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翀下晚自习回来，苻春琳在厨房一边看杂志一边等他，柔和而昏黄的灯光下，母亲眼角那细细的纹路都如同鱼尾摇曳出的漂亮涟漪。无论何时，她都会这样默默等待着放学回家的儿子，然后温柔询问，末了再为儿子端上细心准备好的宵夜。

    苻翀看到母亲神色安详，想到妈妈终于可以摆脱从前那样潦倒困窘的生活心理也为她高兴，语气也不自觉地轻快起来：“妈，我回来了。”

    他换了鞋缓缓来到苻春琳面前，落座在吧台前方的高脚凳上。

    苻春琳慈爱地摸摸儿子的脑袋问：“今天功课如何？”

    “还好。没什么大问题。”他静静地说着。

    苻春琳给儿子做了一些瑶柱肉丝咸粥，他拿着汤匙一口一口地慢慢喝着，对苻春琳说：“妈妈早点休息吧，我自己洗了碗筷就好。”

    苻春琳爱怜地观望着儿子，末了，吐出几句话：“徽音的功课有些跟不上，你周末的时候帮她补习一下，这件事情我已经和你薄叔叔说好了。”

    苻翀闻言，眉心微微蹙起，语气冷淡：“妈妈为何不问问我的意思？”

    “我认为这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阿翀，你要好好表现，和徽音搞好关系知道吗？这也关系到妈妈的生活。”苻春琳捏了捏儿子的指尖，语气虽然柔和，但实际上带着一丝命令的口气。

    苻翀早已习惯，默默应下，母亲看似温文尔雅，实际上在很多问题上独断强硬，就连自己的儿子也不容反对。

    苻春琳离开，他喝完粥然后去洗刷碗筷，擦拭手上的水珠时，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垃圾桶里面的包装袋中。

    他想起来什么，打开冰箱，一层一层都没看到那个蛋糕。

    他又去到客厅，也没有。

    不知道是哪个阿姨漏关了一道窗户，寒夜的风一股脑地灌了进来，像是一桶冰把脑袋激得清明。

    他走上前阖上那扇窗户，手指搭在纽扣上，瞬间便冷静下来，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顿时觉得可笑。

    一个破蛋糕罢了，他惦记什么。

    可他记得她明明说要和自己一起分享的，一个跌落在地，另外一个他还没有尝到……

    他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心想自己可能犯神经了，她愿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和他有什么关系。

    “好感度-5，实时好感度9。”

    第二天依旧是一家四口聚在一起用早饭，苻春琳对徽音关怀备至，语气可亲，一会儿问要不要带些点心，一会儿又问要不要将牛奶拿到学校，态度比对待苻翀都要温柔。

    薄峰虽然乐见如此，但也还是代女儿婉拒说：“徽音也不是小孩子了，让她自己做主便是。咱们这些老人都跟不上孩子们的思维。”

    “说什么呢，爸爸不老。”徽音眨眨眼，贴在父亲身旁撒娇说着，旋而又看向温柔微笑的苻春琳，徽音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单纯无邪，可是不知道为何苻春琳原本的笑容却不自觉地僵硬着，然后她听到徽音玩味地说，“阿姨也不老，很年轻，和那些年轻人站在一起仿佛一代人。”

    说着，抚掌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爸爸，昨晚上阿姨和小叔叔说话的时候，我看着他们真的年龄相仿，阿姨保养得真好。”

    苻春琳面色讪讪，脑海中揣测徽音如此说的原因，可是她总是那样纯真，实在是看不出心怀叵测，只是好像真得在赞美苻春琳。

    薄峰闻言，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只是低声对女儿轻轻斥了一句旋而转了话题说别的去了。

    苻翀自始至终都像是个影子，他们的话题他并不参与。吃过饭又和徽音去上学，只是在车内，他今天早晨格外的沉默，徽音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他都只是点头摇头或者说一个字，比昨日的态度还要冷漠。

    徽音撇撇嘴，随意又问了一句：“你昨晚几点回来的？”

    苻翀忽然转过脸冷冷看她一眼，眼底晦暗不明，似是在赌气，旋而轻轻哼了一声倒是比刚才多说了几个字：“十点左右。”

    “唔，太晚了，我那时候都睡了。”

