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汐娇声道：“那二位公子想要听奴家弹奏什么曲儿？”

    叶祯看向徽音，这些东西他不懂，虽说在春盛山庄也有教书习字的师傅，但都是最基本的功夫，只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徽音，同时能够读懂剑谱。

    其他风雅之事当真一窍不通。

    他自己也是不求甚解，偶尔徽音会与他说起这些，他虽然很努力地去聆听，奈何没有这些天赋，总是一知半解。

    徽音凝神想了想，问道：“如汐姑娘可会弹奏《雨霖铃》？”

    “自然。”如汐婉声回答，媚眼含春，手上轻轻拨动，却听得琵琶弦声如大珠小珠，嘈嘈切切，淙淙如泉水一般。徽音很是喜欢，如汐也沉浸其中，纤纤玉手搭配着琵琶声声，当真是如斯美景，令人不认错过。

    只有叶祯，无波无澜，仍旧平静如初，安静地陪坐在她身畔，如汐的琵琶曲丝毫无法轻易地打动他。

    一曲过后，如汐媚笑说：“在二位公子面前献丑了。”

    徽音抚掌称赞：“好曲，当真动人心肠。只是抑扬顿挫太过刻意，没有《雨霖铃》原本应有的凄婉楚楚。”

    如汐笑道：“秦楼楚馆本就是寻乐子的地方，客人哪里需要如此哀艳的曲调呢？”

    徽音也很是赞同，一时兴致来了，对如汐说：“可否也让我试试？”

    如汐奇道：“公子居然擅长此物？”

    徽音但笑不语，怀中琵琶虽然不算上乘之物，但是看来也是价值不菲，徽音抬手试了试音，稍稍一调，不经意间望到身边衔着柔情笑意的叶祯，轻声说着：“许久没有弹奏，都怕生疏了。”

    叶祯微笑说：“不会，姑……少公子琴艺自然精湛。”

    如汐在这边坐得有些尴尬，只好自斟自饮，来回看着两人。

    徽音稳了稳心神，拨动琵琶，指尖飞舞，如同游鱼在清澈的溪水中婉转穿行，每一次的轻触都唤起了琴弦深处的思绪。

    《雨霖铃》缠绵哀婉的旋律在她的指尖下流淌，带着凄楚伶仃的情感，如同一缕飘渺的轻烟氤氲在绵绵细雨中，缓缓升腾而起，充满淋漓的忧伤。

    一曲作罢，如汐率先笑道：“公子果然技艺不凡，比如汐更得其中意。”

    徽音重新将琵琶递过去：“姑娘能将悲凉之意化作曼妙欣然，更是技高一筹。”

    恰在此时，徽音点的“明月泉”也已经被端了上来，她斟了两杯分别递给如汐和叶祯，如汐看着叶祯始终沉默寡言，自己更青睐这位公子，于是挨近了些问：“公子可喜欢此酒？”

    叶祯不动声色地避开，稍稍点头，疏离地开口：“还好。”

    叶祯屡次的冷淡让如汐有些气馁，不过到底是在风月场合混迹已久，这点小挫折自然不放在眼里，于是手中酒杯微微倾斜，想要装作不小心洒到了叶祯身上，再贴上去温言软语为他擦拭。可没想到叶祯眼明手快，一下子就躲了过去，弄得如汐一个不稳，差点摔在地上，颇为狼狈。

    如汐站起身，气恼地瞪了二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徽音身上，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说着：“姑娘来此地，究竟是私会情郎，还是有什么不让人知道的癖好呢？”

    徽音还来不及反应，身边的叶祯早已经常见横在身前，冷冷看着如汐：“刀剑无眼，姑娘慎言。”

    如汐跺了跺脚，抱着琵琶转身离开。

    徽音这才埋怨说：“你吓着她了。”

    叶祯劝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回山庄去吧。”

    徽音心有不舍，可是叶祯劝了几句，也只好应下来，只是心中还有些惋惜如何能见到那位男配角呢？

    这般想着，就听见外面忽然嘈杂一片，有人急匆匆地上了楼梯，脚步声距离这雅间越来越近，还有男人粗哑的骂骂咧咧的声音，伴随着男女猝不及防的尖叫声。

    叶祯心道不妙，果然，下一秒就见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三名彪形大汉，凶神恶煞地望向屋内，看到叶祯，顿时如同看到狩猎已久的猎物，满是血腥与浓重的恨意，咬牙切齿地说着：“好小子，果然是你，我们还以为眼睛花了，没想到真的是你这个小杂种。”

