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谌岩送付恬君回到节目组包的酒店,在酒店门口再见。

    付恬君心情很好地蹦跳进酒店大厅,像个快乐的孩子。

    她站在电梯前按键进入,电梯门缓缓打开,又缓缓合上。可就在即将关闭的瞬间,一只脚踏进电梯门仅剩的缝隙之间,电梯门又感应退回两边。

    付恬君目光顺着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往上扫,雀跃的意识还在云里游荡,忍不住感慨,腿真长。

    但接着一种熟悉感打断她继续扫描的目光,而是直接看向面前的人。

    怀诚一言不发地走进电梯,按亮她上一层的楼层牌。

    看样子也是从外面回来。

    付恬君往外面扫了一眼,没有发现他助理傅辉和小妍跟着,也没有发现其他人,有些奇怪地往旁边挪了半步,视线落在再度闭合的电梯门缝隙上,并没有和他搭腔的打算。

    电梯再往上升,指示灯从1变到2,就在她以为这种僵持会保持到电梯停止时,他偏头看向她。

    “喝酒了?”

    付恬君嗯了一声,“喝了点。”她今天心情好,语调也轻快,尾音也上扬。

    “嗯,挺好的。”

    付恬君听出来了,他说挺好的,仅是出于尊重的意思,类似于说,你开心就好。她有点无语。

    电梯上到3层时,他又开口:“一个人晚上出门要注意安全,少喝点酒,陌生人给的酒水饮料不要接,自己的酒水离开视线后也不要再喝,天气冷要多穿点衣服,不要为了风度不要温度,尤其腿不好更要注意保暖……”

    他唠唠叨叨叮嘱一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交代遗言,付恬君嗤了一声,“大哥,我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这种唐僧念经式的念叨,还是留着给愿意听你念的信徒吧。”

    “比如,虔诚的周小姐。”

    她心里清楚,这只是他的好意,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脾气不太稳定,压制不住的怨气和心烦。

    怀诚勾起唇角,仿佛觉得她这话挺好笑,“所以你呢,是当了别人的信徒?”

    “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付恬君懒洋洋的回话,酒精的作用和安全的氛围,促使她话到嘴边难以抑制下去,“你不就是想要《锦绣前程》的男主吗?录完节目来找我签约,给你就是,又何必大费周章兜着圈子来投我所好。不过事先说清楚,可不兴拖家带口来,买一赠一的活动我可不参与。”

    从他几次针对性的指令她能猜到《轻舟》这个节目就是他故意放给她的,也许是和节目组达成的商议,她再傻也不至于认为真是纯属巧合,至于他的目的,如果他是要《锦绣前程》的男主,给他也无不可,当初刚起步时差不多拿走了他所有的积蓄,后来分手也没还回去,就当是还他当初投的人力物力财力了。

    况且作为演员他还是很好用的,其他业内对他评价很高,活好事少拍完就跑,脾气友善没架子,影响力也强。

    她对上他漆黑的眼珠,像凝望漆黑的夜空,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凉风刺骨清冷凄然,她心里也生出凉意。

    所幸,在他说出更多的话前,电梯叮的一声,到了她按的楼层。

    她呼出一口气,走出电梯,在门口回头,一副喝醉酒的样子,偏了偏头,眯眼笑着轻轻晃手:“怀诚老师,晚安。”

    就在她目视电梯门即将合上,转身朝外面走廊走的时候,电梯门又再度被打开。

    付恬君手上一紧,被拽入了电梯间隔壁的楼梯间。

    楼梯间的门被关上,怀诚双手举过她头顶,撑在后面的墙壁上,他喉咙滚了滚,眼神复杂难言地看着她。

    声控灯短暂地亮了片刻又熄灭,陷入一片漆黑,仅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呼吸。

    狭小的空间将五感放大,鸦羽拂过面颊,细碎而混杂着男子逐渐靠近的危险气息。

    他似乎在忍耐什么,像没有针头的注射器,拉满空气后摁住注射头,用力往前推挤遇到极大的阻力。逐渐靠近的气息,温热,酥麻,像无数只蚂蚁在爬。

    在他唇瓣越来越贴近的时候,她心跳加快如擂起鼓一般轰隆,那蚂蚁也爬遍全身。

    她退无可退,贴着冰冷的墙壁,却感觉后背灼热,慌乱地问:“你干什么?”

    他停下一切前进的趋势,撤回一个安全的距离,明明是黑暗中,他们却仿佛能准确无误地看到彼此的眼睛,他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良久,他问:“他对你好吗?”