    “大小姐嘛，锦衣玉食，自然睡得比别人早。”他阴阳怪气。

    “这是什么道理，大小姐就要睡得比别人早吗？我提前做完了功课，正好想睡觉都不行吗？”徽音反问着他，语气虽然是调侃，却让苻翀无话可说，“你这就是偏见。”

    苻翀看向她，徽音却阖上眼睛继续听音乐，他琢磨着“偏见”两个字，不置可否。

    他承认，对于徽音他的确有一些偏见，他觉得她只是个没有内涵的小病秧子，身上还有那些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大小姐的缺点。

    不似李飞菲，小小年纪已经尝尽人间疾苦。

    先入为主，他总是戴着有色眼镜。

    “好感度+8，实时好感度17。”

    徽音在学校和苏恬玩得很愉快，两人一起学习，一起研究漫画八卦，一起大课间在操场绕圈讲述学校里的闲言碎语，看着女孩子们为邢昭呐喊，徽音不再像从前那样逃避，反而和苏恬找了看台上一个位置落座，一边喝汽水一边欣赏年轻人的挥汗如雨。

    女孩子之间亲密的友谊可比那些狗男人恩赐一样的爱情幸福得多。

    邢昭仍旧那样喜欢逗弄李飞菲，要么是篮球砸过去碰到她的腿边或者她的裙摆，要么就是强势地拿过人家手中的矿泉水，笑嘻嘻地拧开，仰起头咕咚咕咚大口喝下去，殊不知，李飞菲也刚刚喝过，这算是变相地接吻吗？

    苏恬不由自主地发出埋藏在心底的疑惑：“你说，既然李飞菲逢人就说自己最讨厌邢昭，而且抱怨邢昭总是欺负她，那她为什么又每次大课间的时候都会准时路过这里呢？还每次都能被邢昭捕捉到？”

    “偶遇吧。”徽音笑笑，轻飘飘地开口。

    苏恬也跟着点头，拉长了尾音重复着那两个字“偶遇”，意有所指：“那还真是不容易，每天都能偶遇上。辛苦了。”

    徽音听着苏恬不加遮掩的阴阳怪气，笑得倒在她怀里。

    邢昭此时又再一次不厌其烦地将李飞菲手中的汽水夺了下来，看着少女面上的薄怒，带着几分羞嗔，旁边的少女们顿时万分嫉妒。

    邢昭只是冲着李飞菲没脸没皮地笑着，接下来又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李飞菲面红耳赤，羞恼着跑掉了。

    邢昭转过身，懒散地抛了抛球，正对上徽音和苏恬探寻的目光。

    他以为又要和从前一样，徽音扁着嘴一副被人抛弃极为委屈的模样，等着他去哄她。可是她没有，她只是那样平静地看着自己，仿佛是一个陌生的人，和其他篮球场上的男孩子没有丝毫分别，毫无触动。

    他蓦然想起，昨天在那个小树林、那个人工湖旁，她看向苻翀的目光和现在看向自己的目光是不同的，哪里不同？如何不同？

    他说不上来。

    好像……苻翀收到地目光正是过去的自己心安理得所有的。

    苏恬不知道和徽音说了什么，徽音的目光从他身上瞬间移开，和苏恬说笑着离开了。

    邢昭一时之间竟有些迷惑，好像从前那个满眼期待的小姑娘慢慢消失了，只是短短的一两天，物是人非。

    “好感度+5，实时好感度65。”

    中午的时候徽音和苏恬手挽着手去食堂吃饭，食堂是三个区，A区品质最好当然价格也最高，苏恬是比较喜欢去吃C区，毕竟那里便宜一些，她的钱多数来自助学金和长久以来的冰激凌蛋糕店兼职。

    徽音则拍胸脯开开心心地对苏恬说：“明天我们再去，今天我请你去A区吃。”

    苏恬面有难色，徽音则摇了摇她的手臂娇声娇气地说：“苏同学，我还很想吃C区的麻辣烫，但是你也知道我爸不太喜欢让我吃这些垃圾食品。所以明天咱俩偷偷去C区食堂，你请我吃顿麻辣烫吧。”

    苏恬自然知道徽音也是在照顾自己的自尊心，可是这样你来我往地互动她也能够承受，于是点点头，也很认真的说：“徽音，谢谢你。”