    领头人说完，手中已经飞出几颗蒺藜钉，叶祯一手勾住徽音腰肢，飞身闪过，那三颗蒺藜钉打在墙上，深入墙内，可见那人心中杀意。

    领头人怒道：“妈的，今天我们三兄弟就要把你这小杂种五马分尸，为我们四弟报仇！”

    三人各持武器，近身搏斗。

    叶祯虽然武艺精湛，但是一边要与三人歹毒的招式周旋，一边还要保护徽音，倒有些落入下风。他不得不在徽音肩膀处轻轻一推，徽音被他轻软地送到角落中，自己则站在她身前与那三人决战。

    其中一人见叶祯对身后的小少年很是保护，顿时手持长刀偷袭那个小少年，叶祯不察，只得用手臂格挡，顿时手臂上被狠狠割了一刀，鲜血顿时染了身上鲜绿衣衫。

    “阿祯！”徽音惊呼一声，心下无措。

    叶祯来不及回应，又去攻击，这三人招招要置叶祯于死地，极为凶狠。

    叶祯在山庄学武多年，但还从未杀过人，这三人是他前段时间出任务的时候遇到的江洋大盗，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他正好遇到他们其中的“四弟”霸占他人妻子，叶祯将他废了武功，打断双腿，是以和他们结了梁子。

    叶祯此时此刻依旧秉持着不想杀人的心思，可是那三人步步紧逼，叶祯刚刚喝了一些“明月泉”，这酒当真后劲十足，神经突突地跳，内心深处仿佛有一团火开始熊熊燃烧，原本清明的头脑已经开始被一重重荆棘填满，最后被点燃，噼里啪啦地冒出诡异的火焰，那是噬杀的情绪被激起。

    叶祯隐忍着，身后就是自己视若生命和唯一信仰的徽音，他不想让自己变成嗜血的怪物，他竭力地忍耐周旋，直到其中一个人面色狰狞地开口，看出了身后那个小少年女孩子的身份：“呵，这就是你的妻子？等我们杀了你，我们一定要把你的娇妻好好玩一玩，让她尝尝男人的滋味儿……”

    这句话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叶祯手中长剑倏然如长虹一般狠狠刺出，再不是如止水一般的防身，而是如划破天际的闪电，一下子劈在那人面上，鲜血顿时喷出，那人圆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叶祯的脸上也被沾上温热的液体，他回眸，看到角落里被吓得怔愣的少女，她的面上也被溅上了那人的鲜血。

    叶祯第一次杀人，第一次在徽音面前杀人，他面如冠玉，如同玉面修罗，不复素日的温润清明。

    她讷讷地望着叶祯，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画面，话本子里的情节终究只是一些文字的记载，再怎么精彩也难以比拟亲眼所见。

    可是两人都来不及开口，眼见得兄弟脑袋被人用剑狠狠地砍入一半皮肉，领头的目眦欲裂，趁着叶祯发怔，一把揪住徽音的手臂将她带出窗外：“老子弄不死你，就玩死你的小情人儿。”

    叶祯也跟着纵身跃出，但此时屋外原本濛濛细雨不知何时变得瓢泼，水雾弥漫，那领头的人已经不知道将徽音带到了那里。

    另外一人也要逃走，叶祯却瞬间飞出长剑，刺穿那人咽喉。

    徽音被那领头的扛在肩头，因着方才跳出窗户的时候磕到了脑子，现在迷迷糊糊得，不过很快就被神识叫醒。

    眼看着地面飞速掠过，她心底不屑一顾，暗道：“真是蠢货，你弄死我，还以为叶祯就放过你了，抓到你那不是更加残忍的杀戮？反派一般都这么没脑子。”

    不过现下她只能装作手无缚鸡之力，继续保持昏迷。

    装昏期间，她和神识说：“现在离我最近的是谁？”