    声控灯亮起,也不等她回答,怀诚放开她,转身坐到楼梯间台阶上,在口袋里摸了半天,动作越来越急切,最后终于摸出一包烟和打火机。

    楼梯间里啪嗒一声脆响,没点燃,于是越点越快,火苗子终于窜出来,迎着楼道的风,贴着虎口燎过。

    付恬君惊呼一声,立即想上前查看他的伤势,但他侧转身体,避开她的动作,点燃一支烟后抽了一口。

    付恬君动作僵住,没有再靠近,她是车祸后抑郁期间无师自通学会抽烟的,抽烟像一种精神鸦片,短暂克制着烦恼,麻痹意识。

    他总不让她抽,每次她忍不住想抽烟时,他就把烟从她指尖取走,用一个吻卷走她口里残存的烟味,他的吻远比烟更令人上瘾,如果不是欲望太盛时有擦枪走火之患,他们能缠吻很久。

    他是什么时候会抽烟的呢?

    好像是五年前。

    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只不过那时候是春天,她在筹备拍《一刀惊风》,一个小成本剧,拉投资找人脉也都不容易。

    在进修班同学的介绍下,她决定去参加一场应酬。

    在这之前,进修班同学已经告诉过她,这个圈子里,从上到下都遵循弱肉强食的自然界规则,想要自己攒局,那就更得豁得出去,舌灿莲花地去推销,有时候堪比一场大型诈骗案。

    她以为是推销她的项目,结果到了现场才真觉得受到了诈骗,看到有的制片人带着自己的演员去充场面,不分男女,因为这个圈子里的性向比动物世界还要乱,并不遵循公的和母的□□原则。

    她本能地想要逃,进修班的同学一把拽住她:“这行里没有人会把活交给陌生人来做,基本都是选择熟悉的,关系比较好的人,演员接活儿,包工头接工程,都要有人脉关系,就连老板之间都不可避免要有人情往来。”

    一群虎视眈眈的大尾巴狼,她切切实实是只小白兔,但看到座中某几位金主还是外界声誉颇高的企业家,她就知道,不是因为她误入低端局,而是因为掌握别人命脉的很多都是烂人。

    试图认真跟他们谈项目,也只被不在意地挥挥手:“现在观众懂个球,最有市场的是岛国的片,成本小,起手几趟链接一人收十块都赚得盆满钵满,拍个偶像剧,男女主亲嘴拉丝观众就兴奋,就差做给他们看了,你看李安拍个《色戒》观众在乎内容吗?都在讨论男主到底进没进去……”

    后面嗡嗡嗡说什么她也没听进去,只看到男人的手在女演员腿上摸来摸去,女演员不情不愿却也无法拒绝。

    要在这里混而不被别人掌控,那就只有自己也能掌控别人。

    认清现实后,她抹了把脸,把清高和骄矜傲气收起来,学着那位同学的样子逢场作戏。

    起初被嘲笑:“美女倒是个美女,瘸子也真是个瘸子,你倒不如陪我玩三年,分手送你五个亿,你想找谁拍着玩都行。”

    这话被她笑着敷衍了过去,她学着别人的样子,藏起她的兔子尾巴,做一只聪明狡诈的骚狐狸,九条尾巴都扔出去,骚归骚,钱也是要挣的,不管是觉得花几个钱让她拿着玩高兴也好,还是指望她赚钱也罢,总之,她拿到了投资。

    她维持着最后的清醒逃离包厢去洗手间时,在男女隔间的拐角看到隔壁包厢出来的一个男演员扶着一个地中海,醉醺醺的地中海一只手搂着男演员的腰,一只手往男演员下面摸,口里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而那位男演员,是当时热度不错的白面小生,虽然被媒体诟病脾气烂得一塌糊涂,演戏不背台词,业务能力差,但是资源好得一塌糊涂,各种大咖抬轿。

    虽然所有的馈赠都有价格,但世界上不应该只有一条路走,再高傲自大的资本,也不会拒绝利益。

    总有一天,她要她坐在桌上说想喝可乐,就没有人敢给她倒酒。

    当晚付恬君没回和爸爸妈妈住的家,而是回了她和傅清渠用来结婚的新房。

    在她的记忆里,傅清渠当时正在影视城拍戏,已经进组两个月了,他住在剧组酒店,没工夫回来。因此当她从出租车上下来,浑身疲惫地扶着路旁垃圾桶呕吐,一抬头看到傅清渠时,酒都吓醒了。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跟以往和朋友一起出去吃烧烤喝酒不一样,她身上的裙装和脸上的浓妆淋漓尽致地昭示她去干了什么,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她哑口无言。

    他也一言不发,给她擦了嘴巴,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把人背回家。

    她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怎么动,梗着嗓子问:“今天没拍摄啊?”