    “谢什么啊，明天你请我吃麻辣烫，我还要谢你呢。”两人在食堂打了一些饭菜，相对而坐倒也十分融洽。

    苏恬吃饭很快，赶着回去背单词，徽音就让她先走了。

    苏恬一走，徽音立刻端着餐盘去了角落里独自吃饭的苻翀面前。

    苻翀仰脸看见她，一言不发就要走，徽音却喊住他，带些埋怨地说着：“你见到鬼了啊，我和我弟弟一起吃个饭不行吗？昨天就想找你，你也不理我，还是我拿着蛋糕主动去找你，害得我损失一条裤子……”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愈发委屈。

    一提起蛋糕，苻翀面色愈发冷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忍不住将心中从昨晚就积攒的气闷倾尽吐出：“我又没吃那块儿蛋糕。你不是给了别人了吗？以后你也别来找。”

    语气不善，却只是站在原地，没有要真正离开的意思。

    每天清晨他都会早起晨跑，常年如此，今天早晨起来后，他鬼使神差去了厨房找到帮忙的阿姨询问昨晚徽音带回来的蛋糕去哪儿了。

    没成想那位阿姨却这样回答说：“昨晚上薄先生的弟弟来过，我看见徽音小姐给了薄先生弟弟。”

    徽音听了他的话，明显带着酸气，压低了声音呢喃着：“小叔叔难得来一趟，我见他淋了雨，就把蛋糕给他吃了些，我想着你毛病那么多肯定不要吃别人剩下的，就一块儿都给了小叔叔。我是想着再给你买的嘛，谁让你今天早晨也对我那么冷淡……”

    苻翀斥道：“你毛病才多呢。”

    “嗯嗯，我是毛病多。谁让我是富家大小姐，小说里面都说我们毛病多。”徽音纤细的手指探出，轻轻勾住他的衣摆，微微嘟起唇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然后小小声、又娇又软地和他央求着，“别走了，陪我一起吃饭吧，恬恬回去学习，留我一个人怪没劲的。别生气啦，我们待会儿一起去蛋糕店，喜欢吃什么我给你买啊。”

    “我才懒得吃。”苻翀嘴上没好气地这么说，可是人却很自觉地坐到了她面前。

    他要的菜很简单，一看就是A区那些最便宜的饭菜。

    他似乎总是努力要跟薄家划定某一种接线，不想和他们纠缠过深，维持少年那高贵的自尊心。

    但是徽音却觉得可笑，你吃饭的确是吃最便宜的，可是学校的学费、你在家的一切用度不都是来自于薄峰吗？

    装什么清高。

    在这一点上，苏恬的不卑不亢可比苻翀强多了。

    徽音虽然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是一副关切的模样，她将盘子里还未动过的粉蒸肉稍稍往苻翀方向推了推，清脆地开口：“弟弟，这个菜我还没吃，我们一起分享吧。感觉还挺好吃。”

    苻翀听着“分享”两个字，昨天她也是这么说要一起分享蛋糕，结果呢，转头蛋糕给了别人，什么小叔叔，他怎么不知道？

    他瞟了她一眼，她一脸央求，那样一张容色倾城的面容，这般娇气地望着对方，任何人都抵挡不住，从前那个颜色晦暗的小病秧子，不知何时起活色生香，鲜活起来。

    他动了动筷子，最后还是夹了一小块儿，徽音见此，拿了公筷给他夹了一片大的放在他碗中：“那天我听阿姨和爸爸说你有些偏瘦，想给你多补补身子，我想你正是青春期，多吃些饭就是了。弟弟要是稍微胖一点，肯定比现在更帅气。”

    苻翀没吱声，只是原本想要拒绝的筷子停了停，旋而夹起来吃了下去。

    徽音笑得愈发明媚，抬手轻轻按住他的黑发摸了摸，一副“深得朕心”语气：“弟弟好乖。”

    他躲开，耳尖通红，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的心思，说出来的话粗声粗气确实外强中干：“别乱说话。”

    “你就是我弟弟嘛。”嘈杂喧闹的食堂，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油烟气，可是眼前的少女就像是浮于这一切之上，她的目光带着婉约笑意，清澈如水中月，如此专注地望着自己，好像这世间真的只有他是她唯一在意的人。

    他不敢再看她，低下头快速地吃饭，徽音却继续自言自语，苻翀偶尔出言斥她“聒噪”，却不再有从前的威慑力，更像是情侣之间暧昧的调情。

    “好感度+3，实时好感度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