    “男配魏宜卿。”神识说出这个名字。

    徽音觉得有趣，唇角微微勾起。

    也不知走了多远，仿佛到了一处小山坡上的密林深处，那领头的也有些扛不住，大腿处还有叶祯方才与之缠斗之时落下的剑伤，血流不止。

    他气喘吁吁，一把将身上的少女摔在湿泞的地面，兀自撕扯了衣服将大腿上的伤口胡乱包扎了一下。

    徽音装着是因为被这一摔才悠悠转醒，一眼望去，漆黑朦胧，面前这人凶神恶煞地望着自己，徽音尖叫一声，面色凄惶无助，大声呼喊着“阿祯”。

    那人狞笑着，阴恻恻地开口：“阿祯？那小子是你什么人？嗯？我告诉你，方才你昏迷期间我已经把那小子制服，现在给活埋在沙土之下，再过一会儿，人可就变成冷冰冰的尸体了。”

    “你胡说！”徽音大着胆子怒斥，“阿祯不可能这么轻易被你制服。”

    领头的嘿嘿冷笑着：“你怎么知道？我们可是弟兄三个……”

    “你们有一个人已经、已经死了，我亲眼所见。”徽音骄傲地扬起下巴，并不肯求饶，反而故意羞辱他，企图激怒这人，“你们三个人和我的阿祯决斗，居然还让阿祯杀了其中一人，你们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领头的被这样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出言讥讽，心中的噬杀和愤怒升腾而起，抬手就狠狠打在徽音面上，这一巴掌直把徽音打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徽音暗骂，自己忘记屏蔽疼痛，这一下还真是疼。

    她咬了咬牙，手中已经暗暗掏出了用来防身的匕首，那是袁徽玉送给她的“魅影”，并不起眼，甚至还有些像是装饰物，但江湖上多少人都渴求依旧，原因为他，只因太过锋利，削铁如泥。

    那领头的又一把揪住她的外衫，手上一使劲，少女圆润白皙的一弯肩头暴露在雨夜之中，他贪婪地说着：“我弄不死他，还玩不死你。我就算死，也得先让他尝尝被人玷污妻子的滋味儿……”

    那人像是野兽一般扑向徽音，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之间，徽音袖中精致短小的“魅影”一下子刺中男人的右眼。

    那男人大叫一声，一手捂住受伤的眼睛跌跌撞撞站起身：“妈的……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他喃喃重复着，片刻恢复了一些清明，立时大喝：“我他妈一定要杀了你！”

    徽音早已经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往山坡上爬去，那领头的跟在身后，几步就靠近了上去，一把揪住她的脚踝，将她从山坡上扯了下来，雨夜迷蒙，他的脸上混合着血水与泥泞，如同地狱中的魔鬼令人恐惧。

    徽音尖叫着实践踹着那领头的人，可是她的力气哪里能敌得过这彪形大汉，他禁锢着徽音的颈子，怨毒地说：“小婊子，我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说着，扬起手中的蒺藜钉就要扎入徽音眼中。

    徽音正想着如何咬舌假死，那人身形却忽然一动，原本紧紧攥着蒺藜钉的手悬在空中迟迟未曾落下。

    徽音茫然望去，就见那领头的胸口处不知为何缓缓流出鲜血，徽音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从自己身上倒了下去，露出不远处的景象，一名手持黑伞的黑衣少年立在不远处，无悲无喜地望着这边。

    徽音看不太清楚那人的长相，但是神识已经告诉她，这就是“魏宜卿”。

    少年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雨丝如帘幕，却也慢慢勾勒出魏宜卿的容貌，不同于叶祯的含蓄和藏在骨子里的清润，魏宜卿的眼睛微微上挑，连带着柔软的唇角也总是有着如沐春风、温柔缠绵的弧度，那是与生自来的展现给所有人的表象，内心深处只有寒凉冰冷，除了林娆娆，谁都不在意。

    原身曾经也是这样迷失在魏宜卿温柔的情绪中，交出了身心，却一无所有。

    手中的黑伞慢慢举过徽音头顶，魏宜卿轻而易举地推开徽音身边惨死的那个领头人，语气柔和地说：“姑娘，你还好吗？”

    见徽音没有说话，他低低道了一句“唐突了”抬手轻轻捏住徽音的下巴，迫她张开嘴，意识到徽音的舌头上被咬出鲜血，蹙眉说道：“伤口不深，慢慢会愈合。姑娘安心。”

    徽音抹了抹脸上的泥土和雨水，魏宜卿看清楚了她的长相，不由一怔，眼中是惊艳，旋而便是疑惑和惊喜。