外可怖。

    头领的身周腾起一股蓝色的光雾。那是灵力在激荡。

    他已进入战备状态。

    他身后那十一个除妖卫，纷纷拔剑。同时乘马，追随首领而来。

    大明教众纷纷让道。他们十分惊恐地看到，除妖卫身上腾起一股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头领乘马走到龙芸跟前。

    绝巧护法跟上来，拱手道：“启禀大人，这是我们捉拿的蚌精，是圣女用来磨珍珠的。并非不是什么大妖。”

    十二个七境除妖卫，总不能是来捉拿一个小小的蚌精吧。

    托着黑石的修士，朝龙芸迈出一步。黑石上红光大亮，将四周围照映得一片红光。

    头领从马上跳下来，朝趴在地上的龙芸走去。玄铁剑曵在他身后，剑尖擦地，呲啦出火花。

    龙芸伏卧在地，遍体鳞伤，柔弱可怜。

    走到龙芸跟前，头领伫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抬起头来。”

    龙芸抬起头来。那脸上满是尘土与血渍。

    一双黑色曜石般的眼睛，与她头顶的黑石交相辉映。

    黑石红光大炽，照得四下里殷红如血。

    头领道：“报上名来。”

    龙芸答：“东海龙芸。”

    头领的眼中闪过杀意。

    下一瞬，玄铁剑高高举起，便对着龙芸的头顶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