    他点点头,语气平淡:“我这个角色有其他人了。”

    他接到新角色,进组两个月,戏份拍了快一半,被空降的新人顶替了。

    他像以往每一次照顾她一样,给她换鞋、泡蜂蜜水、卸妆……

    付恬君着急出声:“凭什么?你都拍了两个多月了!”由于情绪激动,把手边的蜂蜜水掀翻了,打湿在沙发上,玻璃杯也滚落碎了一地。

    “你不要动!”

    印象里,他几乎没有这么严肃冷酷地斥过她。

    他把从化妆台上拿过来还没打开的卸妆膏放在一旁,把地上的碎玻璃打扫干净,沉静冷漠到令她害怕。

    “傅清渠……”

    他握着拖把,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放和缓他的语气:“对不起,是我不好,你不要动,我下楼去买点粥,喝点粥胃里舒服点。”

    他对喝完酒之后的难受很熟悉。

    他这趟去得有点久,回来时她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等再醒来,她已经换了睡衣,擦掉满身酒气,躺在被子里了。

    醒来时身边没有他,她走到客厅,他正坐在单人沙发上,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指间捏着一支点燃烧掉半截的香烟,星星点点的火星在指尖发亮,而他正沉沉地吐着烟圈。

    察觉到她过来,他眼皮都没抬一下,波澜不惊地说:“锅里温着粥,配菜在冰箱里。”

    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怎么道歉,灰溜溜听话地去漱口再吃粥,旁边脏衣篓里的裙子上还有酒味烟味,男士女士香水混合的难闻气味。

    在漱口时挽起袖子发现,她手臂上有个丑陋的吻印,她皮肤白皙容易留印,那是最后要离开时,一个醉鬼不安分地抓住她的手,在她手臂上用力吮吸留下的。

    “这样聪明狡黠的妖精,天生尤物,要能共度良宵,被榨干在床上我也心甘情愿。”

    醉鬼是场内的金主,油腻地说荤话,笑着朝她飞送香吻。

    想起来就令人作呕。

    所以傅清渠给她换衣服时看到了吧,脖子上种过草莓印的都认得出来。

    她漱完口小心翼翼地出去,傅清渠还在抽烟,她撒娇地坐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道歉:“哥哥……我错了……”

    错了吗?那倒也未必这样认,只是需要一个让他消气的台阶,万事先道歉。

    他终于抬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一只濒死的蝴蝶,无力地挣扎。

    他作恶地把剩下的烟味渡进她口里,强势又霸道,在唇齿间搅弄,冰凉薄荷感和唇舌的温热相互碰撞。

    他在她耳边轻声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他留了张银行卡,密码是她的生日倒过来,还附着一张纸,上面记录着几个电话号码,一个叫宁康的执行制片,还有几个行业里的前辈,都是他攒下的人脉,能被他推给她的人,都是他在他能力范围内精挑细选过的,甚至是他已经疏通好关系的。

    纸张上还写着字:「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会再走快一点。」

    她出门时路过商场,影帝李绎安代言的高奢珠宝正大屏展示,放在商场人来人往最显眼的位置。如果当初傅清渠没有推掉江导的电影陪她治病,也许他会少走很多弯路,他的面孔就会出现这块大屏上。

    而地铁旁没来得及撤了旧地广,是傅清渠和饰演公主的女演员一起拍摄的饮料代言。

    后来她听过一首歌,歌词里有两句令她印象深刻「太阳还是亲手烧光了黄昏,自卑总在深夜里杀了人」

    爱是常觉得亏欠,不遗余力想为对方奉上整个世界,却又无法注意到,送出去的玫瑰带刺扎手。

    傅清渠说她固执又霸道,一点没说错,其实他也是,只不过他们都会装,装懵懂天真,装乖巧可爱,然后在泥水里挣扎时露尽丑态。

    楼梯间里,怀诚吸了两口烟,第一口像释放压力,第二口像拥吻缠绵,他便不再抽了,静静地看着烟燃烧。

    又重复了一遍:“他对你好吗?”

    好不好的,他都看在眼里,只不过还想讨句回答罢了。

    付恬君手心捏着一寸像被灼热熏烤过而留下的干燥皮肤,缺水的干燥,甚至能搓出心火。

    她咽了咽同样干燥的嗓子:“好不好的,你也管不着了。”

    从前一起读顾贞观的《金缕曲》,“季子平安否?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母老家贫子幼。记不起,从前杯酒。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

    彼时感动于字句感人肺腑,顾贞观对友人吴汉槎的拳拳之心,现在倒有了更多实感。

    平生万事,不堪回首,记不起从前杯酒,也经不住造化无常翻云覆雨手,只敢问一句,平安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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